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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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检查之后,林悄在姜素云的搀扶下,回到病房躺下。
看到婆婆眼里心疼的泪意,林悄陪着酸了鼻子。她坚强地扯了扯唇角,笑道:“妈我没事的......我和锦年还年轻,孩子以后会有的。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妈没事,再陪陪你,等明天我叫李嫂给你烧点黑鱼汤,最补身子了。”
“真的不用了,我想今晚就出院了。”
“别胡闹,你这个样子怎么出院?医生不是都说了么,至少要观察两三天。”姜素云当然不许。
“我......我是想,下周一公司例会,我手里那个策划本还有一点细节要修改。这个项目下个月就要筹拍了,我怕我给锦年带来麻烦......”
林悄大学念的是新闻编导,后来进了陆氏集团,从事文案编剧的工作。虽然眼看着陆锦年和姐姐并肩高调出入的那些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心抽抽地疼。但林悄终于还是选择了留下,像一片不起眼的小苔藓,在高速运作的陆氏影业集团里默默埋头。
即使林依对她的怨恨和刁难从未递减,即使陆锦年对她的无视和忽略从未改变。
但林悄确认自己也曾真心地祝福过他们,哪怕,以一生爱而不得为代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那个臭小子着想?”姜素云探口气,用纸巾试了试眼角,“也是作孽啊。你说你和林依,明明是一奶同胞的姐妹,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锦年也是的,他从小性格就乖戾得很,想什么做什么从来不按套路来。我和他爸是管不了他。本来想着,他若是坚持要娶林依,也就随他去了。结果林依又出了那样的事。妈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锦年的,只是碍于姐妹间情谊,宁愿成全也不好明着争抢是不是?”
“妈......”林悄攥着婆婆的手,泪水滴滴滚落,“我知道您和爸也是为了我好,可林依毕竟是我亲姐姐......我实在......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会怪您和爸,只是担心锦年对您二老......”
“傻孩子,我们毕竟是他的父母,由着他这样误会打什么紧。他总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吧?倒是你,妈可实在看不下去了。哎,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姜素云抬手轻轻捋了捋林悄的刘海,眼里的慈爱和心疼溢于言表。可是林悄却骤然一愣,她细细捕捉了婆婆话里的言外之意——
“妈?您说什么?误会?婚礼那些录像,并不是您和爸放的?”
姜素云苦笑一声:“当然不是啊。锦年再不着调也是我儿子,我们怎么可能在那么隆重的场合做打自家脸的事?阿悄,我们知道你喜欢锦年。你爸爸跟我们陆家合作多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你都比林依更适合锦年。你放心,这事妈既然认了,就会帮你扛到底的。我相信锦年就算是块石头,早晚也能焐热的。”
“妈。”林悄咬了咬苍白的嘴唇,摇头,“谢谢你这么替我开脱,这么替我着想。可是录像带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
当天晚上,林悄趁着婆婆离开,毅然偷偷办了出院。
冷秋十月,瑟瑟的风一个劲儿侵袭着骨缝。林悄裹着大衣,在出租车蒙霜的窗子上,一路眺对万家灯火。
跟姜素云的这番对话,让她静水了一年的心,再次泛起涟漪。思绪再次回到那场血淋淋的婚礼,再次回到那个狰狞的诅咒——不是公公婆婆,也不是她自己。那么究竟是谁,把林依逼上了绝路呢?
车停于别墅外,亮着一盏卧室灯的旖旎。是陆锦年回来了?林悄倒吸一口冷气,小心开门。
她已经不记得陆锦年有多久没有踏进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之门,他们之间,连坐下来好好说一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林悄抬手,摸到脸颊上尚未拆线的伤口。纱布之下,包裹着她再也回不去的容颜和美丽。
她再也没有那张跟林依一模一样的脸,再也没有能够撩动陆锦年仇恨阈值的意义。
那么至少今天,他们可不可以平复一下情绪,去谈谈这些年因爱不得或因爱生恨的本源与动机?
“锦年,你在是么?”
扶着楼梯上二楼,林悄只觉得鼻腔里嗅了一路生分的香氛气,目光灼过一台阶的内衣丝袜!
卧室的门是虚掩的。微微调暗的台灯把一双交迭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
传统而**的体位,放浪而娇俏的喘息。像一纸朦胧的宣判书,顷刻攻陷了林悄的大脑!
宣判她最后的隐忍,宣判她对这场婚姻最后的执念。林悄以为,无论这一年来陆锦年在外有多少逢场作戏的女人,他都不会把她们带到家里来。
因为这个别墅,曾作为林依的婚房,一角一隅,连她这个真实的女主人都没有资格变动。
陆锦年,他真要恶心她到这种程度么!
闭上眼,林悄靠住冰冷的墙面。她浑身冷得刺骨,却只有下身的暖流夹杂着刺痛一股股涌溢。
流产过后,最忌讳劳累与激动。可她怎么才能抑制得住颤抖,抑制得住泪流?她捂着嘴,不让抽泣与呜咽流露。她靠着墙,一寸寸滑坐在地。在身下绽开的鲜血中,谁能告诉她该怎么涅槃与重生?
“谁!”
虚弱中的林悄不小心碰到了墙壁上的装饰品,瞬间惊了屋内的云雨双人。
那女人只披着一件浴巾便走出卧室,登时吓了一大跳,“你,你是——”
林悄只瞥了她一眼。漂亮的栗色长发蜷曲在性感的锁骨上,双颊绯红出玫瑰花的颜色。她的双腿笔直修长,玉足点点玫红的甲油,膝盖上淋漓着微透明的体液,让林悄作呕到不忍直视的程度!
“我.......我是......”
“保姆。”陆锦年下床,只围了腰间的半条浴巾,走上门口。
一把揽住女人的腰,他轻蔑的眸子轻扫了林悄一眼,“愣着干什么?把洗澡水放一下!”
林悄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挣扎着爬到洗手间清理身体的,流产过后的恶露一团团排出,像她被揉碎的心脏一样卑微。
她不知道那个叫许若的女人是谁。也许在陆锦年眼中,只有那样窈窕自信的女人,才配得起他的欣赏。她的眼睛,就像林依一模一样......
林悄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来时,屋里只剩陆锦年一人了。他换了一身咖啡色的浴袍,靠在床头上随意刷着手机。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妈八抬大轿给你撑着腰,你不会再回家了呢。”口吻淡淡,嘲讽依然。
“我......回来修下《零度》的剧本。周一一早上是公司例会。”林悄靠在门口踟蹰几分,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做过爱的**气息。纵有再大的隐忍再大的心,她也无法再在这里多待一秒,“我去书房。”
“不用了。”陆锦年放下手机,冷哼一声,“你的项目暂时搁置,从明天起公司着手筹拍《泛蓝之夜》。你要是不想现在家里吃软饭,也可以跟进去搭把手。当然,我希望你搞明白,那是依依的泛蓝之夜。”
陆锦年把最后一句话里‘依依的’三个字咬得很重,目光里的庇护和偏爱早已不言而喻,不许自己指手画脚的警告亦是溢于言表。
林悄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思绪顿然回到一年多前那个被陆锦年倾力推荐与投资的剧本策划上——
“泛蓝之夜?你是说......我姐姐之前那个......剧本?”
林依没有念过相关的编剧专业,但泛蓝之夜整个故事从立设到脚本,的确是她一字一句构建创作的。林悄心里很清楚,也许林依正是想用这种方法向她证明,她才不是只会依靠卖相的戏子,她的骨子里一样流着才华的血液,不比她林悄差!
当初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林悄打心里惊叹于姐姐不为人知的才情。泛蓝之夜是个美好而不落俗套的故事,即便放到多少高起点的投资平台上,也是会让人眼前一亮。
“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刚刚那女的,床上功夫是还不错。”陆锦年抬起眼睛,眸子里邪魅的戏谑和嘲弄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你——”林悄皱了下眉,转脸过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锦年跳下地,将林悄一把拉过来。她的肩膀羸弱弱,头发湿淋淋。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顿时滋生了男人无尽的凌虐快感,“想要上位,哪有不先上床的道理。你身为制片人的太太,难道还不习惯这种潜规则么?”
“陆锦年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林悄捉住陆锦年的手臂,眼角的泪光渐渐泛出,“至少你对我那会儿——”
“对你?”陆锦年紧锁眉峰,钳在林悄下颌上的虎口微微加了几分力气。
“不,我是说,你对我姐那会儿......你不是这样的!你忘了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她也是那样一个......一个生疏而不知所措的小艺人。但你很有风度,你没有趁人之危,你很细心地指出她......她专业里的不足,你不苛刻她表现里的失误,你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如果我姐还活着,她看你这样子会有多难受!”
林悄的泪水沿着脸颊流淌肆意,洇湿纱布的时候,桃色的血色满满隐现。
陆锦年盯着林悄的眼眸,清澈黝黑的瞳孔里仿佛将那年那境的情景一一重现。
“你知道的还真是够清楚的,依依告诉你的?”
“是。”林悄轻吐一个字。
放开林悄,陆锦年微微垂顿双手。背过身,他径自走到阳台去点烟。
他不知道林悄还在不在身后,所以良久过后的一句陈词,不晓得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依依已经不在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还能给我当年的那种感觉。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