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方飞继续异想天开,“龙蛛羽衣可以改变形态,变幻衣服式样需要‘更衣符’,变回混沌状态不需要符咒,使用意念就能办到。”
他紧闭双眼,把意念贯注到羽衣上面,想象衣裳变回摸不着、捉不住的初始状态。
衣裤微微一动,发出悦目的白光,紧跟着失去了形态,石蜡似的缓慢融化,当方飞睁开双眼,羽衣整个儿变成了一团袅绕的白气。
“成了!”方飞心中狂喜,继而又生出疑惑,“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呼吸没有问题,意味着巫昂没把棺材封死,那么棺材上一定留下了跟外界连通的孔隙。
羽衣的白气凝聚不散,方飞盯着白气,集中一切精神,促使它向外扩散。可是白气自在飘浮、不听使唤,方飞正觉泄气,白气忽又明亮起来,恬淡的光芒进入眼里,男孩心神萌动,直觉元气像是细细的蚕丝从灵窍吐出,进入白气深处,四通八达,神经一样延伸到各个角落,把散漫的羽衣联结起来,犹如四肢和肌肤,变成了方飞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奇妙极了,方飞通过元气驱使羽衣,白气鼓荡起来,迅速向外铺张,充满了整个棺材,它从棺盖上流过,如同方飞亲手抚摸,触觉细微敏感,盖子上的每一处凸凹都能发现。
找到了!左下角果然有一个不易觉察的小孔,方飞意念注入,羽衣渗入小孔、源源不断地流出棺材。
棺材还在飞行,脚步声清晰可闻,方飞不由担心起来,玄应冲如果直视前方,根本不会留意棺材上泄漏的白气。
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棺材突然停了下来!
“赵王师,”玄应冲高喊,“出了什么事?”
“他们要闯火宅!”赵王师忿忿不平。
“胡闹,”玄应冲口气严厉,“羽化不是考过了吗?”
“方飞不见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充满愤怒。
禹笑笑!方飞的心猛烈跳动,发出无声的呐喊:“我在这儿,笑笑,我在这儿……”
“不见了?”玄应冲冷笑一声,“怯阵了吧?不敢参加拜斗?”
“真不见了,”简真的大嗓门像打雷,“除了火宅,所有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
“小声一点儿,”玄应冲也觉事态严重,“根据规定,没有道师监护,严禁进入火宅!你们也知道那里的情况,没有‘救生符’,可能有进无出。”
“那可怎么办?”禹笑笑急得嗓音发颤。
“进入火宅要向‘道者考试司’申请,获得斗廷批准,”玄应冲停顿一下,不无嘲弄地说,“这个程序走完,至少要用三天。”
“三天?”简真大吼,“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拜斗。”
“那又怎么样?”玄应冲理直气壮,“我是公事公办。”
“能不能调出天眼符?”禹笑笑说道,“方飞去了哪儿?天眼符肯定有记录。”
“不行,”玄应冲拒绝,“现在非常时期,调用‘天眼符’要得到星官的批准。”
“巫史?”禹笑笑迟疑一下,“他在哪儿?”
“他没空!他忙着疏散落榜生。”
“你们公报私仇,”禹笑笑高叫,“也许方飞失踪就是你们干的!”
“你这是诽谤,”玄应冲气急败坏,“赵王师,带他们去道祖厅集合,看紧这两个小鬼,谁敢乱跑,取消他的考试资格。”
“方飞怎么办?”禹笑笑不甘心地叫道。
“担心你自己吧!小爬虫。”玄应冲冷酷地说,“也许你一颗星也拜不亮。”
“快走,快走……”赵王师厉声催促。
“别碰我,”禹笑笑怒叫,“把你的臭手拿开!”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方飞心中充满绝望,羽衣感受到他的心情,光芒暗淡下去,看上去就像一堆暗银色的灰烬。
“尖鼻子的家伙,”简真忽然大声叫道,“棺材里的蛆爬出来了。”
“谁是尖鼻子的家伙?”玄应冲怒吼,“死肥猪,我看你脑子里都是蛆!”
“真的有蛆啊……”简真的声音越去越远。
“玄虎探,”一个虚怯怯的声音说,“好像真的有蛆。”
除了玄应冲,还有别人?方飞精神一振,心中燃起希望。
“刘森,”玄应冲怒气不减,“尸体用了‘防腐符’,哪儿会长蛆……咦……”
方飞感觉有人触摸羽衣,一颗心顿也提了起来。
“什么鬼东西?”玄应冲沉吟,“不是蛆妖,奇怪,棺材上怎么会有洞?”
“有东西钻进棺材里去了,”刘森猜测,“难道是魑魅?”
方飞脑子里灵光一现,猛地收回羽衣。
“缩回去了,”刘森惊叫,“我打赌,肯定是魑魅。”
“胡说,”玄应冲呵斥,“天试院里面怎么会有魑魅?”
“那是什么?”
“不知道!”玄应冲闷闷回答。
“用‘透视符’瞧瞧?”刘森建议。
“没用,”玄应冲悻悻说道,“棺材上有‘屏蔽符’,星官不想让别人看见巫昂的尸体。”
“那可怎么办?如果真有妖怪进入棺材,破坏了尸体,我们怎么跟星官交代?”
玄应冲陷入沉默,方飞紧张起来,心子缩成一团,血液全都压到脸上。
“好吧!”玄应冲口风松动,“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刘森忙问。
“火宅里没人,”玄应冲停顿一下,“我们把棺材弄进去,打开看看情形,可是……不能让星官知道。”
“为什么?”刘森语气困惑,“除妖不是好事吗?”
“得了吧!星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只会怪我们防护不周,让妖怪潜入了棺材。”
“好吧,我听你的,”刘森沉默一下,忽又锐声叫道,“当心,那儿有天眼符!”
“绕过它!”玄应冲说完,方飞感觉棺材绕了几个弯儿,静静地飞了一程,终于停了下来。
“启锁破封。”玄应冲念出开棺符咒,轰隆一声,棺盖向上跳起,强烈的光亮汹涌而入。方飞两眼酸胀,脑子一阵晕眩。
“咦!”棺材边冒出两张面孔,一个尖鼻子,一个小胡子,正是当日押送方飞的两个虎探,他们张大嘴巴盯着方飞,眼珠子差点儿掉进棺材。
“怎么是你?””尖鼻子玄应冲发出一声哀号。
“完了……”小胡子刘森面孔灰白,比起方飞更像一具尸体,“星官会杀了我们!”
“你还躺着干吗?”玄应冲向方飞怒吼,“巫昂呢?巫昂的尸体呢?”
方飞哭笑不得,只是拼命眨眼,刘森见他模样,迟疑说道:“他好像中了‘噤声符’。”
玄应冲恍然醒悟,挥笔高叫:“吐气开声!”银白色的符光扫过,嗓子里的窒塞感顿时消失,方飞冲口叫道:“巫昂没死,他还活着。”
这一句话比他躺在棺材里还要惊人,震得两个虎探两眼发直。他们望着方飞,流露梦游神气。
“帮帮忙,”方飞高叫,“我动不了!”刘森举起笔,玄应冲伸手拦住他,疑惑的打量男孩:“你说巫昂没死?”
“对,”方飞说道,“他把我打昏了弄进棺材。”
“不可能,”玄应冲皱起眉头,“我亲自跟星官验的尸。”
“我没说谎,”方飞焦急地说,“他藏在我的房间,我亲眼见他扑过来。”
“胡说,”玄应冲顽固地拒绝接受,“他死了,死透了。”
“我觉得他没撒谎,”刘森迟疑一下,声音微弱可怜,“谁会那么蠢?用‘噤声符’和‘定身符’把自己封进棺材?”
“你的意思是巫昂干的?”玄应冲鼻子里喷着粗气,像是一头要发疯的暴龙,“你说一个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去了巳辰楼,打昏了这家伙,再把他送进了棺材?刘森,你昏头了吧?”
“我没昏头,”刘森咽一口唾沫,“你想过没有?如果……巫昂是一只蜕!”
“蜕?”玄应冲脸上的血色褪尽,“你胡扯!”方飞也被这个结论镇住了,按照简怀鲁的说法,如果有蜕,就有魔徒,如果巫昂被魔徒吃掉元神,吃掉他的魔徒又在哪里?
“如果是蜕……”刘森嗓音发抖,“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玄应冲面孔抽搐两下,死死看向方飞,想要从他脸上得到答案。方飞直觉喘不过气来,抖索索说道:“巫昂、巫昂他的样子有点儿怪,也许、也许真的是蜕。”
“把他弄出来。”玄应冲终于下定决心,“我马上去报告星官!”
“星官会不会……”刘森谨小慎微。
“还管这个干吗?”玄应冲大吼,“如果真有魔徒,大家都要完蛋。”
“是,”刘森符笔一挥,“气散血流!”
“活血符”的光芒照在方飞身上,无形的束缚土崩瓦解,气血开始流动,手脚又能动弹。
方飞挺身坐起,掉头四顾,猛可间,他的眼珠定住了,心脏提到嗓子眼上。
“怎么?”刘森见他神情不对。
“后面……”方飞大喊一声。
刘森一回头,巫昂向他冲了过来,这一次,方飞终于看清了巫昂的模样,他双眼空洞,脸上像是刷了一层白灰,可是动作敏捷,就像狂奔的猎豹。
刘森身经百战,就地一转,巫昂登时扑空。刘森一抖毛笔,笔尖闪动火光,忽听玄应冲高叫:“不能烧,捉住它。”
刘森只好收回符咒,巫昂动如闪电,转身扑来,刘森腾身跳开,巫昂撞在棺材上面,发出一声闷响,方飞呆在里面,只觉心惊胆战。
“千缠万绕。”刘森笔尖飞出一道金光,途中凝结成绳索形状,嗖嗖嗖地缠向巫昂,可那家伙的脑后像是长了眼睛,灵巧转身,斜往右蹿,符绳从它身后掠过,差之毫厘没有缠上。
玄应冲跳到巫昂左侧,运笔如飞,符光星闪,不料巫昂掉头狂奔,虎探符咒落空,地面结了一层坚冰。
“别让它跑了。”玄应冲“玄冰符”失手,不由跺脚发怒。刘森应声追赶,奔跑间毛笔抖动,连发两道“束缚符”,金晃晃的符绳凌空飞舞,忽左忽右地跟在巫昂身后。不想巫昂不但迅疾,而且灵巧,连蹦带跳,一一躲开。方飞从旁看见,心生迷惑,怀疑巫昂并未失掉元神,依旧还是活生生的道者。
玄应冲看得皱眉,正想上前夹击,忽听有人叫道:“你们在这儿干吗?没有羽化考试,不能进入火宅。”声音清脆悦耳,玄应冲回头一瞧:“云道师。”
云炼霞沉着脸走进来,两天不见,女道师略显憔悴,脸色白里透青,眉眼间透出疲惫。
“这个,我们……”玄应冲微感局促,目光投向巫昂,时下情状诡异,仓促间不知如何解释。
方飞刚从棺材里爬出,听见云炼霞的声音,忽觉有些耳熟,脑子里闪过树林里听见的女声,心头一动,定眼再瞧,女道师嘴角下沉,眼中射出凶光,他恍然醒悟,脱口叫道:“小心……”
玄应冲转眼看来,不及发问,数十道电光游龙惊蛇,一股脑儿钻进他的身体。男虎探摔出老远,落在地上,遍体焦黑,如同炭烤熟肉,腾起袅袅白烟。
方飞吓得浑身一缩,躲到棺材后面。刘森听见动静,掉头看来,同事的惨状让他心神大乱,虎探不及多想,挥笔冲向女道师。两人笔势一交,大厅里迸射出炫目的电光。刘森闷哼一声,向后摔出,落在地上胸口酥黑,他挣扎一下,挺身坐起,突然狂风压顶,巫昂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猛烈的冲击把虎探压倒在地,剧痛撕心裂肺,伴随骨骼折断的声音。
“噢……”刘森的惨叫还没出口,白森森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脖子。
方飞浑身僵冷,眼看虎探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悲鸣,鲜血流了一地,大厅里回响猛兽啃咬猎物的声音。
他想要冲出救人,可是两腿发软,说什么也挪动不了,忽见云炼霞转过身来,目光投向棺材,阴沉乖戾,冷锐如枪。她提着符笔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男孩心上,他背靠棺材,缩成一团,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泥浆,他痛恨自己的胆怯、痛恨自己的无能,在道者的争斗面前,他真的就像一只渺小的虫子。
距离不到十步,云炼霞却停了下来,右手扶住额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忽然她开口叫道:“滚开,你给我滚……”话没说完,忽又换了一副男子嗓音,尖利中透着愤怒:“别耍花招……”倏忽又换成女声,“出去,畜生……”男子嗓音陡然拔高:“闭嘴,我吃了你……”
两种声音迅速转换,伴随吭哧吭哧的啃咬声,火宅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可怖。方飞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忘了颤抖,转身掉头,越过棺材偷偷窥望。
他的目光撞上了云炼霞的双眼,女道师的眼神急剧地变幻,惊恐、狂怒、懊恼、绝望……方飞所能想象到的神情,一瞬间从她的瞳孔里爆发出来,如同恒星的殒灭,炽烈的光焰之后,忽又归于冰冷的死寂,她盯着方飞,嘴角浮现一丝狞笑,手里的毛笔慢慢举起。
“云道师……”方飞心里大叫,嘴里却无法出声,他清醒地意识到对方不是云炼霞,或者说空有皮囊,其实另有其人。
玄应冲背脊一动,突然跳了起来,抖手发出一道火光。
云炼霞反应惊人,回手圈转毛笔,笔尖曳出一个光环,仿佛薄薄的金片,跟火光撞在了一起。炸雷似的一声响,气浪卷过地面,刮得方飞头皮生痛。
爆炸把女道师甩了出去,可是玄应冲并未追击,他挺身跃起,脚下多了一个金灿灿的飞轮,卷起一阵狂风,尖啸着冲向大门。
他丢下同伴,落荒而逃。方飞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玄应冲做出了最佳选择。他诈死偷袭,没能重创对手,自身伤得太重,如果继续纠缠,可能全军覆没,不如只身逃出,把消息传递出去。方飞、刘森不免一死,云炼霞也终归难逃法网。
飞轮速度极快,眼看冲出门外,突然红光一闪,云炼霞挡在前面,披头散发,目光幽沉,脚下踩着一口流火似的长剑,手里毛笔一扬,呜地飞出数十个火球,铺天盖地,无所不至,把大门封得严严实实。
玄应冲不敢硬挡,缩身向后,云炼霞进逼上来,符笔纵横无方,符咒狂风暴雨似的扫向对手。虎探避无可避,挥笔相迎,两人上下翻滚,如同凌空搏斗的雄鹰。火剑、金轮忽隐忽现,在虚空中留下一连串缥缈的残影,如同凤之尾、龙之鳞,辉煌绚烂,流光溢彩。双方的笔尖以可怕的高速扭转,空气中的念咒声嗡嗡嗡响成一片,蓝色的电流、雪白的剑芒,通红的火焰、青色的旋风……忽然出现又诡异消失,金灿灿的光盾和白亮亮的圆光不时跳出,撞上电流剑光,迸发出一串串耀眼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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