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苍空左手握住一颗苍黑色小球,迅速塞进云朵,右手运笔如飞,口中念动咒语,云朵里乌光星闪。陆苍空把手抽出,云朵摆脱控制,向上一跳,升到十米高空,速度骤然加快,钻过墙上的孔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百六十一,还差十一朵。”陆苍空扫一眼身旁的通灵镜,镜中的红点数不胜数,稀稀拉拉地分布在规模庞大、繁复入微的地图内部。
这些红点都是“元磁万象极”,镶嵌在改造过的飞云梯内,不断发出微弱的灵力,由特制的通灵镜捕捉,从而纳入通灵网,显示在“双头龙”盗来的地形图上——透过这一面通灵镜,陆苍空可以精确地掌握每一朵飞云梯的运行。
禹笑笑拭去汗水,忙里偷闲,观看四周,椭圆形的云室横着一个巨大的U形管,通身乳白,微微透明,管内五颜六色,不时强光爆闪,发出嗡嗡的激鸣。
这是一座“两仪抟炼炉”,筋疲力尽的“飞云梯”钻进左边的阴极管,通过弯曲的管身,蓄满能量,再从右边的阳极管口喷涌飞出,一扫晦暗无光,变得神采奕奕,急急忙忙地想要冲出云室。
禹笑笑的任务就是捉住这些云朵,在它们逃离云室之前,擒到陆苍空身前,让他把“元极万向磁”嵌入飞云梯。
她已经忙了两个时辰,“分光捉影符”极耗元气,频繁的使用让她虚软发力,脑子昏昏沉沉,握笔的右手重如山岳,全凭坚韧意志,机械地挥舞毛笔。
“……陆苍空……陆苍空……”狐青衣焦急的叫声把她从昏沉中唤醒,女孩惊了一下,看了看符环,向陆苍空叫道:“陆老板,狐道师叫你。”
“听到了,那个催命鬼,”陆苍空对着通灵镜上的红点手忙脚乱,“甲三七入口?噢,找到了,该死,那儿没有我们的飞云梯。”
“什么?”禹笑笑吓得清醒过来,她努力保持冷静,盯着通灵镜说,“离甲三七最近的入口是哪儿?”陆苍空挥笔拖动地图:“甲三六。”
“那儿有我们的飞云梯吗?”
“唔,有一朵。”
“把这个挪到甲三七。”
“我忙傻了,”陆苍空一拍额头,远程控制“飞云梯”向“甲三七”入口全速飞去。
“陆苍空,”符环里传来狐青衣的低吼,“巫史马上就到飞云梯,他开门了,他……”
“行了!”最后一刻,陆苍空用改造过的“飞云梯”挤掉了原有的飞云梯。然而替换仓促,也不知巫史是否发现破绽,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地望着那个红色小点,红点飞快下降,一路穿过层层关卡,风一样冲向北极宫。
“成了。”禹笑笑小声欢呼,甲厂老板也舒一口气,对着符环说:“巫史上了我们的飞云梯。”沉寂片刻,符环里传出狐王的声音:“陆苍空你捣什么鬼?”
“出了点儿小麻烦,”陆苍空微微尴尬,“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出现第二次。”
“希望如此。”狐青衣冷冷说道,“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元迈古出发了。”山烂石透过符环发出警告,“十分钟就到。”
“京伽也上车了。”云炼霞接道,“他在看仙罗盘,我猜他们约定了时间。”
“寒翠微出门了,她走得很急。”
“南楚月刚穿好衣服,早饭也没吃,直接上了冲霄车。”
“琴流水也出发了……”
“华太乙一样,他的酒还没醒,走路歪七扭八的;唐骁也出来了,该死,我还没有拍到他的**。”蛛仙子口气中透着懊恼。
陆苍空沉默一下,回头问女孩:“还差多少飞云梯?”
“六朵!”禹笑笑回答。
“我们加把劲,”陆苍空斩钉截铁,“十分钟结束这件事。”
“万物皆空!”燕眉的符光洒落在五个守卫身上,他们愤怒的目光慢慢消失,眸子里透出一股迷茫。
龙蛛抖动长丝,暗哨被扔到暗处,四个守卫却被留了下来,他们僵硬地站在那儿,还没有从“遗忘符”的力量中苏醒。
龙蛛收回蛛丝,燕眉也从“议事厅”退出,大门无声关上,守卫悚然一颤,从迷茫中清醒,他们左右张望,心里微微恍惚。
不容他们细想,巫史乘着飞云梯赶到近前,踏上门前石台,长长的马脸阴云密布。
“星官大人!”守卫们诚惶诚恐,冲着他欠身行礼。
“其他人呢?”巫史直视大门。
“还没到!”
“一帮懒鬼。”巫史小声抱怨,他抽出毛笔,念出密符,“甲戌心乙二七。”
玉门轰然中开,巫史大踏步走了进去,在玉桌旁边坐下。他心神不宁,直觉有些不妥,可是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接下来他胡思乱想,除了一大堆未了结的案子,忽又想起刚遇上的“水灵光”,那女人尽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蠢货!”巫史恶狠狠地咒骂。
燕眉屏息凝神,身边包围着明亮的幻墨,巫史看她只见一堵墙壁,她看巫史却一清二楚。阴暗星皱眉摇头,骂骂咧咧,乖戾的模样让人厌恶,要不是为了元珠,燕眉一秒钟也不想见到他。
时间过得很慢,燕眉心烦意乱,忽而担心宫殿消失,忽又害怕三个老妖怪闹出动静,更怕陆苍空不能及时更换飞云梯,或是斗廷的守卫发现了道器上的“心之丝”。
焦急间,星官陆续到来,元迈古第二个进门,接下来是京伽、寒翠微、南楚月、京伽、琴流水……华太乙最后一个赶到,走路摇摇摆摆,散发出宿醉之后的难闻气味,南楚月忍不住抽出笔来,写出“清风符”扫出酒臭,燕眉也取出关押“应声虫”的葫芦,握在手里,蓄势待发。
“人到齐了,”元迈古挥一下毛笔,“透天缩影。”
墙上的通灵镜应声闪亮,露出一张粗粝的面庞,天关星愁眉紧锁,冲着众人默默点头。
“裴千牛,”元迈古的话让燕眉颇感意外,“你为什么召集我们?”
“方飞出事了!”天狱长的回答就如一声惊雷,震得女孩呆若木鸡。
星官们的表情生出微妙的变化,就连华太乙也醉意尽消,瞪大眼睛望着镜子。元迈古咳嗽一声,又问:“他又怎么了?”
“他杀了两个囚犯,一个斗殴,一个谋杀,”裴千牛摇头叹气,“本来只是嫌疑,可他全都承认了,我本想让其他人顶罪,这么一闹,我根本没有退路。”
天狱长调出一张符纸,挥舞毛笔,乌光闪过,符咒中的景象迅速填满了镜面。燕眉看见了方飞,心口微微一酸,脑子一阵混乱——
男孩孤零零站在那里,浑身血迹斑斑,比起上一次见面,他更单薄、更憔悴,更加疲惫不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嵌在消瘦的脸庞上,比起以往更加坚决。
女孩的眼眶模糊起来,方飞的声音诅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都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简真和吕品一无所知……潘常是我杀的,蜘蛛猴也是我杀的,他的伤口有我的元气……”
“这是‘天眼符’留下的审讯记录,”裴千牛关闭录像,把燕眉从情感的激流中拉扯出来,“尽管有些模糊,可是绝对真实。”
星官们陷入沉默,过了片刻,元迈古缓缓说道:“你要怎么惩罚他?”
“我把他送进了地牢!”裴千牛冷冷说道。
“胡来!”京伽一拍桌面,“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吗?”
“战争!”裴千牛眼也不眨,“可我必须这样做,我一天还在天狱,就必须维持秩序,谋杀者偿命,进地牢是轻判,我本该当场处死他,”
“荒唐!”京伽厉声说道,“为了你的秩序会死多少人?”
“住口,我才是天关星,天狱由我负责。”
“我提议,”京伽挺身站起,“解除裴千牛的职务,我们不能冒开战的风险。”
无人响应,星官要么皱眉沉思,要么木无表情。京伽不胜失望,颓然坐了回去,嘴里小声咕哝:“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方飞进入地牢多久了?”元迈古开口问道。
“一个天狱日。”
“什么?”南楚月叫了起来,“你现在才说?”
“我也可以不说,我在履行职责。”裴千牛闷闷说道。
“他死了怎么办?”
“他可能已经死了。”京伽冷冷接道。
“这是我召集九星的原因,”裴千牛抿了抿嘴,“我们得为方飞的死亡做好准备。”
“真是一头犟牛!”南楚月恨恨地诅咒,“裴千牛你不得好死。”
“我赞同天关星,”巫史摩挲戒指上硕大的宝石,“法律不能因为个人而偏废,方飞不行,燕玄机也不行。”
“为了法律你宁可打仗?”京伽反问。
“有何不可?”巫史挥舞手指,“斗廷没有天道者的力量,我们所能倚靠的只有法律,失去了法律,斗廷的权威一钱不值。”
“说得天花乱坠,”南楚月尖刻地说,“徇私枉法的事情你干得少吗?。”
“噢?说来听听。”巫史有恃无恐,微微冷笑。
南楚月刚要开口,元迈古挥手制止她:“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无论如何,方飞触犯规矩,就该受到惩罚,即使他因此而死,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如果燕玄机还要挑起战争,他将失去道义上的支持。”
“他才不管什么道义,”京伽忧心忡忡,“自从失去妻子,他就变了一个人。”
“我们别无选择,”寒翠微高喊,“斗廷必须准备战争。”
“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巫史冷不丁说道。
“什么办法?”京伽嘲讽地看着他。
“一了百了,”阴暗星眼露凶光,“干掉燕玄机!”
“你疯了?”京伽不胜骇异,“你要杀掉朱雀人的天道者?”巫史耸了耸肩:“总比杀掉成千上万的朱雀人要强。”
“斗廷无权处分天道者!”南楚月抗议。
“燕玄机也无权为了女儿发动战争,”元迈古沉声接道,“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避免战争,我愿意承担最大的责任。”
“该死!”南楚月锐气尽失,窝在椅子里自言自语,“全都怪方飞。”
“我有个问题,”唐骁眯起酒色淘虚的水泡眼,“斗廷有处死天道者的先例吗?”
“有啊,”华太乙笑眯眯说道,“白虎古太虚,玄武洪天齐……”
“那是几万年前的事了?”京伽厌烦地说,“老黄历别拿来凑数。”
“斗廷的职责是维护大众,而不是成为天道者的工具,”巫史理直气壮,“斗廷的创立就是为了遏止天道者的私欲。”
“真是冠冕堂皇啊,”京伽无不嘲讽地说,“你遏止过皇师利的私欲吗?”
“白王没有选择战争,”元迈古盯着他意味深长,“威胁斗廷的是燕玄机。”
“为了女儿他不惜生灵涂炭,”寒翠微尖声高叫,“白王也失去儿子,可他从未抱怨过什么。”京伽翻了翻眼珠,一时无言以对。
“我想……”琴流水虚怯怯地说,“这么重大的事,我们应该投票表决。”
“我同意,这不是阴谋,而是决议。”元迈古抽出一张大纸,埋头写了一通,笔尖一挑,送到长桌中央,“同意处死燕玄机的人请使用神印。”
燕眉怒火中烧,两眼微微发黑,她万没想到会在这儿听到这种事情,最后表决的竟是针对父亲的卑鄙阴谋。燕玄机为了她背负天下骂名,燕眉一直心怀愧疚,如今方飞陷入地牢,南溟岛和斗廷图穷匕见,皇师利站在斗廷一边,他们会不择手段除掉父亲。
燕眉喘不过气来,心中的魔鬼跃跃欲起,恨不得冲出墙壁杀个痛快。
“现在开始表决。”元迈古把手按上桌面,额头上莹润发光。
巫史、寒翠微紧跟着把手按上桌子,接下来是唐骁和华太乙,琴流水犹豫一下,也把右手放了上去。
“这也是无奈之举!”裴千牛幽幽说完,镜面上出现一只巨大的手掌,上面长满老茧,掌纹清晰可见。
“七比二,”巫史宣布,“赞成超过反对,决议已经通过。”
“慢着!”元迈古注视真人星和丹元星,“你们反对这件事?”南楚月抿嘴不答,京伽脸色难看:“我只是不赞同。”
“你们宁可打仗也要忠于燕玄机?”元迈古微微冷笑,“就为了他的私心?”
“他们是朱雀人,”寒翠微语带嘲讽,“正义和忠诚之间,他们选择了愚蠢。”
“跟道种无关,”南楚月神色勉强,“我不认可处死这种方式。”
“如果走出议事厅,你们会向燕玄机泄密吗?”
“不会。”京伽回答。
“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们?”元迈古目光阴郁,“这是一个绝密计划,我们承担不起泄密的风险。”两个朱雀星官面面相对,眼中都有几分迷茫。
“一边是天道者,一边是天下苍生,”元迈古的声音像在催眠,“你们必须做出选择。”
京伽长叹一声,把手按在桌上,南楚月的眉尖颤动,缓缓伸出右手,颤巍巍落到桌面上。
燕眉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心里不但绝望,更有一种悲哀。她猛可发现,除了作为自己这个女儿,父亲已经一无所有,就连朱雀人的星官也站在了斗廷一边。如果方飞死了她也会死,悲痛欲绝的燕玄机是否还能面对天下攻伐。天道者不是无敌的,一个人敌不过世界,一想到父亲孤独倔强的影子,燕眉只觉心也碎了。她的手指握紧葫芦,拇指顶住塞子,稍一用力,就能把“应声虫”释放出去。
她刚要动手,忽然手腕一紧,耳边传来狐青衣的声音:“冷静。”
这两个字冰水灌顶,女孩一个激灵,扭头看去,没有看见狐王,狐青衣用了隐身,悄悄潜入了“议事厅”。
一愣神的工夫,炫目的强光从星官的手下奔涌流出,颜色各异,明暗不同,如同九条光蛇一样向着议案蜿蜒爬去,刹那间,光芒裹住大纸,把它托了起来,纸上的字迹一行行闪过,随即忽闪一下,决议消失不见。
星官们把手收回,脸上均有倦意,使用神印劳心费力,并非轻而易举。
“议案已经存档……”元迈古说到这儿忽然打住,感觉身下传来微微震动。
燕眉也觉察到了,心里生出一股恐慌——神印已经落下,北斗印门正在开启。
“造化笔,”狐青衣声音又小又急,“开门。”轰隆隆,议事厅大门敞开,震耳的轰响盖住了开启印门的声音。
“应声虫!”狐王放开燕眉的手腕,女孩放出雄虫,虫子去如流光,钻进元迈古的白发。
阳明星僵了一下,到嘴的疑问变成:“现在散会!”他举起毛笔轻轻一挥,啪,裴千牛的头像也消失了。
众星官站了起来,各怀心事地走向大门。巫史留在最后,压低嗓音说:“阳明星,我有事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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