第七章、死囚 蛇姬4、
谷玄是九州的天空中最不为人所知的一颗主星。这颗星辰总是以诡异的轨道运行于太阳的对立面,也就是说,它永远都藏身于黑暗中。没有人知道它的形状、大小、颜色,星相师们只能通过星辰力的扰动以及它对其它星辰光芒的遮蔽来推算其轨道。
所以谷玄的星辰力就意味着黑暗、消亡与终结。自古以来,修炼谷玄秘术的秘术师少之又少,一方面是因为难度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修炼的过程中,那种无所不在的黑暗气息令常人难以承受。但对于君无行这样没心没肺的浑蛋而言,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吓倒他,所以当年开始修习秘术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谷玄。
谷玄秘术大体上有两种最主要的效果,一种是消解其他法术或精神力的效果,另一种就是夺取生命。被用这种秘术杀死的生物,躯体往往会产生一些异化,现在两人的希望就是这样的异化能让塔颜部落的河络们察觉了。
当然了,尽管理论如此,选择什么东西下手仍然很费琢磨。大雷泽如此广大,即便是塔颜部落附近,生存着的动物植物也是难以计数。如果随随便便对着些灌木、飞鸟下手,辛苦干上一年恐怕也没有用,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河络们看这两个呆呆傻傻的人类成天对着苔草撒气,会有怎样一种乐不可支的心态呢?
“所以我们要一击致命,”君无行活像一个战争年代的军师,“要挑选那种醒目的、让河络一看到就跟猫挠心似的东西。”
“猫挠心是什么感觉?”邱韵问。
“就是……就是猫挠心呗。”
于是君无行开始寻找可以挠心的猫爪。他小心翼翼地穿行于沼泽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细节。他发现这一片沼泽地所生长的大多是低矮的植物,绝少有高大树木,因此附近的几棵榕树显得格外醒目。这几株榕树也并不高,但树干粗壮,枝叶伸展出去很远,简直就像是撑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这些榕树并没有长在一起,而是彼此分散,相距大约一两里地左右。
看来只能对这些大榕树下手了。君无行想着,心里很不忍心,这样的榕树要长成,至少得上百年工夫,如今却会被自己一夕间毁去,着实是罪过罪过。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君无行在几株榕树当中蹿来蹿去,最后选定了一棵看上去最小的,并自我欺骗地认为这样可以减轻他的负罪感。但走到榕树下时,那种愧疚之情还是越来越强烈。
这一株长在水边的榕树,几乎就在沼泽里构建了一个结构复杂的小小世界。它的树枝上有鸟儿栖息,身上有树藤缠绕,无数小花小草和菌类依托它的遮蔽而生长,昆虫在其间忙碌地爬行。那些昆虫所产的卵成为了水中鱼类的美食,鱼类又能被水鸟所捕捉。如果君无行真的是用谷玄秘术对它下手,这榕树虽然巨大,但在五六天之内仍然会慢慢死亡、枯萎,而围绕在它身边的勃勃生机也就不存在了。
君无行靠在树下,举棋不定。在他自己的行为准则中,骗人钱财这种事从来算不得什么不好,倒是一些常人毫不在意的小事很让他为难。这个人一向蔑视人间律法与道德,但对于自然却总是怀着敬畏之心,这大概是因为他本身修习的是与自然规律相反的谷玄秘术,因此反而有所感触。
他看着地上的一群蚂蚁正在拖动一只死去的蝴蝶,正瞧得出神,忽然听到远处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而那并非邱韵的脚步。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来?他蓦地一阵激动:难道是老天开眼,如此得来全不费功夫地将塔颜部落的河络送到了他跟前?
他左看右看,四周都没有什么遮蔽,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就是树上了,于是刺溜刺溜爬将上去,将身体隐藏在茂密的树叶中。不一会儿,来人已经到了大榕树下,而且真的是一大群河络,足足有四五十个。但在最初的兴奋之后,他却看清了,这些河络并非来自塔颜部落,在他们的衣服上,有着一个君无行从来没有见过的标记,而不是塔颜部落的。
君无行很失望,但随即想到,人类不知道河络们所处的方位,他们自己的同类说不定知道。这一群河络虽非他的目标,但也许可以找他们打听一下。但还没来得及从树上探出头来,他却听到了河络们的对话。这番对话用河络语进行,但君无行记忆力惊人,当年在塔颜部落呆了短短数日,虽然语法不熟,却已经硬记下了大量的词汇和短语。他分明地听到这些河络说出了这样的词句:“塔颜部落……必须交出来……反抗……杀死……”
交出、反抗、杀死?君无行猛然间明白了,这一群人是塔颜部落的敌人,是要来抢夺他们的东西的。这真是意想不到的转机——至少他不必杀死这株无辜的大榕树了。只需要跟踪他们,就能到达目的地。
河络们聚在榕树下,商议着些什么。这回人多口杂,君无行恨不能长出四只耳朵,最后勉强总结出一点意思:他们已经找过塔颜部落好几次麻烦;对方每次都拒绝他们的要求;塔颜部落曾经很强,现在实力不如他们;这次他们要玩真的,硬逼对手就范,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来。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君无行从未听过的词汇,他没法弄明白。当然了,追踪下去会有答案的。他一面无声无息地跟在河络们身后,一面不断在沿路做下记号,但不久后又停止了这一举动。他担心邱韵久等他不归,沿着那记号追过来,遇到危险可就糟了。
悄悄地跟下去,他才明白了为什么塔颜部落那么难找。自己第一次来时被蒙住了眼睛,也并不知道这段路是怎么回事。那是根据天空中十二主星相互演化的关系而变化出来的一种极为高深的迷阵,其中甚至运用到了星辰力的扰动,而塔颜部落将之加以发挥,用看似毫不起眼的灌木、泥潭、草丛、石块布置出一个更为宏大的迷宫。常人走入这个迷宫中,会不自觉地受到牵引与迷惑,始终走在布阵者希望他们行进的路线上,而对近在咫尺的部落入口视而不见。
君无行不由得生平第一次有些懊悔自己没有认真地学习星相知识,当时在书上见到了这种迷阵,也没有去钻研其破解方法——那本书好象都被当做废纸给卖掉了。如今他只能依靠前方的河络入侵者们带路,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以防被发现。这样的话,万一随便一个什么拐弯处被落下了,那可就完全迷失方向了。
他鼻尖上的汗都出来了,艰难地保持着最佳距离,唯恐跟丢了。幸好前方的河络们看来对破解此阵也并非得心应手,边走边不时停下来,用星盘计算方位,有几次还走错了路,不得不回头,害得君无行一个狗啃屎趴在湿漉漉的泥地上,这才没被发现。
这一段路并不算长,却把他累得快要瘫掉。最后当通往塔颜部落的那条小径、也就是他十多年前曾踏足过的那条石子路出现时,他反而连喜悦的劲头都提不起来了。
塔颜部落的出口处是一片森林,塔颜部落的人丛林中深处迎了出来。君无行这才想到,入侵者走到家门口了,他们才有所知觉,难道这个部落已经衰落到这种地步了?看看出来的河络们,大多是老弱病残,青壮男丁很少,更几乎没有小孩。
他躲在一棵树后,听着双方在激烈地说着些什么。似乎是入侵者在逼塔颜部落交出那样东西,塔颜部落负责交涉的人——男性,应该不是阿络卡——则坚决不同意。双方的话题扯得远了,入侵者提到了“破坏”“灾难”“无法保存”“亵渎真神”等词,看样子是指责塔颜部落对那样东西保管不力,对不起真神他老人家,此物理当移交给我们;对方则使用了“能力”“传承”“研究”等词,大意是说这东西给你们你们也只能抓瞎,还是得留在我们手里。双方互不相让,而且嘴里的话说得极顺溜,显然已经有过数度交锋。然而君无行知道,这一次不会只停留在口头争辩的层次上,其中的一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动真格的。
果然,入侵者嘴里又蹦出了“解决”“较量”“输赢”等词,君无行注意到还有“秘术”,看来是他们希望能较量秘术来解决争端。塔颜部落明确表示拒绝,但对方步步紧逼,毫不松口,咬定了不打不行。
听双方吵得如此热闹,君无行大着胆子探出一点头,观察一下形势。这一群来自其他部落的河络虽然也不过四十来人,但一个个胸有成竹的样子,多半是该部落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不是强悍的战士,就是高明的秘术师;反观塔颜部落,虽然呼啦啦涌出来一堆人,但一个个看起来灰头土脸不成气候,和他十余年前所见到过的兴旺场面大相径庭。多的不说,当时被派来迎接他和养父的巡逻兵就有十六人,虽然河络族个子矮小,也可以看出他们个个身躯强壮,精力充沛,都是很出色的战士。其后进入地下城,数千名河络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的场面也让他感受到了这个部落强大的生命力。
他凭借着记忆还看到了几张熟面孔,不过当年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那个负责谈判的老河络他还有印象,这是部落中专门精研秘术的一位长老。但那时候他还满面红光,现在却一脸病容,看来在时光的消磨之下,不复当年之勇矣,指望他挑起大梁,只怕是有些勉为其难。
然而塔颜部落也的确无人可用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位长老只能被迫答应了较量秘术。对方终于得逞,喜不自胜,于是派出了自己的秘术师,一共有六名。
君无行接下来听到的几个词是“一对一”“各出六人”,他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一向被认为不会耍花招的河络也玩起了文字游戏。这个提议貌似公平,但显然塔颜部落只有那位长老一人有实力与之抗衡,所以这场较量实际上是一对六。
如他所料,塔颜部落先派出的五名年轻子弟实力很弱,不过很有拼命的精神,前四个人虽然全部战败,也把敌人累得够呛,到了第五个人出场时,将郁非系的火焰法术发挥到极致,竟然将自身点燃后撞向对方,最后与其说是用火烧伤了对手,还不如说是生生撞的。不过这好歹也算是兑子兑掉了,该敌人的肋骨被撞断,无法再出场,这样长老将面对的敌人只剩下了五个。
第一个站出来的挑战的是一名裂章术士。裂章系法术的主要效用在于控制雷电与金属,他一上来便发动猛攻,半空中出现数道雷电,从高处下击,直劈长老的头顶。长老伸手一挥,他身边的几棵树木忽然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弯折,整个树干弯曲到了近乎断裂,那几道雷电全都击打在了树的枝叶所形成的屏障上。
君无行此前一直不知道这位长老究竟精通哪些系的秘术,到这时才知道,长老至少长于岁正系法术。方才他利用岁正秘术操控植物的手段,用树木作挡箭牌,挡住了那凶猛的雷击。被击碎的树木碎片飞溅开来,那名裂章术士忽然间惨嚎一声,跪在地上,伸手捂住了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这看起来像是一起意外,是一枚飞溅的碎片无意中造成的伤害,但君无行却敏锐地利用自己的谷玄秘术感知到,在雷电击中树枝的一瞬间,长老的精神力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显然是利用这一时机策划了一次偷袭,操纵一根小小的尖枝刺瞎了敌人的眼睛。
善于捕捉时机、进攻果断不手软,果然是位经验非常丰富的秘术师,君无行想,可惜毕竟烈士暮年,在使用了这一秘术后,已经开始大喘粗气,不知道面对后面四个对手他还能支持多久,这么想着真有点悲壮的氛围。那名裂章术士退下后,第二个对手站了出来,此人走过之处,身边都会卷起一团气流,可见他所使用的是亘白秘术,可以驱使旋风。
这位亘白术士站得远远地,并不靠近,忽然之间,从他身上散放出一阵淡淡的雾气,那雾气不断扩散,并且越来越浓,很快将他和长老两人完全包裹起来。站在圈外的人们眼中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已经无法看见两人的行动。显然这位术士对于方才长老的反击颇为忌惮,决心隐匿行踪与之抗衡。
两人都罩在了浓雾中,除了呼吸声和旋风卷动树叶的沙沙声,并无其他声音。亘白术士抢先发难,从他所处的方位想起了一声尖厉的啸叫,有若利刃从空气中劈过,那是他以气流凝成无形之刀,虽然无形无声,却锋利异常,足以削金断玉。那一声啸叫过后,紧接着就是某样东西被切断的声音,塔颜部落的河络们听到都紧张万分,入侵者却个个面有得色。
这一声响之后,雾气开始转淡,并最终散去。人们惊讶地发现,亘白术士已经倒在了地上,整个身体拦腰断成了两截。长老却站在原地不动,虽然已经气喘吁吁,疲累得几乎站不住,身上却并无伤痕。
只有君无行明白怎么回事。在那一记气流形成的利刃发出之前,他已经感觉到长老的气息又有所变化,使用了一个更耗精神力的岁正秘术,就眼前的效果来猜测,那应该是岁正系秘术的另一个效果:操纵寒流。他以寒气直接凝成了镜面,将那气流反弹回去,反而将亘白术士切成两半。
入侵者们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得出长老连使两个秘术后,体力不济,第三个挑战者当即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骄傲地站到长老面前,伸出右手,手心中跳动着一团小小的火焰。
这是个善用火焰的郁非术士。他身边的草木已经渐渐开始发蔫、枯萎,说明经受不起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高温。岁正秘术虽然能制造低温寒流,但能否抵挡住此人火焰的烈度,还真难说。
但长老别无退路,只能勉励迎战。郁非术士看来比方才的亘白术士自信得多,一步步地走到长老跟前只有两丈左右的距离才停下,这几乎已经是两名武士进行肉搏的距离了。他冷笑一声,口中吟唱出咒语,轰地一声,一个半径大约三丈的火圈从地上升腾而起,将两人都围在了中间,一时间火光冲天。长老并无动作,但身上寒气渐冒,形成一道屏障,和火焰的高温相抗衡。
此人大概是吸取了方才那两人的教训,不敢冒进,而是用这种方法和长老短兵相接,比拼耐力。君无行能感知出,长老的精神力虽强,但在击败两个敌人后,已经接近强弩之末,这样寒热硬碰,难免吃亏。
他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出手上前相助,以自己的本领再加上长老,灭掉这三位秘术师应当不难,但剩下那些战士如何打发,却很让人头疼。正在踌躇,火圈中又起了变化,他感到长老身上有一股明月系的精神力出现。紧接着,岁正的寒气陡然暴涨,一瞬间包围在两人身边的火焰竟然全部在低温下熄灭了。
君无行猛地反应过来,原来长老还兼修了明月秘术。明月秘术较少直接用于攻击的技能,大多是施放于友军身上,提高其力量。方才长老应当是施放了一招短时间内大幅提高精神力的秘术,以求尽快击倒身前的郁非术士。但这一招使用之后,恐怕剩下的两名敌人他就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
然而还没等他将郁非术士击败,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剩下两人完全不顾事先约定的单对单的规则,竟然同时开始了攻击,而且释放的都是阴狠的暗月秘术!这才是入侵者们真正的计划:迫使长老使用明月秘术祝福自身,然后以暗月秘术进行偷袭。
作为明月的对立面,暗月秘术一向以其强大的诅咒能力而闻名,而对一个刚刚经受过明月祝福的对象进行诅咒,则有可能取得加倍的效果。君无行知道,这一下如果得手,长老会控制不住自身精神力的散逸,方才通过明月祝福增加的力量将会反噬其身,令他脱力暴亡。自己再不干预,只怕就来不及了。
他别无选择,凝聚全部精神,蓄势已久的谷玄力量喷薄而出,将在场中斗法的四名秘术师全部笼罩其间。那一瞬间,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物体在空中爆炸,又像是几块滚动的万斤巨石狠狠碰撞在了一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四位秘术师都愣在当场。
他们所放出的所有秘术效果全部在那一瞬间消失了。无论是两名偷袭者的暗月诅咒,郁非法师的火墙,还是长老的明月祝福与岁正寒气,都全部消失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几位秘术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这是谷玄系顶级的秘术“烟消云散”,使用过后,能清除一片区域内所有的秘术。
他们立即转身寻找,并很快发现了君无行——此人在施放了“烟消云散”后已经筋疲力尽,没办法压低自己的呼吸声了。当然了,四位秘术师心知肚明,在当时的场合下,君无行的这一招究竟救了谁,所以入侵者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长老则有些困惑。
君无行略一提气,知道自己在半天之内都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秘术了,而且双腿发软,估计轻功也会大打折扣,当此劣势,只能以头脑取胜,别无他法。想到这里,他强行压抑住喘息,慢慢稳住呼吸,脸上换出那副温柔可亲任何人见了都不会设防的笑容,大模大样迎上前去,身上没有摆出半点防御的姿态——反正以他现在剩下的体力防御也是白费力气。对方并不知道他现在精力耗尽,看他从容沉稳的模样,倒是不敢小觑。
入侵者的头领,一名身躯强壮的蓝衣河络走到君无行跟前,狐疑地打量了他一阵子,嘴里冒出几句河络语,君无行明白那大致是在盘问他的身份,于是用河络语回答:“听不懂。有通译吗?”
入侵者乃是为了打架而来,怎么可能还带上懂人类语言的通译?塔颜部落中站出来一名河络,君无行认得此人,他名叫大嘴哈斯,粗通各族语言,在十多年前还曾教过自己不少河络词汇,不过他无疑已经认不出成年的自己了,而考虑到君微言的特殊身份,此刻也不便挑明。于是他用温和的语调说:“我是来帮你们的,别吭声,按我说的先翻译。”
哈斯会意,按照君无行所授意的开始翻译,大意是说:俺是一个从中州来的秘术师,听说越州的河络部落有许多厉害的秘术,因此怀着诚意前来学习。方才见到各位动手切磋,本来看得热血沸腾,然而各位大人打得兴发,只怕要收不住劲,按一时紧张,不小心放了个秘术,真是罪过罪过。
这套说辞毫无疑问是胡扯八道,别的不说,“烟消云散”这一招,不经过长时间的蓄势是不可能发出来的,什么“不小心放了个秘术”云云,莫如说成不小心放了个屁。但君无行的本意也就是借此拖延一下时间,恢复一点精力算点,所以这番话说得曲里拐弯,好似大姑娘绣花,反正动动嘴皮子又不累。入侵者等了许久,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头领说:“朋友,我们河络虽然没有你们人类精明,可也从来不是傻子。”
“我冤枉呀!”君无行高声叫屈,“尽量说得啰嗦点,给我节约时间……我可真的是一腔真挚而来!……你们部落没有其他战斗力可用了吗?……我们人类有句诗文是这么说的:入沧海兮御风,行万里兮呼朋……”
他一脸无比悲愤的表情,慷慨激昂说了一大堆,中间夹杂着说给大嘴哈斯的指示。哈斯忠实地按照他所说,把那首又臭又长的诗——其实是君无行临时现编的——逐句翻译出来,但诚如入侵者所言:他们毕竟不是傻子。听了几句后,已经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混蛋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头领使个眼色,方才斗法正斗到兴起的郁非术士二话不说,向前迈上一步,嘴里缓缓吐出一阵紫气。
“千万不要!”君无行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这一招会毁了你自己的。”哈斯连忙跟着将这句话译过去,郁非术士一怔,停住了脚步,但那股紫气仍然飘在身前,没有消散。
郁非术士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哈斯说:“他说你在虚张声势,谨防被他一把火烧成焦炭——你没问题吧?”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哈斯自己的询问。君无行微笑着回答:“有没有问题都得硬撑。你告诉他,他心里已经胆怯,并承认我说的是真的,否则他根本不会与我多话,而会直接把我烧成烤猪了。”
郁非术士犹豫了一下,君无行看出他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轻微的惧意,心里更加有底了。果然术士又说:“那你说明白,我怎么会毁了自己?”
这话已经有点色厉内荏了,君无行叹气:“你自己最清楚。你想要用附骨之焰引发我的精神力共鸣,使我被自己的精神力燃烧活活烧死。”郁非术士脸色一变,君无行又说:“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我是修炼谷玄秘术的。谷玄的绝对黑暗会让附骨之焰完全无处着力,而假如我的精神力高于你的话,附骨之焰就会反弹回去,被烧死的就是你了。”
“我不相信,你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术士恶狠狠地说,“你刚才那一招,一定会消耗很多精力。”
他这话说出来,反而露怯。君无行笑意更浓:“那你尽可以试试,我只是好心想拯救你的生命而已。你不愿意听,我也没办法。”
郁非术士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分明记得“烟消云散”是谷玄秘术中极奥妙的一招,按常理,这样的招数几乎可以把一位秘术师的精神力全部耗光。然而这家伙刚刚出现的时候,确实是神采奕奕,呼吸平稳,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疲劳的样子——那可能是伪装出来的,也可能是他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精神力。毕竟自己对谷玄秘术只有耳闻,却从未修习过。
君无行不慌不忙,走到了距离那股紫气不足半尺的地方:“现在你只要轻轻一推,我就会中招了。来吧,不妨一试。”
郁非术士面色阴沉,想要动手,却又没胆量拿命去冒险。正在踌躇不知所措,眼前的君无行还要放肆挑衅,在手心里凝出一块黑斑,那黑斑很快又转换颜色,红色、蓝色、金色跳转不休。术士明白,这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某一样厉害的谷玄秘术,这王八蛋分明是在公然炫技,展示他的无所谓。
他凝神感应,更加意外的是,这个人类身上的精神力微乎其微,完全是普通人的水准,半点也不像个秘术师。难道他已经能内敛到如此地步?
就在他踌躇时,身后的头领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就是命令,他不敢再拖延,催动秘术,紫色的烟雾飘出,把君无行包裹起来。君无行悠然自得,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那紫烟围在他身边,大概是味道不怎么好闻,呛得他咳嗽了两声——这就是紫烟的全部效用。别说燃烧起来,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焦。
郁非术士大惊,浑身都冒汗了。附骨之焰是一个并不太实用的秘术,因为它的发起和攻击都十分缓慢,一般极难击中对手,但万一哪个倒霉蛋不幸中招,威力却非同小可。因为所有秘术师对法术的修炼,其基础都在于精神力的强大,精神力越强,越有可能被附骨之焰诱发而燃烧起来。但现在,连附骨之焰都无法引燃对方的精神力,可想而知对方的厉害。他所发出的一连串精神试探就如同石沉大海,仿佛是伸进了一个无底的陷阱,居然没有半点回音。
他下意识地退了回去,任凭首领如何吆喝责骂,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并不知道,方才君无行看似在炫耀他的秘术,实则是在把最后残存的一点精神力耗光。等到附骨之焰包围他时,他身上的精神力已经和常人无异,自然也就不会产生感应了。
两位暗月术士也面露畏惧之色,不知道眼前是何方神圣。首领无奈,说了几句话,同行的几名河络武士当即上前攻击。君无行暗暗叫苦,此时他毫无还击之力,只能赶紧躲闪,避开对方呼呼生风的刀剑。他本来步法精妙,此时体力不支,跑起来着实狼狈不堪,大失他老人家的风采,幸好多年练就的逃命本能尚在,虽然难看,还是连续躲过了数次攻击。
然而光躲不还手,他的精神力已经枯竭的猫腻可就藏不住了,几位秘术师被他唬了一阵,此时看穿他的实力,自觉惭愧,再上前动手时毫不留情,下手全是狠招。君无行连滚带爬,摆脱暗月术士的诅咒,却被一刀削过小腿,一时间血流如注,行动更加迟缓。
大嘴哈斯见势不妙,大叫一声:“他是来帮我们的!”部落中人一拥而上。但这个部落确实已经衰微之极,青壮年的战士只有寥寥二十来人,根本不是对手。长老此时也筋疲力尽,连站稳都难,更没办法上前相助。
眼见着情况一塌糊涂,君无行开始打算先逃命再说,但刚刚迈出几步,忽然鼻子里隐隐闻到一阵奇特的香气,那气味虽然淡到若有若无,但以他的敏锐知觉,还是嗅到了,心里不觉一怔:这是两边的哪一方在施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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