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还是老样子。”天皓白笑着说。
“不!”燕眉摇头苦笑,“我近来干了不少蠢事。”
“谁又没干过蠢事?”天皓白打量女孩,“说吧,找我干吗?”
“我要‘魂室’的阅览符!”燕眉说道。
“魂室?”天皓白惊讶地扬起眉毛,“去哪儿干吗?”燕眉沉默一下,轻声问道:“天道师,您知道命灯吗?”
“有点儿印象,”天皓白想了想,“很冷僻的道术。”
“我去了斗廷的图书馆,没有查到‘命灯’的资料,”燕眉直视老道师,“但我得到了一点儿提示。”
“提示‘命灯’的资料在魂室?”
“进入‘魂室’,需要您或乐当时的同意。”
天皓白审视女孩:“为什么研究命灯?”
“我想找到命灯的主人。”
“谁的命灯?”
“冯少宇。”燕眉轻声说道,“他失踪了。”天皓白拿起烟杆,试图点燃,又轻轻放下:“干吗不找乐当时?”
“告诉他等于告诉了斗廷。”
“噢,”天皓白摸了摸胡须,“你不想斗廷知道?”
“对!”燕眉回答。
“违法吗?”老道师又问,燕眉摇头说:“不!”
“好吧!”天皓白叹了口气,“你知道规矩,进入魂室至少要两个人,以便互相监视、彼此提醒。”
“我明白,”燕眉看向方飞,“所以我带他来了。”方飞应声一愣,心口一阵滚热。
天皓白示意树精取来符纸,写了一通,递给燕眉。女孩伸手去接,符纸纹丝不动,老道师直视过来:“你真的只对‘命灯’感兴趣?”燕眉点头说:“对!”
“你保证?”
“我保证!”
天皓白放开手指,燕眉取过符纸揣进兜里,起身说道:“我告辞了。”
“这么急?”天皓白有些诧异,“至少把这杯茶喝完。”燕眉端起茶杯一气喝光,抹抹嘴,笑着说:“完了。”
“好吧!”天皓白无奈苦笑,“再见。”
“再见!”燕眉起身出门,步履如飞,方飞跟在后面一阵小跑,心中十分纳闷:“燕眉,你很着急吗?”
“当然,”燕眉头也不回,“我急着找人。”
“找谁?”
“冯少宇,”燕眉耐着性子解释,“燕郢冒充他炸了道魂武库。”
“他还活着?”方飞吃惊地说,“那不可能。”
“人人都那么说,可他的命灯还亮着!”
“命灯?”
“一种符灯,联结点灯者的生命。”
“影魔为什么不杀他灭口?”方飞感觉思绪混乱。
“有两种可能,一,他还有利用价值;二,他是影魔的同伙。”
方飞吃了一惊:“你找他岂不是很危险?”
“我别无选择,”燕眉停下脚步,回过头说道,“这是找到影魔的唯一办法。”
“这太冒险了。”方飞大声嚷嚷。
“我喜欢冒险。”燕眉一阵风走进“天渊馆”。
馆外狂风怒号,馆里灯光温暖,古籍的味道就像多年的陈酿,让人有晕晕乎乎、神志不清。
燕眉站上金属圆盘,目光投向方飞,后者暗暗叹气,走上前去。圆盘一人站立空间宽裕,两人稍显拥挤。方飞站在女孩身旁,可以嗅到一股清爽迷人的气息,仿佛早春的微风,纯净透明,没有任何杂质。
“站好了!”燕眉点燃符纸,嗤,青烟升起,圆盘下降,浑浊的气流从深渊里翻涌上来,变成狂飙把两人拉扯向上。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产生了强烈的失重感,方飞飘浮起来,黑暗在他身边涌动,黏糊糊的就像刚出锅的巧克力,书貂的眼睛有红有绿,如同撒在上面的新鲜糖果。方飞当然不会因此产生食欲,可是这样的想象让他减少了一些恐惧。
降落无休无止,男孩几乎怀疑圆盘失去了控制,不觉手脚发冷,呼吸沉重起来,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左手,温软光滑,纤细有力,把女孩的意志传递过来。
方飞五指收紧,心跳加快,背上渗出细汗。他忍不住偷眼看去,符纸还在燃烧,灵焰被逆风吹得细细长长,火光摇曳不定,照得燕眉忽明忽暗,她的面孔就像烛光下的幽兰,雪白淡然,优雅地绽放。
燕眉的手动了一下,轻轻抽了回去。她呼出一口长气,脚下的飞盘由快变慢,猛地一震,终于停了下来。
方飞迫使目光从女孩的脸上挪开,他扫视周围,发现竟是坚实的地面。圆盘一路向下,两人来到了“渊部”的最深处。
正前方的墙壁雕刻一只玄武,细看是一道椭圆形的门户,飞蛇从龟壳钻出,盘绕在圆门四周,龇牙吐舌,狰狞奇诡。。
女孩看了看符纸,念诵上面的符咒,突然笔尖一扬,火光钻进“飞蛇”的利口。轰隆隆,“飞蛇”活转过来,一截一顿,僵硬地缩回龟壳,跟着“啪”的一声,“龟壳”向外弹开,露出一道窄缝。燕眉走上前去,抓住“龟壳”边缘,用力向外拖拽,锈蚀的门轴相互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门背后闪闪发光,刻写数行龙文,燕眉边看边念:“一、不能带走室内任何书籍和文字;二、不能阅读禁锢的书籍,擅自解开禁锢后果自负;三、违背以上两点,永远陷入魂眠。”她哼了一声,说道:“啰里啰嗦。”挺身走进圆门,取出符灯点燃。
受到光亮刺激,四面躁动起来,叽叽咕咕,嘻嘻呵呵,有人抽泣,有人悲哭,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方飞毛骨悚然。他抖索索靠近燕眉,抽出符笔到处观望,两人站立的地方较为空旷,孤零零摆放几张桌椅,桌椅背后,数以百计的书架向洞窟深处辐射,书架上接二连三地明亮起来,光芒惨白幽冷,充满阴森鬼气。
发光的是架上的图书,一本本上下跳动、前后摇晃,如同许多惊醒的怪物,作势扑向两个闯入者。
“这都是什么书?”方飞回头一看,圆门已经关上了。
“道者的黑暗历史。”燕眉点亮符灯,大踏步走向书架。
“黑暗历史?关于魔道的吗?”
“也不全是,”燕眉举起符灯照亮书架,更强的光芒带来更剧烈的骚动,“这儿的书籍都跟元神有关,你也知道,道者对元神的探究催生出了魔徒。”
“为什么会这样?”方飞小声说道。
“物极必反。”燕眉笔尖抖动,发出一声锐喝,“披沙拣金——命灯!”
“检索符”的火光冲出笔尖,如同燃烧的飞蛇在书架间穿行,沿途书籍叫声不断,细微的窃窃私语,高昂的声如擂鼓。燕眉后退两步,紧握符笔严阵以待,但见火蛇一刻不停,钻进一排书架,书架摇晃两下,啪嗒,一本古书掉了出来。
燕眉松一口气,上前拾起书本,扫一眼笑道:“找到了。”古书十分厚重,青白色的封皮写着一行烫金古篆《命灯原理详释》。
“等我一下,书本不能离开魂室,我得在这儿读完。”燕眉捧着书转回桌椅、坐下来边读边写,同时对着通灵镜推演计算。
方飞百无聊赖,沿着书架边走边看。有的书五花大绑,符锁层层缠绕,书本摇摇晃晃,似有东西想要挣脱出来;还有一本巨书,浑身浴火,抽搐尖叫,书本烧成灰烬,只剩一团白影,过不多久,灰烬里又逐页长出新书,直到恢复原貌,忽又火光一闪,再次燃烧起来;另有若干古籍,破破烂烂地冻在硕大的冰块里,封面上的书名红光流淌,仿佛沸腾的熔岩,冰块咔嚓有声,不时出现裂纹,可是眨眼之间,白气翻涌,裂纹消失,冰块晶莹通透,宛如包裹书本的茧壳……
看了片刻,方飞闪过一个念头,仿佛水草蔓延生长。他偷眼看向燕眉,女孩遇上了难题,紧锁眉头,注目书本,咬着笔杆心无旁骛。
他吸一口气,举起毛笔轻叫一声“披沙拣金——天宗我”,火光蹿出笔尖,越过四五排书架,忽然失去踪影,跟着传来摇晃声音,啪,掉出一本书来。
方飞上前拾起,书本又小又薄,封皮上工整地写着“天宗我入魔记”几个大字,著者落款“天皓白”。
“天道师写的?”方飞更加好奇,翻开再瞧,书上云烟一片,萦萦绕绕。
“魑魅古语!”他一眼认出来历。魑魅的文字稀奇古怪,想一想便觉头痛,方飞大失所望,正想把书合上,忽见云烟的缝隙闪过半张人脸,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皱鼻咧嘴,满眼痛苦,待要细看,云烟聚合,人脸又消失了。
“错觉?”方飞心念闪过,忽见云烟里闪出一道黑色人影,一边奔逃,一边回头,仿佛后面有人追赶。
他看了又看,人影忽隐忽现,方飞越发好奇,凑近书本想要看个究竟,冷不防云烟扑面,跟着天旋地转,方飞来不及惊叫,双脚踏上实地,眼前云开雾散,豁然变得清晰起来。
逃跑的人就在前面,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左臂不翼而飞,断口鲜血淋漓,脚下没有飞行器,漆黑的羽衣向后鼓荡,如同蜂鸟振翅,速度快过闪电。
“魔羽衣?”方飞心头一沉,“他是个魔徒!”
魔徒不时回头张望,可在方飞眼里,他的身后一无所有。
嗤,符光从天而降,天青悦目,裹住黑衣男子。男子凄声惨叫,伴随数声龙吟,天青色的符光在他身上流蹿,转眼变成两条粗大的蛟龙,从头到脚把他缠住,龙头一左一右,龙眼微微闭合。
“逃不能解决问题,”一个声音从方飞身后传来,“我们好好谈谈。”
方飞吓了一跳,回头发现身后多了一人,个子高挺,面庞清瘦,须发浓密异常,一双眼睛光亮慑人。
方飞但觉眼熟,正想询问,忽听受伤男子发出一声尖叫:“天皓白,你少做梦了,我一个字儿也不会说!”
“天道师?”方飞大吃一惊,定眼再瞧,高瘦男子与天皓白果然五官相似,不过老道师和蔼可亲,眼前的男子精干凌厉,仿佛刀剑出鞘,通身透着锋芒。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年轻的天皓白不动声色,“西门星野,你的同党已经死光了,二百一十三个,对不对?”
“那又怎样?”黑衣人面庞抽动,“除了尸体,你又得到了什么?”
“不是还有你吗?”天皓白笑了笑,“你知道‘双龙铰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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