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归之路。”
“我永不反悔。”闻人寒嗓音颤抖。
“很好,”天宗我点点头,“万象归一!”
“万象归一……”老头儿话音刚落,细长的金刺钻进了他的身体,元神撕裂的痛苦贯穿全身,闻人寒举头向天,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豁啦,上方息壤分开,天光洒落下来,土伯涌身一跳,终于钻出了地面。
地底的潜行让人窒闷,众人重见天日,无不大喘粗气。氧气进入大脑,方飞清醒少许,扭头观望四周,惊喜地发现广袤的原野在前方展开,起伏的地面发出水银似的冷光,高耸的围墙消失了,星月斑斓的天幕无遮无拦,洋洋洒洒地垂落下来,一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
“我们出来了,”吕品激动地大吼,“我们逃出天狱了。”
“对呀!”简真抡起拳头一阵狂舞,“我们自由了。”
“别高兴得太早,”灵昭的声音犹如冰水淋下,“真正的天狱是这颗星球。”
“没错,”方飞悻悻说道,“一刻没有离开天狱星,我们都在盘古的控制之下。”
天素没有出声,紧紧搂着母亲,闭着眼睛依偎在灵昭怀里。她不敢放手,也不敢睁眼,唯恐这是一场梦幻,只要睁开双眼,又会化为乌有。灵昭明白她的心思,心中酸痛难抑,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冰蓝色的长发。
望着这对母女,方飞由衷的高兴,可是笑着笑着,忽又难过起来。天素终于找到了妈妈。可他呢?他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该死!”简真望着旷野发愁,“我们现在去哪儿?”
“找个地方藏起来,”懒鬼建议,“等下一趟冲霄车来天狱,我们设法夺取飞车。”
“想得真美,”大个儿哼哼连声,“到处光秃秃的,你又能藏到哪儿去?”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停下来,”灵昭说道,“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要不了多久……”她突然噤声,皱眉望着远处,黄光汹涌而出,大地从中开裂,巨大的影子一一闪现,夸父和天狗跳了出来。
“呱!”简真尖声怪叫,“它们怎么跟上来的?”
“夸父是土之子,它们与盘古心灵相通,只要呆在天狱星,就逃不过它们的追踪。”
“土伯!”方飞催促妖兽,土伯低吼一声,埋头钻进土里。
又是一阵潜行,众人窒息之前,土伯钻出地面,还没站稳,前方黄光迸闪,盘震一伙几乎同时出现。
方飞无奈,再命土伯土遁,可是每到一地,夸父很快追来,捷如影响,应验不爽。反复尝试几次,土伯有伤在身,体力不支,趴在地上气喘如雷。
“别费劲了,”盘震的声音就像管风琴一样恢宏有力,“你们逃不掉的,天狱星是我的地盘,我在这儿生活了五十九万年,每一块息壤我都了如指掌。”声音来自左近,方飞扭头望去,夸父带着天狗,距离这儿不足百米。
“方飞,”大个儿扯住他一顿摇晃,“还等什么?快土遁呀!”
“没用的,”吕品悻悻说道,“土伯快要累死了。”
简真看了看土伯,又瞅了瞅夸父,心里打鼓,抓着方飞连推带搡:“发什么呆呀,快想想办法。”方飞咬了咬嘴唇,闷声说道:“没办法。”
“这叫什么话?”简真尖声怒叫,“既然没办法,你干吗把我救出来?既然救出来,你就要对我负责。”
“你怎么不去找你妈?”吕品插嘴说道,“问问她干吗把你生出来?既然生出来,怎么又不负责,把你养成一个无理取闹的死肥猪。”
“你说什么?”大个儿暴怒,“忘恩负义的臭狐狸,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天狗吃下去,变成一坨臭狗屎……”
“现在我数到三,”盘震的声音轰然鸣响,“你们要么交出土伯投降,要么继续逃下去,我会一个个逮住你们,就像对付你们的祖先,那些上古时代的可怜虫,活活砍掉你们的脑袋,把你们的身子剁碎了喂狗。”它顿了顿,扬声叫道,“一……”
“妈妈,”天素忽然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母亲,“我没有遗憾了。”
“什么?”灵昭微微一怔。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您,”女孩的眼里熠熠生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即使现在死了,我也没有遗憾了。”
灵昭心中大恸,挤出笑容说道:“别说傻话,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好的活下去。”
“是啊,”天素靠在母亲怀里,闭上眼轻声说道,“我也想好好活下去,永远跟您在一起……”
“好孩子,”灵昭的眼泪流了出来,“我们一起活下去,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我会做一个好妈妈,把这十年的亏欠统统补偿给你……”
“二!”盘震的吼叫透着不耐,夸父们纷纷举起投枪。
“我会活下去,可我不会投降,”天素直起身来,摆脱灵昭的怀抱,望着夸父的身影,眸子炯炯有神,“当我死掉的一刻,我永远都是一个道者。”
“好啊,”灵昭含泪微笑,“我们一起死,一起活,不论是死是活,我们永远都是道者。”天素转过头来,母女俩四目相接,瞬间心意相通,生死置之度外。
“他妈的,”简真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冲着盘震狂吼,“老不死的烂石头,支离邪的手下败将,把你脸上那个臭窟窿给我关上。你爷爷我永远都是道者,死一百次、一万次也是道者,道者永不投降,危字组,永不屈服。”
他一贯怯懦胆小,这时突然发飙,众人大感意外,望着大个儿瞠目结舌。盘震更是又惊又怒,它一直不肯动手,一来天宗我要捉活的,二来害怕伤了土伯,听了这顿臭骂,气得三尸出窍。它举起右手,刚要下令,忽然心有所动,但听沙沙急响,似乎来自地下。
“小心!”盘震厉声示警,“垢蛆!”
地面应声拱起,巨大的蠕虫破土而出,数以百计,摇曳生姿,如同一大片蘑菇从荒原上长了出来,青白色的身躯柔软光滑,反射冰冷的星光,就像闪亮的绸缎。
“妈呀!”大个儿吓得一跤坐倒,方飞的右腿也阵阵发软,惨痛的记忆深入骨髓,见到垢蛆的一刻又重新苏醒。屋漏偏逢连夜雨,夸父和天狗已经让人沮丧绝望,老天爷还嫌不够,居然又派来了这些吞噬万物的怪虫。
“有点儿奇怪。”吕品忽然说道。
“奇怪什么?”简真瞪眼望他。
“垢蛆的目标……好像不是我们!”
众人半信半疑,仔细一瞧,垢蛆果然如他所说,仿佛移动的森林,劈开息壤,齐刷刷地冲向夸父和天狗。夸父跺脚怒吼,投枪变成战斧,迎着垢蛆狂砍乱劈,天狗也厉声狂吠,竞相扑到垢蛆身上,扯下大块肥白的软肉……
这一场厮杀惨烈壮阔,宛如神话般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巨人和巨犬勇不可当,跟巨大的怪虫殊死搏斗。
战场一片狼藉,白肉翻卷,汁液淋漓,随处都是垢蛆残破的躯体。可是怪虫并未退缩,前仆后继,似有无形的鞭子在驱赶它们。垢蛆化为一股活生生的狂潮,锲而不舍地冲击强大的对手。夸父和天狗虽然占据上风,可也穷于应付,困在青白色的漩涡里无法脱身。
“好机会!”简真眉飞色舞,“它们鬼打鬼,我们趁机逃走。”
“逃到哪儿去?”方飞没好气问道。
“管它呢,越远越好。”大个儿自顾眼前。
“逃到哪儿也没用,”吕品冲他狠泼冷水,“收拾完垢蛆,那些大家伙又会追上来,没完没了,直到把我们活活累死……”说到这儿,忽见方飞脸色不对,冲他打了个噤声手势。懒鬼一怔,扫眼看去,心子怦怦狂跳——十多条垢蛆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四面围住土伯,昂起怪头,微微摇晃。
土伯四爪按地,探头向前,冲着为首的垢蛆低声嘶吼,那条垢蛆向后一缩,尖头向下,忽左忽右地在地上来回划拉,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它在干吗?”简真盯着怪虫莫名其妙。
“好像是……”方飞盯着印痕惊疑不定,“我的天,它在写字!”
“垢蛆写字?”大个儿怒目相向,“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跟我来!”吕品一字一句地说。
“死懒鬼,”简真一肚皮怨气,看谁也不顺眼,“谁跟你来?”
“喏,”懒鬼冲地上努了努嘴,“我在念字。”
“什么?你也……”大个儿忽然张大嘴巴,呆呆望着地面,垢蛆把头收回,赫然留下三个歪七扭八的大字——跟我来。
“巧合,”简真使劲揉眼,“这一定是巧合……”
垢蛆闷声不吭,掉头钻进土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方飞,经过神殿一役,小度者横空出世,力挽狂澜,众人不觉间已经把他当做领袖,为他马首是瞻。
方飞想了想,咬牙说道:“土伯,跟上垢蛆。”妖兽呜咽一声,翻身潜入息壤,写字的垢蛆在下面等着,修长的身躯发出青白的冷光,就像是一盏路灯,呆在前方指引行程。
土伯赶了过去,垢蛆扭动身躯,极速向前游弋,息壤对它毫无阻碍,垢蛆穿行其间,就像一条发光的灵鱼。
更多的光亮包围过来,数十条垢蛆出现在土伯身边,不远不近,光芒四射,结成一条明亮的激流,裹挟四周的息壤,推送土伯飞速向前。
突然间,垢蛆钻出地面,土伯随之蹿出。方飞呼出一口浊气,凝目望去,呀的叫出声来:“琼田!”
雪白的琼田横在前方,玉禾的丛林连绵不断,如同光白的浪涛,涌向星穹的尽头。
“好哇,”简真望着玉禾连吞口水,“这下子可以大吃一顿。”
“饭桶,”吕品给他后脑一掌,“这当儿还顾着吃?”
“活一天,吃一天,”大个儿理直气壮,“如果要死,我也要撑死。”
“垢蛆带我们来琼田干吗?”灵昭惊疑不定,“难道让我们藏在这儿?”
土伯忽地一跳,冲着玉禾林低声啸吼,方飞举目望去,差点儿叫出声来。玉禾的谷穗上栖息着一只金红色的大鸟,鸟背上影影绰绰,跨坐一个小小的人儿。
“嗐!”小人儿咋咋呼呼,“五行师,我等你好久了!”
“阿含!”方飞冲口而出。
“山都!”其他四人同时叫了起来。
“没时间了,”小山都一抖缰绳,重明鸟飞向琼田深处,“快跟我来。”
就算是天塌下来,方飞也不会更加震惊,他张嘴瞪眼,满心恍惚,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左冲右突:“我怎么会见到阿含?它不是梦境里的人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真正的我还在地牢里做梦?”
“快呀!”阿含在空中盘旋,“来不及了。”
方飞回望众人,大家两眼朝天,无不透着诧异,足见他们都看见了阿含,如果是幻觉,也不是他一人的幻觉。
“跟上去!”他拍了拍土伯,妖兽低吼一声,不情愿地钻进琼田。阿含落了下来,一起一伏地在前面带路,方飞忍不住问道,“阿含,我在做梦吗?”
“做梦?做什么梦?”阿含掉头望来,碧眼瞪得溜圆,冲着土伯转了两下,笑嘻嘻说道,,“了不起啊,五行师,你居然降伏了土伯,它可是夸父的心头肉,那帮傻大个儿一定气坏了……”
“你也知道夸父和土伯?”方飞更加糊涂,“你知道这是在哪儿吗?”
“天狱星的琼田。”
“你从哪儿来?丙离国?”
“不!”阿含回头向前。
“那是什么地方?”
“你很快就知道了。”阿含含糊其辞。
方飞一脚踩空,掉进五里云中,无数的疑问冲进脑海,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简真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咕哝:“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山都?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别烦我!”方飞使劲甩开大个儿,直勾勾望着阿含,快要被它的出现逼疯了。
前方豁然开阔,到了一个空地,横直不过十丈,四面玉禾环绕,。阿含乘着大鸟绕了一圈,嘴里连声嚷嚷:“人呢?人呢?”
“我在这儿,”一个小人儿从玉禾林里钻出来,白了阿含一眼,冲着方飞招手,“五行师!好哇!”
“阿琼……”方飞望着女山都两眼发直,“你、你也来了?”
“是呀,”阿琼扁起小嘴,“阿含这个冒失鬼,它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谁冒失啦?”阿含落到阿琼身边,跳下鸟背洋洋得意,“我不是把他好好地带来了吗?”
阿琼哼了一声,又向方飞招手:“愣着干吗?快下来,时间很急,夸父很快就来。”
方飞拍拍土伯,妖兽顺从地趴下,众人抓着兽毛滑落在地,简真东张西望:“奇怪,琼田里有这么大一块空地,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这是琼田的中心。”阿琼抽出一支细小的毛笔,蹲在地上,在雪白的地面写起了符咒。字迹五光十色,仿佛霓霞焕彩,随着女山都低吟浅唱,符字融化成丝,交织在一起,化为七彩光束,以她为中心向外辐射,顺着雪白的玉田流入玉禾根部,又从其间流出,如同一张管材绚烂的大网,把附近的玉禾一一联结起来。
山都的语言如珠如玉,从阿琼的舌尖婉转流出,四面响起汩汩的水声,众人扭头看去,发现清澈的水流从玉禾的根部喷涌出来,顺着七彩光束流淌交织,汇合成数十股激流,哗啦啦地向这边涌来。
女山都挺身站起,表情肃穆,毛笔画了个圈,嗖地向下一指。众人脚下的地面陡然陷落,变成一个圆形的大坑,光润莹白,浑然天成,如同一只白玉雕琢的巨碗,水流顺着边缘流进碗里,很快淹没到众人的膝盖。
土伯焦躁不安,原地乱转,喉间低声咆哮,瞪着山都大有敌意。简真也忍不住嚷嚷:“这水还要流多久?”
“这是玉藻流井,”阿琼说道,“必须让水漫过头顶。”
“漫过头顶?”大个儿大惊小怪,“那不会淹死吗?”
“闭嘴!”天素给他后脑一掌,“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儿。”
“怎么安静?”简真惊恐地望着水面,两句话的工夫,水已漫到腰间,“我快要死啦。”
天素皱起眉头正要发作,灵昭温言说道:“玉藻流井是一种很古老的‘水遁术’,通过水、木和玉石的配合,把人传送到某些特别的地方。据我所知,这种遁术已经失传了。”
“特别的地方?”大个儿看向阿琼,惊讶地发现女山都不见了,再看阿含,男山都也消失了,只剩下那只大鸟,木呆呆站在那儿,水已漫过它的胸膛。
“上当了,”简真尖叫,“山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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