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在城北巷口里发生的惨案,已经触动了百姓们脆弱的,敏感的神经。遇难者的家属,纷纷来到府衙面前请命。要给他们一个说法,再不然也得有人来调查这件事。当然,不能让李峥来调查这件事。
谁也不是瞎子!
死者家属里不知谁想出了个招:把李峥绑起来,逼着赵大帅,将凶手逮捕归案。
而此刻李峥正坐在军营里,等待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这些来自于底层的百姓,有着这样一个特点:单个人时或许是胆小如鼠,然而如果有人振臂一呼,又是占着理的,立马响者如云,血脉喷张,勇气更是成倍的增加。他们不喜欢做一些冒头尖的事,然而却愿意希望并鼓动着别人出头,自己从众。如果敌人过于强大的话,先出头的椽子被砍了,自然是作鸟兽散,溜之大吉。而如果敌人略显怯懦,他们就能立马增加十倍的勇气,迸发出乘以百倍的力量。
冲击军营的就是这么一伙人。
裹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想着法不责众的道理,就这样,直接冲向了军营。
哨兵早早的发现了这群人,不慌不忙的将这件事,通报给了上面。
这时的士兵,似乎个个都不会拿起武器战斗了,做着升官发财的梦,将这些个百姓全都放进军营。
李峥听到了这件事后,把这事交给了王子安处理。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怎么能跟这些泥腿子们打交道呢!以前是瓦砾不怕碰,现在是瓷器玉器,珍贵了,也就顾忌了许多东西。
古语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雪,又下了一夜。
明蟾半挂玉桂,但见冰轮夜画,银辉四射,只映得天地间清澈如昼。
李峥自赵府回去。
因为贪多,饮了几杯水酒,蹙着眉头,似乎腹中翻滚不止,偏又无力吐出。
李峥出神地望着月色,这古昔今人之间,也只有这个可以传神了。任这清辉撒满了全身,着一袭白衣,本就温润如玉的脸庞,显得有些透明。
繁枝摇曳,水一般澄澈,映入人的姿态,隐约在香雪海里翩跹地舞着。
柳腰纤纤,伊目波如水,似近在咫尺,却又似隔了万水千山,若有若无。
李峥愣愣地一紧手,手底一片冰凉,渐渐的有些湿润。
幻象吗!
呵,我这样的人,竟然也在渴求着这些无用的东西,这些迟早会破灭了的事物。
正因为短暂,所以更想去追求,更想将这些留下?
更加的入了俗套!
踉跄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地倚在树上,倒了下去。微微合上了双眸,薄唇似笑非笑,显出了隐藏在心底的悲怆。
琼枝微耸,缀在那个男子的白衣上,更显得一抹凄寒。
玉柱纤细,摇摇欲坠,重重叠叠,因风而叮叮作响,猛的一发声,更是如咽如泣。
李峥静对着这空灵景象,细眸中略带了些失神,折射出无力了的凄恻。
双手缓缓浮现在了眼底,脸色变得白里泛青,目光游离。酒力阵阵涌将上来,翻腾烦闷的感觉,似乎刹那间便让他就此离去,离开这世间。
“一十三条性命,一十三条无辜的性命就这样葬送了这双手上。这手上,怎么又沾染这么多的血脭。作恶的代价,沉重的让人无以背负,将来我又能拿什么来弥补?又如何去说服自己解脱!”
李峥的拳头越握越紧,几乎要剜开自己掌心的血肉。这些年所做的违心之举,一一从他心头掠过。
作恶,他的双手早已熟悉了作恶者的血肉。
然而这几日,却让他感到着这背负下的痛楚。
曾经以为背负了习惯了的就不会再感受到痛楚,然而心下的火热,却如此的鲜明。
是因为自己的仁慈?
他敢肯定,如果不是他们无辜者的身份,如果是在战场上遇到了他们,自己手中的剑将会挥动地,更快,更准,也更狠。
风,一阵阵地吹过,玉柱顺着风儿落下。
它们碎后,化作清碧水滴,如泪,却不真实,谁又会为真正的他而落泪。冰碎成水,可人心碎裂之后,除了烧灼和虚无,何以,竞是一无所有了。
赵群的话,仍在耳边回响着。
那般霸气的面孔下,竟是伪善的显露。
一番夜宴以后,赵群领着李峥去了书房中,谈了一番话。
具体的,己记不清了。隐隐约约的有着这样一番对话。
“大帅,你是不是骗我。”李峥恼怒的对着赵群如此发问。
“谈何说起。”赵群的眼中闪出一抹轻蔑。
这个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这一十三条性命的背后有一十三个家庭,他们有着他们未尽的责任,我却将他们的责任尽数剥夺。”悲痛的声音中略带着些许哽咽。
李峥细眸死死盯着赵群,深深的害怕着赵群,说出了别的话。
赵群却是淡然一笑:“你不必愧疚,这本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你的责任。他们的父母妻儿我已安排好。”
“然而,老爷子并不是这般教我的。”李峥的心中有些心酸,如此发吼着,他想要借老爷子的名头来压压他。
“那个年代的时代早已落下,所有的处事方式早已变了质。更何况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而且,走了很远。”赵群对着这种小孩子的方式不以为然,随意应付着。
李峥的心中仍然存在着幻想,如此反驳着:“我的责任,我的使命不应该是守护吗?”
赵群随声应付:“然而你也应该舍弃小爱,着手大爱。”
“一群人犯错,其中一个人没有随大流去破坏规则,现在出了事情,反而去惩罚那个唯一没犯错的人,遵守规则的人就此逝去。难道就是所谓的大爱!”李峥反而有些搞不清楚,赵群的思维方式了。
所谓的爱民如子,在今天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谎言了?
为什么赵群还如此笃定着?
李峥的头颅有些发痛,有些事不是说他不想便能不想的。
夜色渐渐的深了。
玉树温润中透着寒意,然而李峥却不再挣扎,将身心放纵给失控的虚弱和颓靡,第一次,或许,也将是最后一次。
倾诉声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下短短的呢喃,迷离的眼神如同堕入幽深黑暗的冷渊之底,在寂静中纵容着自己的沉溺。
树木的生长,亘古不变,他们有根,消逝了,不过回于大地。然而他们本身就根植于大地,谁又能说他们消逝了。
大地承载这他们所有的悲喜,永远不会有注定无助的漂泊流离,不会像他这般梦魇的挣扎,得到的却是无法结束的孤独,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的。
他们却没有在意过,从未在意他舒展不开的眉心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痛苦。追求在这条道路上,又隐藏着多少的尸骨与血泪。
李峥轻轻垂下头,噬心的悔痛,潮水一般向着他涌来。
李峥怔怔的看着身边的玉树,茫然的神色,竟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水面鳞光微动,月华破开云霁,隐约留了个倒影,悬在河心。
李峥勉强起身,看着那抹月影。
他大醉之下,平衡早失,这一起身,带着脚步虚浮晃两晃。终还是稳不住重心,扑通一声扎进了水中。
水里的一抹火红色,映照了这整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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