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光雄沉思一下,说道:“别担心,巫唐只是副狱长,他得听命于裴千牛,天狱长脾气很坏,人品还算正直。”懒鬼转动念头,问道:“党魁,你对蜕有研究吗?”
“问这个干吗?”轩辕光雄扬起眉毛。
“闲着没事,我做点儿功课,”吕品笑嘻嘻地说,“敢问有没有办法能分辨出蜕?”轩辕光雄想了想,说道:“有一种百草药剂,叫做‘析魔草汁’,涂在蜕的印堂,会留下青黑色的印记。”
“你知道配方吗?”吕品急切地问。
“知道也没用,”轩辕光雄狐疑地看着他,“没有符笔,没有药材,根本无法使用‘抟炼术’。”
“别管有没有用,先告诉我再说。”吕品嬉皮笑脸,党魁更觉可疑,摇头说:“那个配方很复杂,只有百草师才知道……”他打住话头,望着一个夸父沉着脸走过来,低声说,“快走,别让大家伙找你麻烦。”说完匆匆走开,吕品冲着夸父扮了个鬼脸,脚底抹油,一溜烟返回牢房。
前脚踏进房间,后面息壤合上,只留方形小孔,洒下明亮的光斑。吕品望着光斑出了一会儿神,脱掉囚服,站在牢房中央,闭上眼睛,开始变身。
他的身上斑斑驳驳,布满焦烂的瘢痕。吕品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体内涌出耀眼的红光,身躯开始急剧的变化,肌肉鼓起,体格暴涨,不过片刻,红狐的轮廓开始出现,九条粗大的尾巴塞满了牢房。
忽然金光迸闪,红狐的身上呈现出许多金白色的符文,字迹凌厉遒劲,彼此首尾相连,绵绵不绝地布满了红狐的全身,宛如一条条金白色的锁链,从头到尾把它捆得严严实实。
嗤啦,符文迸射出强烈的电芒,蓝白交融,纵横扭曲,如同狂暴的毒虫钻进巨兽的身躯。红狐獠牙交错,鼻间发出呻吟。电光越来越亮,融入金色的符字,仿佛通了电的高压电缆,绞缠在吕品身上,深深勒入血肉,焦臭伴随浓烟在牢房里弥漫,红狐的影子变得模糊起来。
吕品咬牙苦忍,不肯收起变相,过了一阵,电光忽又消失,化为熊熊烈火,裹住他的身子反复煅烧。他目眦欲裂,趴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哀嚎,两只狐眼被火光映红,简直快要滴出血来。
符火烧了时许,忽又变成闪电,这么变来变去,不知疲倦地折磨红狐。吕品支撑不住,神志渐渐模糊,忽见前方朦朦胧胧走来一人,红衣翩翩,体态袅袅,应是一个女子,乌黑的长发越过雪白颈项,轻柔地披拂在她的肩上。女子走到吕品身前,沉默地注视着他,面庞一片模糊,如同笼罩薄纱,露出一双眼睛,灿如晨星,格外明亮。
“妈妈!”吕品脱口而出。
“不!”红衣女子轻轻摇头,“我不是她。”吕品愣了一下,想要看清对方,但只见一片朦胧:“你是谁?”
“我是你的骨,你的血,你所以存在的存在。”
“我不明白。”吕品有些奇怪,他对女子说话的时候,感受不到身上的痛苦。
“好吧,”红衣女停顿一下,“简单来说,你也可以叫我蓬尾。”
“蓬尾?”吕品大为错愕,“您不是死了吗?”
“从身体来说,我的确死了。”
“您是鬼魂?”
“我是一个印记,活在你们的血脉之中,把蓬尾的爱一代代地传给子孙,给你们天赋灵感,为你们消灾解难,帮助你们面对艰险的世界,让狐神之血永远流淌下去。”
“您在守护我们?”吕品恍然有悟。
“是啊,”红衣女柔声说道,“我在守护你,就像守护你的妈妈一样。”
“可她还是死了。”吕品大声叫道,眼泪流淌出来。“您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一个印记,”红衣女沉痛地说,“我并非无所不能。”
“您为什么出现?”
“你快要死了,”红衣女哀伤地看着他,“你在杀死你自己。”
“我死也要摆脱这一道符。”
“为什么?”
“我恨皇师利,他是害死我妈妈的幕后元凶。这是他的符咒,我决不向他他屈服,我要摆脱‘天狱禁锢符’,我要自由自在地变化。”
“我懂了,”红衣女幽幽叹气,“你把这道符当成皇师利,反抗他能让你感觉快乐满足。”
“对!我恨他。”
“可你错了,”红衣女说道,“恨不能战胜恨,就如火不能战胜火一样。”
“什么意思?”
“皇师利的符咒充满残忍与仇恨,禁锢和杀戮是它的宗旨。你用憎恨和它对抗,好比火上加火,只会助长符咒的威力。”红衣女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孩子,你的力量不是来自仇恨,而是狐神蓬尾的爱呀。因为爱,它才会和道者生下后代;因为爱,它才会让力量代代流传。孩子,你也是因爱而生的呀,你的父母真心相爱,他们拥抱在一起,心甘情愿地烧死在炼妖台。”
“我……”吕品哽咽住了,心中千头万绪,“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红衣女反问。
“我想恢复自由,我想救出方飞,我想跟他夺下每一次魁星奖,跟他一块儿毕业,跟他一块儿云游世界,带上死肥猪我也无所谓:方飞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就算死一百次,我也不会放弃他。”
“这就是爱呀!”红衣女的声音充满神圣的意味,“孩子,当你为爱而战,狐神之血将会燃烧起来。”
“是吗?”懒鬼半信半疑,待要细问,红衣女已经消失了,强烈的痛楚涌上身来,他发现自己陷身火海,闪电正在撕裂肌肤,可是虚弱的感觉却消失了,力量地从元神深处汹涌而出,如同温热的水银灌注到每一根毛发,赶走雷殛火烧的痛苦,让垂死的红狐重振旗鼓。
吕品禁不住低沉啸吼,变身暴涨,元气纵横,火势萎靡下去,闪电断断续续,红狐的毛发越来越亮,狐神的力量占据了上风,源自上古的妖血漫无拘束,原始的野性喷薄而出,一如澎湃的怒涛,不断侵蚀符咒的根基。
男孩的神识向外舒张,变得异常敏锐,他听得见符咒碎裂的声音,皇师利的意志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尽管不易察觉,但也不可逆转。
妖力和符咒反复搏斗,天色暗淡下去,月光就像一股清泉流进牢房。吕品精疲力尽,徐徐收起变相,他的身上无处不痛,心里却是从所未有的满足,他已找到了突破符咒的诀窍,接下来只需要更多的时间。
懒鬼摊开四肢,惬意地躺了下来,他咽下一口血水,纵声大笑起来。
“醒醒,醒醒……”一个声音在耳边叫个不停,方飞从昏沉中苏醒,徐徐睁开双眼,光亮猛冲进来,刺得他眼珠发酸。
他挺身坐起,困惑地张望四周,树木参天蔽日,树干纠缠粗大的藤蔓,树梢上长满银白色的灯菌,照得四下一片亮堂。“蝶影花”自在地翱翔,如鸟如虫,忽东忽西,洒下细如微尘的花粉,五光十色,光亮迷人,悬在空中飘浮,让整个空间变得光怪陆离。
“看这儿!”阿含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摇晃,阿琼和阿莽也担忧地看着他。獬豸在一边悠然自得地啃食树下的苔藓,尾巴甩来甩去,扫开飞来的花朵。
“这是哪儿?”方飞发现浑身湿透,旁边是一个墨绿色的深潭。
“树王宫!”阿琼回手指向远处,方飞凝目望去,发现一座宏伟破败的宫殿,柱子和墙壁爬满藤蔓,大树撑破宫殿的穹顶,自由自在地冲天直上,跟其他的树木相互纠缠,把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
“我们要进去?”方飞望着破宫殿发呆。
“当然,”阿含笃定地说,“里面藏着天皓白的元神。”
方飞摸了摸胸口,他还记得冰龙窟里天皓白的元珠,珠子似乎钻进了他的身体,而后冰窟坍塌,他掉进了激流……可是山都们当时在哪儿,他想了又想,迷糊起来。
“快点儿,”阿莽还是那么急躁,“来不及了。”
“怎么来不及?”方飞怏怏问道。
“毁灭加快了。”阿琼正色说,“我们得抓紧时间。”
“毁灭?毁灭什么?”
“丙离国,”阿含插话,“邪恶加速蔓延,它会毁了我们,还有亿万生灵。”
“哪儿来的亿万生灵?”方飞看着四周咕哝,“连虫子也没有。”
“少废话,”阿莽跨上獬豸,“准备战斗。”阿含吹一声口哨,高叫:“重明鸟!”两只大鸟钻出树冠,火团一样飘落下来,阿含和阿琼双双跳上鸟背,女山都叫喊:“来呀,五行师。”
“真麻烦!”方飞站起身来,感觉一股莫名的困倦,他强打精神,走向宫殿。忽听吱嘎嘎的怪响,周围的树木开始扭动枝干,藤蔓毒蛇一样爬行,灯菌纷纷掉头照来,飞花停在半空,绚丽的花瓣诡异地颤动。
“冲啊!”阿莽挥舞玉斧,催促獬豸直奔王宫,扑棱棱拍翅声响,两只重明鸟也飞上了天。
“等一下……”方飞才跑两步,四周动荡起来,蝶影花如闻号令,齐刷刷向他冲来。男孩猝不及防,飞花扑到脸上,就像柔韧有力的大手封住口鼻眼耳。方飞又聋又瞎,呼吸无门,匆忙抓住飞花用力掰扯,目光所及,一条粗大的树枝当头劈下。
他低头缩身,让过树枝,又有藤蔓着地扫来,他勉强跳开,脑后风声急起,一根树枝抽了过来。男孩向前一扑,枝干擦过脊背,带得他向前摔倒,方飞不敢停留,就地一个急滚,几根藤蔓呼啸落下,在他身边留下乱糟糟的印痕。
飞花蜂拥而来,不离他的面门,方飞伸手拨打,不胜其烦,视线稍一受阻,树枝和藤蔓立刻赶来抽打,周围的植物全都活转过来,如同奇形怪状的巨人,挥鞭抡锤,攻势猛烈。
方飞手忙脚乱,正感狼狈,忽听轰隆数声,一连串爆炸响了起来,飞花应声溜走,树枝和藤蔓也撤了回去。他爬起来一瞧,树木着了火,相互挥舞树枝拍打火焰,蝶影花冲向天上的重明鸟,层层叠叠地裹住大鸟和山都,阿琼和阿含扯起弹弓乱打一通,压住一帮树精,坐骑却被飞花困住,身子越来越沉,翅膀舒展不开,歪歪扭扭地向下坠落。
“五行师,”阿琼裹在花朵里面,说话闷声闷气,“快,想想办法。”
方飞听得发愣,忽见一条藤蔓向上甩出,凌空套住阿含的重明鸟,大力一扯,小山都连人带鸟撞向一棵大树。阿含失声尖叫,好在坐骑神勇,重明鸟一个侧翻,爪子抢先撑在树上,不待树枝砸落,忽又一个急滚,漂亮地滑出数米,双爪齐出,撕扯缠身的藤蔓,还没扯断,一条藤蔓飞了过来,大鸟再添一道枷锁,身不由主撞在地上,小山都从鸟背上滚落下来,陷进蝶影花里,茫然不辨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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