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星拂笔!”申田田长吐一口气,“跟传说里的一模一样。”
简怀鲁摸着下巴沉吟:“这支笔失踪了几十万年,没想到藏在神剑榈下面。”
“真是藏东西的好地方。”申田田感慨地望着银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三个小的一惊一咋。简真兄弟无不嫉妒地望着方飞,大个儿低头看了看“乌号”,感觉就跟洗锅的刷子差不多。
“简伯伯,”方飞不知所措,“这支笔……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简怀鲁笑起来,“当然是收起来啰,它选了你就是你的。”
“没错,”申田田眉飞色舞,“回头我给你做个笔套,挎在腰间又方便又帅气。”
方飞忍不住问:“这支笔……它是什么来历?”
“我知道,我知道……”简容抢着说,“道者故事里讲过,星拂是支离邪的弟子四神之首木神勾芒的符笔。笔杆是星沉木,早就绝种了;笔斗是骊龙的一块龙角,笔头是用人头果的白发制成的。”他一口气说到这儿,艳羡地盯着‘星拂’,“这都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星拂笔是支离邪亲手制造的六支符笔之一,也就是说,媲美它的符笔,全世界不超过五支。”
“不愧是小容,”申田田高兴地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不管看什么,一下子都能记住。”
“这个我也知道啊……”简真小声嘀咕。
“好啦,好啦,”简怀鲁招了招手,“看也看过了,上车吧,还要赶路。”
回到华盖车,两兄弟围住方飞,死乞白赖地要玩一玩“星拂”。方飞倒也来者不拒,可是星拂上有一股力量,兄弟俩稍稍一碰就被电得死去活来。
“什么破毛笔?”大个儿气急败坏,“碰也不让人碰?”简怀鲁笑着说:“这东西就像神龙一样会挑选主人,你们跟它没缘分,拿到手也没有用。”
简真瞅着方飞,气恨恨地说:“紫微那么多道者,星拂为啥选了个裸虫?方飞,你到底弄了什么鬼?”
“星拂”的出现跟隐书有关,方飞心里有鬼,哼哼哈哈地不敢回答。
“肯定有问题,”简真指着他的鼻子忿忿不平,“你用我的笔写了什么?那一道青光又是打哪儿来的?还有……哎哟……”他的耳朵被申田田一把拧住,嘴里嗷嗷叫疼,胖大的身子拧成一个麻花。
“翻过蛇岭,离玉京就不远了,”申田田的声音比冰渣儿还冷,“你不抓紧时间温习一下功课?哼,这一次再考砸,看我怎么收拾你。”
简真的惨叫震天响,申田田把他拎进卧室,瞪圆一双眼睛,亲自监督他看书修行。
方飞举起“星拂”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出奇的地方。他试图注入元气书写名字,可是元气一出就散,根本无法凝结成字,写了半天,连“方”字头上一点也没写出来。
“奇怪,”简怀鲁一边纳闷,“你刚刚还能写出符字,怎么回头又不行了?”
“这……”方飞脸涨通红,“简伯伯,对不起,我有个秘密,燕眉不让我告诉别人。”
简怀鲁瞟他一眼,笑着说道:“一个人没有秘密,那才乏味得很。”伸一个懒腰,走到观物镜前,抽出符笔开车。
方飞走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镜中的景物,说出久藏心底的疑问:“简伯伯,为啥走了十多天也没看见一个人?”
“道者大都在天上飞,地上行走的没有几个。这条路要翻越蛇岭、又辛苦又晦气,不是赶时间,我们也不会走这儿。当然啰,那也遇不上你了,”他拍了拍小度者的肩膀,“方飞,你是个幸运的孩子,鸿蒙大神一定在保佑你。”
方飞耳根发烫,幸不幸运他也说不准。红尘里刚出了车祸,紫微里又来了一次,说倒霉谁也比不过他,可是两次车祸他都死里逃生。掉下冲霄车的时候,显露飞行符的是隐书,写符的是“称心如意笔”,天知道是不是这两样东西决定了他的落点。红尘里召唤来了燕眉,到了紫微又凑巧跟简家遇上,或许都是隐书在安排……要么就如简怀鲁说的,鸿蒙大神在保佑自己……慢着,鸿蒙又是谁?
方飞呆了一会儿,又生疑问:“简伯伯,你们怎么不飞到玉京?”简怀鲁盯着镜子,忽然叹道“我们不能飞,斗廷对我们下了‘禁飞令’。”
“斗廷?”方飞惊讶地问,“那是谁?”
“喏……”简怀鲁挠了挠头,“红尘里管理国家的机构叫什么?”
“政府。”方飞接口。
“对!斗廷就是道者的政府。”
方飞大惑不解:“斗廷为什么要下‘禁飞令’?”
“我们反对‘白王’皇师利。”
“那个天道者,”方飞沉吟,“燕眉似乎很讨厌他。”
“皇师利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天道者,他是白虎人,绰号‘白王’,”简怀鲁直视前路,眼里满是嘲讽,“现在紫微由他掌权,皇师利放个屁,全世界也得臭三天!斗廷是他的傀儡,谁反对他就禁飞谁。”
“这也太霸道了吧?”方飞心生反感。
“不说这些倒霉事儿,”简怀鲁耸耸肩膀,“方飞,你元气有了,笔也有了,想不想学着写一写符咒?”
“想啊,”方飞无精打采,“可我一个字也写不好。”
“符咒符咒,有符就有咒,光写不念是不行的,”简怀鲁停顿一下,“我先教你一道最简单的‘收笔符’。”说完挥动符笔,叫一声“丝丝入袖里敛锋”,毛笔应声一颤,笔头嗖地缩进笔斗。
“看清了吗?”简怀鲁一抖手,吐出笔锋,“笔意要连贯,念的咒语和写的符字要合拍,好,再来一次,丝丝入袖里敛锋……”
方飞紧握“星拂”,一板一眼地学他写符念咒,试了好几遍,要么念咒太快,要么写符太慢,两者节奏不合,符法就不能生效。方飞满头大汗,心想照着隐书写写画画,写过以后立刻生效,谁想离了隐书,写起符来这样艰难。
写到第七遍,方飞心头一动,分明把握住了什么,元气传到笔端,就像春蚕吐出青色的细丝,笔尖的每一根毫毛都跟他的心意相连,一个个青色的符字就像是从心底里飞出来的。
刚刚写完,笔管猛地一跳,笔头抖动两下,一丝一缕地收入笔斗。
“好哇!”简怀鲁喝彩,“干得漂亮!”
第一次写符成功,方飞像在做梦,盯着光秃秃的笔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要多练习,收放自如才好。”简怀鲁又教方飞将元气注入笔管,笔头感应元气,就会自行吐出。
方飞放出笔锋,重新练习。这一次又不灵光,接下来十次顶多成功两次,可他十分入迷,拿着符笔指指戳戳,吃饭睡觉也顾不上。
申田田见他痴迷符法,心血来潮,教了他一道“梳头符”,本想让他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谁知方飞如获至宝,整日站在镜子面前,先把头发揉乱,再来一声“理千万泥丸玄华”,毛笔狠狠一挥,满头的乱发马上服服帖帖。更要命的是他摆弄自己还不过瘾,看见有人头发蓬乱,立刻挥笔念咒,一个也不放过。
众人的头发各式各样。简怀鲁盘到头顶,简容梳了辫子,简真弄得乱七八糟,自以为挺有个性。至于申田田,顶着一头漂亮的卷发,看上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各种发式遇上方飞,统统倒了大霉,一道符光过后,人人变成清汤挂面。
简怀鲁摇头苦笑;简真目瞪口呆;简容又叫又跳,不依不饶;只有申田田最凄惨,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花了一个钟头才把头发弄回原样。为了防范再次遭殃,她加了一道防护符,符光绕着头发转动,站在那儿就像画儿里顶着祥光的菩萨。
这还没完,方飞很快又学会了“吃吃喝喝符”,有了这一道符,不用筷子刀叉,就能让饭菜乖乖跳进嘴巴。简家人全都这样吃饭,方飞看得眼馋,央求简真传授,大个儿耳根子软,听了两句吹捧,立马倾囊相传。
方飞找了一碗米饭练了两次,自觉大功告成,晚上吃饭的时候,冷不丁使了出来,想给众人一个惊喜。怎知符光闪过,饭菜一股脑儿地向他猛冲过来。结果相当凄惨,热汤灌进了鼻子,饭团糊住了眼睛,一块排骨卡在喉咙中间,几乎把他活活憋死,要不是简怀鲁眼疾手快,那一锅热鸡汤也非得淋在他头上不可。
晚饭泡了汤,客厅一片狼藉。申田田弄清原由,先把简真臭骂一顿,再给方飞下了一道死命令:“没有我的准许,不得在车里写符念咒!”
次日华盖车走出森林,前方横了一条大河,水面辽阔,深不可测,河水清澈见底,鱼儿水草一一可见。
“这是灵河,”简怀鲁用烟杆指点大河,“它是千江之首、万河之王,紫微里的江河没有一条比得上。”
华盖车跨进河水,变身为船,八条长腿轮番划水,速度快得惊人。
不多时,前方传来轰隆隆的水响,河道上应声涌起了一座翠绿的山峰。方飞心跳加快,但觉水流向下俯冲,一眨眼,山峰压到头顶……
“进潜江咯!”申田田叫唤一声,众人眼前发黑,山脚下出现了一个隐蔽的大洞——灵河到了这儿,变成了一条地下阴河。
地下空寂幽深,划水声惊心动魄,忽然河水明亮起来,水下燃起点点亮光,有的霜白,有的火红,有的苍青发冷,有的紫红温暖,不一刻的光景,照得阴河一片通明。
发光的是一群小鱼,数量多得惊人,想是阴河深处,亘古不见天日,如同深海里的水族,小鱼也学会了发光,五光十色,宛如河中精灵——简真把它们叫做“灵鱼”。
洞顶钟乳密布,一眼望去无穷无尽,有的像是长手脚的鱼,有的像是持刀剑的虾,还有舞大斧的蟹怪……无论何种生物,尽都惟妙惟肖,就连蟹壳边的细毛也历历分明。方飞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不是天然生成,而是智慧的手笔。
正要发问,简真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小声说:“别说话,这儿是万妖石窟,所有的石像都是妖怪雕刻的。”
一边的简容也激动得发抖,声音低了又低:“满了五百岁的妖怪,都要到这儿来刻上自己的雕像。”
“妖怪?”方飞头皮发炸,“它们干吗这样做?”
“妖怪才知道!”简容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听得方飞毛骨悚然。
石像大大小小、怪模怪样,有的大得离谱,绵延数十里,无数张怪嘴横在窟顶,仿佛就要张口咬来;有的小巧玲珑,一闪而过,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参差不齐的的妖像中间,方飞见到了两张熟脸——鬼眼蝠和肥遗。它们连同附近的雕像,无论大小美丑,一个个依头顺脑地冲着一只狐狸叩拜。狐狸人立站起,神气活现,石眼珠灵动有光,仿佛对人说话。
“看到了吗?”简真说道,“那只狐狸是个妖王。”
“妖王?”
“妖怪里的大王!你瞧,它手里拿的什么?”
方飞仔细打量,狐狸左手叉腰,右手拈了一支毛笔,他双眼一亮,冲口而出:“狐狸也会符法?”
“小声一点儿,”简真捂住他的嘴巴,“有什么好奇怪的?道祖支离邪的五大弟子,其中一个就是狐神蓬尾。”
方飞有点儿犯晕,半晌说不出话来,华盖车一路向前,群妖朝圣的情景屡次出现,接受朝拜的有百头百身的蛟龙、象头熊身的巨怪、趾高气扬的大鸟,还有一个圆不溜丢的怪东西,方飞瞧来瞧去也瞧不出来历,满心纳闷,悄声问道:“简真,这些妖怪会吃人吗?”
“它们敢?”简真自信满满,“根据《道与妖的扎尔呼》,妖怪吃人是死罪。”
“道和妖的什么?”
“扎尔呼,”简真眉飞色舞、继续卖弄,“这是狐语,‘和平’的意思。《道与妖的扎尔呼》是道者与妖怪的和平条约。哼,以前我们跟妖怪是死敌,双方打了几万年,谁也消灭不了谁,最后只好休战,并且订下和约。打那以后,双方小冲突不断,大冲突几乎没有,大家都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道者和妖怪订了和约?方飞直觉难以自信。他凝目观看,四周不再是一片死寂,黑暗中分明有东西在蠕蠕爬行,下面的江水汩汩汩地涌起成串的气泡。方飞想象水下的怪物,背脊上蹿起一股寒意。
阴河深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简真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逆流瀑布’到了。”
方飞极目望去,前面浩浩荡荡地出现了一道瀑布,可怪的是,别的瀑布都是从上往下,这一条瀑布偏是从下往上。
阴河水冉冉上升,越到上面,水势越急,像是不可一世的水龙,腾跃着升上天顶,化作一朵白色的水云。
方飞看得两眼发直,“逆流瀑布”固然奇怪,更荒诞的是其他人一点儿也不在意,正也好,反也好,都跟他们毫无关系。申田田继续驾车;简怀鲁吊儿郎当地抽烟;简真惹恼了简容,小东西恶狠狠骂他“饭桶”;大个儿忍无可忍,扑上去把他掀翻在地。
灵鱼在“瀑布”前停了下来,兴冲冲向后回游,两条光带一来一去,反复循环。华盖车随着河面上升,转眼来到瀑布下方。
一阵天旋地转,天地颠倒过来,瀑布化为一条激流,裹挟车身向前奔腾。阴河水一下子飞到了身后,潜江升到了天上,变成了一条奇丽无穷的天河。
天地颠倒,方向错乱,这感觉似曾相识,方飞猛可醒悟过来——这儿的河水遇上了一面“任意颠倒墙”。
任意颠倒墙,双脚走到的地方就是地面;河水流到墙上,流到的地方就是河床。
从阴河上看来,河水奔流直上,成了反转的瀑布;可一到了瀑布上面,阴河水又变成了挂在身后的一面水墙。
方飞激动不已,频频回头张望。灵鱼在潜江里来回穿梭,起初杂乱无章,渐渐连成了一条条平滑的曲线,勾画出一张和蔼苍老的人脸,长眉细眼,直鼻阔口,整张脸占满了河道,回流的鱼群就是他长长的胡须。
巨脸扬起眉毛冲着方飞打量,忽然摇摆胡须,眼泪成珠成串地流淌下来,活是一个饱经忧患的老人家,遇上了免不了的伤心事。
“呀!”方飞失声惊叫,“他怎么了?”
简真正跟弟弟扭打,忙问:“什么?什么?”方飞指着后面嗓音发抖:“那儿……有一张人脸!”
“什么?”众人惊叫回头,可等他们看时,人脸却消失了,只剩下散漫无章的光点。
“天啦!”申田田瞪大眼睛,“方飞,你真的看到了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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