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胖子,”巫史两眼出火,“你把我当什么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山烂石慢悠悠地说,“当虎当狗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死胖子……”巫史刚要发作,忽又想起燕玄机在旁,扫了天道者一眼,心里暗暗发狠。
不多久,虎探返回客厅,宫子难一脸沮丧,小声说:“没有发现异常。”
巫史心有不甘,两眼到处乱扫,看见墙上字画,心头一动,扬笔低喝:“御物凌空。”
沙沙沙,客厅里的字画离开墙壁,尽数飘在空中。燕眉心头一凛,险些叫出声来,不料字画后面的墙壁平平整整、全无破绽,虎探一拥而上,使用各种符咒精心探测,仍是一无所获,悻悻回到巫史身边。
巫史笔尖下垂,字画回到原地,阴暗星脸色发青,盯着墙角微微失神。
“怎么样?”山烂石闷声问道,“还要搜下去吗?”
“算了!”巫史掉头就走,经过燕玄机身边,目不斜视,手脚僵硬,宫子难一伙灰溜溜跟在后面,完全没有了进屋时的跋扈。
“看来皓庐没什么秘密。”燕玄机徐徐出声,言下似乎有点儿失望。
“当然,”山烂石漫不经心地说,“这就是住人的房子,噢,还住了几只小妖怪。”说完怜爱地瞅了瞅乌鸦、树精和蛤蟆。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燕玄机左右看看,“可惜时间过得太快,许多人、许多事都回不来了。”
“别那么伤感,”山烂石点燃琅嬛草,“得过且过才有意思。”燕玄机看着胖道师,忽而笑道:“心宽体胖吗?”
“世上万物,无牵无挂才容易生长。”胖道师看着自己最卓越的学生之一,“你也可以放下一些东西。”
“我做不到,”燕玄机摇了摇头,“我是一个囚徒,永远困在过去。”
“你这是何苦?”山烂石轻轻叹气。
“人各有志,”燕玄机的目光变得悠远,“这是我的劫数。”
“万物皆有终!”
“你说死亡吗?”燕玄机自嘲一笑,掉头走出门廊,修长的身躯佝偻不振。
“爸爸……”燕眉叫了一声,看了看杜风烈和山烂石,一咬牙,赶上父亲,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燕眉忍不住问:“找到了吗?”
“什么?”南溟岛主如梦方醒。
“象蛇的信息。”女孩说道。
燕玄机停下脚步,望着蔚深树林:“我要离开玉京一阵子。”
“干吗?”
“寻找答案,”燕玄机叹了口气,“魂室里没有的答案。”
尽管早有预感,燕眉仍觉心中冷透,但听燕玄机又说:“我要去蛇岭看看,顺便寻找天宗我。看样子,他不在玉京。”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女儿的鬓发,“放心好了,我一定能找回元珠,不息任何代价。”
望着父亲憔悴的面容,燕眉胸中不胜酸楚,她几乎想要说出猫鬼的事,可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情感压倒了这个念头,她收起心情,拥抱一下父亲,轻声说:“我在玉京等您。”
燕玄机看她一会儿,转身扬长而去,燕眉目送父亲离开,转身走进树林,抽出笔来说道:“鵷来仪煌煌煜煜!”
沉寂片刻,一道金红色的影子从天而降,停在半空,露出形体,黄鵷舒展翅膀,一双金瞳灼灼发亮。
“拜托你一件事,”燕眉开门见山,“替我监视苗吞鲸,记录它一天中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黄鵷歪起脑袋:“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做一个小小的调查。”
“我看没那么简单,”黄鵷咕咕说道,“你爸爸说过,让我不要跟着你胡闹。”
“你没那么听话吧?”燕眉话中带刺。
“听不听我说了算,”黄鵷不为所动,“可你别忘了,方飞还在天狱。”
燕眉沉默一下,说道:“爸爸说得对,方飞因我受罚,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不可推卸,我就必须面对。黄鵷,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拥有自由自在的灵魂,我不想傻呆呆站在一边,看着爸爸为我赴汤蹈火。”
黄鵷盯着女孩看了片刻,拍着翅膀说:“猫鬼王不好惹,它身上有玄彪的气味。”
“调查而已,你不用接近它们。”
“有一说一,”鸟妖王说道,“我帮你不是出于赞同,而是因为上次的事故我也有责任。”
“谢谢!”燕眉说完,黄鵷展翅耸身,化作一道黄影钻入云霄。
女孩目送它消失,吐出一口气,正要离开,忽听有人嘎嘎说道:“小燕子,等一下。”燕眉抬头一瞧,九阳君大模大样地停在树梢,女孩皱眉说:“谁是小燕子?乌鸦嘴别乱叫。”
“不就是你吗?”脚边传来虫老虎呱呱的声音,“专门调皮捣蛋的小燕子。”
“实话跟你讲,”金乌鸦老气横秋,“你老爸读书的时候,我也叫他小燕子。”
“现在成了老燕子,”蛤蟆精伸出爪子挠了挠肚皮,“我记得他以前挺害羞。”
“见了女孩儿就脸红。”九阳君补充。
“话也不多,”虫老虎回忆,“还有点儿神出鬼没。”
“他挺讨女孩喜欢,经常收到情书。”
“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男生,他就像伏太因的跟屁虫,如果……”
“行了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燕眉再也听不下去,“你们找我有事吗?”
“送你两个小玩意儿。”金乌鸦扑地飞下来,胸前的爪子捏着一个正方形盒子,“这是我的。”
“什么?”女孩接过方盒子,正要打开,九阳君忙拍翅膀:“别……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燕眉想起一事,“又是钦原?”
“那玩意儿我早吃光了,”乌鸦嘴吞了泡口水,“这里面装的是瞌睡虫。”
“瞌睡虫?”燕眉差点儿跳起来,“那不是早灭绝了吗?”
“灭绝夸张了一点儿,可也没剩几只,”九阳君说道,“我花了老大力气才抓到几只,又花了十几年才把它们驯服。使用之前,你得念咒‘嘎哩嘎呀嘎嘎’,再打开盒子放出虫子,用完以后说声‘嘎啦嘎啦嘎’,就能把虫子收回来……”
“真啰嗦,”虫老虎一面埋怨,一面吐出个淡青色的小葫芦,“小燕子,送给你。”
葫芦上黏糊糊满是口水,燕眉一瞧便觉恶心,皱眉拒绝:“脏死了,我才不要。”
“笨蛋,”虫老虎气得肚皮鼓胀,“这可是‘应声虫’,世上仅剩的几对之一。”
“应声虫?”燕眉两眼发直,“真有这种东西?”
“我的私家收藏。”虫老虎得意洋洋,“你是第一个得到它的人。”
“除污去秽!”燕眉写一道“清理符”,去掉蛤蟆口水,葫芦光洁一新,里面骚动起来,似有东西横冲直闯,同时发出怪声,仿佛伤者负痛呻吟。
“胡闹,”虫老虎尖声怪叫,“你会吓死这些小可怜儿。”
“这么娇气?”燕眉捡起葫芦,里面动荡片刻,忽又安静下来。
“应声虫有两只,一雄一雌,”虫老虎怒气稍平,“雄虫小,呆在葫芦上部,雌虫大,困在葫芦下部,中间有隔层把它们分开。”
“为什么?”燕眉好奇问道。
“雄虫无条件服从雌虫,它们交配以后,雌虫会把雄虫吃掉。”
“噢!”燕眉看着葫芦,没来由感觉别扭,“还用这种事?”
“雄虫能释放催眠的妖毒,可它无论飞到哪儿,也逃脱不了雌虫的控制。所以你使用‘应声虫’的时候,用手握住葫芦下方,注入元气,用神识控制雌虫,再打开葫芦嘴放出雄虫,让它附在想要控制的对象身上,透过雌虫遥控指挥,就能让那家伙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
“这么神奇?”燕眉半信半疑。
“口说无凭,”虫老虎哼哼说道,“试试就知道。”
“好啊!”女孩握住葫芦,注入元气,心头豁然敞亮,雌虫纤毫毕显地出现在脑海,外有坚壳,状如甲虫。她的神识犹如一束火光,穿过雌虫点亮了雄虫,雄虫通身透明,长有六扇薄翅,比起蚊蚋还要渺小,女孩可以清晰地感知它最细微的活动。
她拔出塞子,雄虫冲出葫芦,闪电流光,快不可言。燕眉知道它的方位,尽力使出“神读”,才能勉强看清一点影子,她意念所及,雄虫悄无声息地停在虫老虎的脑门上,白蛤蟆呆柯柯一无所觉,还在那儿呼哧喘气。
“翻跟斗。”燕眉念头闪过,虫老虎啪地翻了一个跟斗,落在地上,莫名其妙,刚要张嘴,燕眉又想:“说我是个癞蛤蟆。”
“我是个癞蛤蟆。”虫老虎扯着嗓门呱呱大叫。
“先转圈儿,”燕眉心想,“再向九阳君吐舌头。”
蛤蟆旋风狂转,就像一个白亮亮的陀螺,九阳君看得乐不可支,冷不防红影闪过,虫老虎的长舌头弩箭似的激射过来,一下子黏住了它的左脚。金乌鸦尖声惊叫、展翅高飞,可是虫老虎坠在地上不为所动,以舌头为绳索,两个小妖怪拔起河来。
“收起舌头。”燕眉心叫,舌头刷地缩回,九阳君一阵风蹿到天上,拍着翅膀惊魂未定。
“小燕子,”虫老虎重获自由,冲着女孩大发雷霆,“你对我用‘应声虫’?”
“你让我试试的嘛,”燕眉回收雄虫,塞上葫芦,老实不客气地揣进乾坤袋,“试验成功,看来真的有效。”
“可恶,”蛤蟆精眼泪汪汪,“你这个白眼狼,我要跟你绝交。”
“别生气,”燕眉笑眯眯地弯下腰,亲切地摸了摸蛤蟆脑袋,“下次我回南溟岛,给你弄几斤海虱子吃。”
“噢,”虫老虎连吞唾沫,食欲战胜了愤怒,“我要大个儿的,别弄些小不点儿糊弄我。”
“放心好了,”燕眉眨了眨眼,“不过,你们干吗送我这些……虫子?”
“它们能对付石头脑袋。”九阳君说。
“石头脑袋?”
“意志顽强的家伙,摄魂术对它们效果不好……”
“猫鬼?”燕眉双眼发亮,盯着应声虫的盒子,“它们吃什么?”
“应声虫的食物是你的元气,瞌睡虫嘛,它们以梦为食。”
“梦?”
“你以为它们干吗要催眠别人?”九阳君转动眼珠,“还不是为了吃。”
“这么说,定期催眠几个人就行喽?”
“对,”九阳君停顿一下,“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什么?”
“瞌睡虫是消耗品,”金乌鸦说道,“每用一次就会死掉不少,所以只能用三次。”
“三次?”燕眉打了个响指,“不多不少。”
“应声虫也有时间限制,”虫老虎冷冷插嘴,“一般来说,控制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如果对方太厉害,比如天道者或妖王,很可能会失效。”
“没关系,一分钟也好,”燕眉把盒子揣进兜里,冲着小妖怪招了招手,“九阳君,虫老虎,下次再见。”说完大步流星,哼着歌儿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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