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夫和许南酌刚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遇见苏诺和苏玖两姐妹的那一天,正是陆无常、奈凉和荣京来到英鞮山的那一天。一个队里有两个“痴情种儿”,一个时时刻刻想着叽叽喳喳的许南酌,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什么都会的白樨大师姐,荣京暂时没什么可想,一天到晚想着下一顿吃什么。
在到达英鞮山之前,他们已经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崦嵫山、鸟鼠同穴山、邽山、中曲山。
没错,是逃。
奈凉经常会怀疑这是卫夫师父特意给他们选的山头,也许是自己给他添了太多麻烦,也许是荣京给他添了太多麻烦,总之,师父一定是想通过这次的单独行动,来教训一下他们。
因为他们经过的每一座山上,几乎都有妖怪,有时还不止一个。更讨厌的是,这些妖怪大多凶神恶煞的,难对付得很。
打不过只能先逃走躲起来另想办法咯,但是他们的领头人路无常却偏偏是个死脑筋!无论遇上什么样的状况,陆无常死活不走,她和六师弟怎么劝都不听。所以每一次都是荣京先把陆无常给迷晕,两个人再拖着他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虽然最后证明,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打败眼前的妖怪,但是生性胆小的奈凉和向来不从正面攻击的荣京见了那些长得难看的妖怪就害怕,他们一致决定,从长计议。
至于信心满满,敢于正面与妖怪对抗的陆无常,他们也渐渐学到了不能跟他讲道理,直接打晕拖走就好了。
有陆无常在,所以他们都不用提前熟知《西山经》中都有哪些妖怪,因为陆无常能把原文一字不落的背下来。
招风把他们送到了崦嵫山,于是陆无常脱口而出:“其上多丹木,其叶如楮,其实大如瓜,赤符而黑理,食之已瘅,可以御火。其阳多龟,其阴多玉。苕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砥励。有兽焉,其状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是好举人,名曰孰湖。有鸟焉,其状如鸮而人面,蜼身犬尾,其名自号也,见则其邑大旱。”
奈凉和荣京忍不住给他鼓起了掌。
奈凉害怕见到那个长着人之面孔的猫头鹰,在整个上山的过程中,她都一直拉着陆无常的胳膊惴惴不安。陆无常道:“你一定不明白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不然你就会知道,这只禽鸟根本就没从《山海经》中跑出来。”
“为什么?”奈凉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书上说它在哪里出现哪里就会大旱,可是崦嵫山上水汽丰盈,并无半点儿干旱的迹象。”
“那也就是说,山上肯定不会有它的踪迹是吗?”
“也许。”陆无常模棱两可地回答。
崦嵫山没有遇见奈凉害怕的人面猫头鹰,却遇上了“其状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的孰湖。
奈凉虽然还是个小小孩,儿但是却也跟白樨一样有善良心热了。所以当她在山上看到那个还不到她肩膀的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脸上的泪水莫名其妙地就激发出了奈凉再过几年才会有的母性,她走到她身边,问她是不是在山上迷路了。
小女孩哭着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了双手,仰头看着她,喃喃道:“抱抱。”
奈凉往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了那个小女孩。她本想稍稍蹲下,把小女孩搂进了怀里,然后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儿在她接触到她的那一瞬,竟然咧开嘴笑了。
小女孩抱着奈凉的腰,瞬间变回了自己的原形。孰湖看样子不是什么心肠恶毒的妖怪,他有着年轻少年的上半身以及健壮的黑身白蹄马的下半身,他两只手紧紧抱着奈凉,一脸欢喜地蹭着奈凉欲哭无泪的脸颊,同时还发出心满意足似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像富庶人家养的宠物猫儿。
“二师兄...”奈凉被蹭得心慌,于是僵硬地转过头喊着陆无常,“别...别见死不救嘛...”
“三师姐!”陆无常没什么动静,倒是荣京十分紧张,“二师兄,怎么办?”
“没事,他就是喜欢这样抱着别人。”
陆无常说话的时候,孰湖已经把奈凉换成了打横抱着的姿势,在奈凉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孰湖已经十分高兴地把奈凉高高地抛了起来,然后在奈凉落下的时候接住她。刚开始的时候奈凉的求救声里还有些颤巍巍害怕的声音,但是被孰湖抛了几次之后,她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玩乐。
荣京刚刚还在担心三师姐还不会受到伤害,可谁知道三师姐竟然哈哈哈地笑出声来,还不停要求孰湖“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当孰湖被陆无常收回《西山经》中的时候,奈凉还闹了好久的脾气。
过了崦嵫山后就是鸟鼠同穴山。陆无常在给两个人讲山上都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的时候,荣京忽然说:“鸟鼠同穴山?大概这座山上全都是长着翅膀会飞的老鼠,或者是长着四条灰溜溜的小短腿在地上爬的麻雀吧...真是的,一大群一大群的,想想就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咦...”奈凉自己也脑补了下荣京说的新奇物种,摇头晃脑地打了一个颤。她可不想见到这样恶心人的东西,还是一大群不只是老鼠还是麻雀的东西。
“不是,”陆无常纠正他们,“这座山上的妖怪长着鸟的脑袋和鱼一样的鳍和尾巴...”
陆无常还没有说完,就被奈凉和荣京联合起来打断了:“不要再说了!这样的长相还不如会飞的老鼠和会钻洞的麻雀呢!”
“但是它们的叫声就像敲击磬石发出的响声,伶仃有音,应当是十分好听的。而且它们的嘴里还是能吐出珠玉。”陆无常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半掩面的姿势,极为小声地继续说,“若是都收集起来,应当是能换不少银子。虽然我们不缺钱,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陆无常也许没有发现,他的话真的是越来越多了。有时候依然还是跟原来一样沉默不语,有时候却就一件事念叨个不停。奈凉和荣京对视一眼,碎碎念的本领可以跟许南酌拼一拼。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因为喜欢你,所以便活成了你的模样。
“它们还是很讨喜的。”陆无常最后总结。
这个时候奈凉的脸“唰”一下白了,不只是因为二师兄的“特殊喜好”,最重要的是因为陆无常说“它们”。
“什么?‘它们’?”奈凉最最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这么恶心的东西,当真不是一只两只,而是几十只、几百只在一起?”
奈凉在这个队伍中的主要任务就是活跃气氛,哭哭闹闹的。于是当奈凉再一次准备咧开嘴假装哭泣的时候,荣京瞪大了眼睛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陆无常却是冷静地拍了拍荣京的肩膀,然后声音沉稳如常的在奈凉的耳边响起:“我听见它们发出的声音了,像小七的琴声,很好听。”
奈凉不禁吓,立刻闭上了嘴巴。她不敢发出声音,因为害怕它们会通过她的声音找来这里。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陆无常对荣京说。
“我...”荣京也有些犹豫,他刚想说自己有密集恐惧症,但是一看奈凉师姐满含眼泪,期待的小眼神便把话憋了回去。他觉得他有义务为胆小单纯的三师姐铲平前方的妖怪,不让她的眼睛看见自己都没有勇气看的怪物...荣京只有把自己夸得很厉害很英勇,他才能从中得到向前进的勇气。
但是他依然高估了自己。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都看到了什么,简直比“其状如覆铫,鸟首而鱼翼”还要难看上不知多少倍...可是面若冰霜、心硬肠软的陆无常非但不怕,还非要拉着荣京的胳膊往湖水里下。
荣京像三师姐一样尖叫着被吓个半死,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以最快的速度捏了个梦出来拍进了陆无常师兄的脑门里。
奈凉看着一脸惨白的荣京拖着睡得深沉的陆无常回来的时候,“妈呀!”一声喊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她问。
“二师兄也太彪悍了吧!”荣京喘着粗气,右手颤抖着指着躺在地上的陆无常。
“怎么了,怎么了?”奈凉还以为是二师兄被那些妖怪给吓晕过去了,所以一脸兴奋地想要知道这其中的全过程。
“他要不是我二师兄,我就把他扔到湖里区喂鱼了!他倒是什么都不怕,我怕啊!二师兄没看见满湖的妖怪吗?!他没看见它们嘴里都有一口尖利的獠牙?!什么从嘴里吐玉石珠宝,我看都被它们拿来嚼着吃磨牙用了吧?!一脚迈进湖里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二师兄硬是拉着我往里走,我迷晕他这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自此之后,陆无常被荣京和奈凉不知打晕、迷晕过多少次了。
有惊无险地下了鸟鼠同穴山,然后上了生有爱吃人的穷奇的邽山。
奈凉觉得自己要疯了,邽山上有生着鱼身子,却长着鸟翅膀的蠃鱼!还有吃人只吐骨头不吐皮的长满刺猬毛的名叫穷奇的牛。
他们是真真正正地看到了穷奇吃一只小鹿,一条腿“喀吧”一声咬断,在嘴里转了转吐出来的时候只剩一根骨头了。他们藏在一大团草丛的后面,奈凉看穷奇吃鹿看得正反胃的时候,陆无常却小声地跟她,说:“它也是吃人的,你看到旁边招苍蝇的头骨了吗?应该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陆无常还没把话说话,奈凉没忍住“哗啦啦”地吐了一地。
穷奇听到了这边的异样,抬起头来,满是鲜血的嘴正对着他们,刚感到舒服些了的奈凉的胃里又是一阵痉挛。陆无常一正衣领,撸起袖子就站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要跟穷奇野兽赤手空拳地干一场似的。
“它它它...它踢后腿了!”奈凉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荣京胆子也小,不敢站起来也就罢了,还拼命地拽着陆无常的下摆。但是刚直不阿的陆无常怎么会因为荣京的劝阻就放弃跟穷奇正面拼一下的机会呢?于是,邽山就成了他被荣京打晕的第二站。
醒来后的陆无常不止一次跟他们说,这些妖怪们就是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除了横冲直撞什么都不会。越是那些长得好看的,修成了人形的那些,才是真正有真本事的妖怪。你们不要老是阻碍我抓妖怪,你们要是害怕就躲在我的身后就行了,别把我给打晕了呀...按我们这样,何时才能见到师父他们呢?
陆无常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奈凉表示,这个是个看脸的世界。
对妖怪来说也是一样的。
下了生有爱吃人的穷奇的邽山,又上了有能吃老虎和豹子的驳的中曲山。
奈凉和荣京拖着再一次被敲晕的陆无常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巨石另一边就是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尖牙的驳。这两个人欲哭无泪地相拥在一起,心酸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求求你了《西山经》,对我们好一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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