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怎么回到“天涯咫尺”的,卫夫不知道。
他现在满脑袋里都是百花仙子在他仓皇逃离百花宫时说的那句“追上你便是我今后的目标”,以及那个来自百花仙子的莫名落于脸颊上的亲吻。最令卫夫懊悔的,是他竟像处子一般惊慌失措地跑回来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卫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床上,将脸埋进被自己的徒儿拿到外面晒过太阳的温暖的被子里,不停地用冰凉的拳头捶着柔软的枕头。
苏诺、苏玖和意穿堂站在外面的诺大空地上面面相觑。
过了半天,意穿堂背负着苏氏两姐妹的期望,轻轻敲了敲卫夫师父的房门:“师...师父,小九和小十的拜师仪式...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等着。”卫夫的声音像枕头里松软的棉絮,飘飘荡荡地从门缝中挤了出来。
而此时的百花仙子,哼着歌儿又跑去百花园剪了十几枝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先是给自己插了一瓶放在卧室里,然后给她之前已经插好的花瓶里又各自添了一枝。最后依然是哼着歌儿,开心地给她的小姐妹们送花去了。
她每隔几分钟便会想起自己大胆的吻,想起卫夫瞪大眼睛,用手捂着侧脸,跌跌撞撞往百花宫外跑的滑稽样子,想起自己终于大着胆子做了一件自己当时最想做的事,说了当时自己最想说的话。百花仙子嘿嘿傻笑。在路上每遇见一个神仙,就像变魔术一样挽出一枝鲜花来送给他,就连遇上值守的天兵天将,她都会笑嘻嘻地往他们各自的铠甲上插上一枝大红花。
百花仙子觉得自己醉了,醉倒在了爱情酒里。
醉眼看人间,个个都温柔。
她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她说自己喜欢能玩得大一点儿,刺激一点儿,最好还能轰轰烈烈一点儿的。刚刚自己做的,可不就是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吗?爱情可不就是人之大事,可不就是无比刺激,可不就是轰轰烈烈的吗?
只是卫夫在自己吻了他后露出的一脸惊恐是什么意思?是小心脏单纯地受到了惊吓,还是他眼中已经有了别的仙子?一阵欢喜过后,百花仙子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了,偶尔想起的一个问题让她瞬间打了个颤栗,因爱情酒而生的醉意也全然消散,若是...若是卫夫木讷,不知道她的心意该如何是好?
等着卫夫再一次来她的百花宫中的时候,再与他说清楚吗?
那么问题又来了...
卫夫什么时候会再来?来的时候是否还记得自己今天的这个吻?他会不会因为今天这个吻永远都不来了呢?百花仙子越想越糟糕,好似卫夫已经坐在了她面前,铁石心肠地拒绝了她。
最后百花仙子决定,她不能只想不做,她明日就要下凡去找他!她不能只轰轰烈烈那几秒钟,既然她对卫夫说出了“追上你便是我今后的目标”,她就要为这句话负责。百花仙子不提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卫夫,也不问卫夫同不同意在旅途中加上她。既然要追,当然是自己的事。她要在卫夫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呢,抱着一大束花向他道出自己的心意。
百花仙子对自己现在的目标十分满意。
而且就算完成了,自己的心里也不会变得空虚。因为这个目标跟原来的不一样,原来的目标实现了就过去了,现在的目标实现了就等同于开启了另外的生活。完成了现下的目标之后,又会生出更多的目标,卫夫这个人会完完全全地住进她的心里,她的世界里。
那么,她将与“空虚”二字无缘。
百花仙子掌管世间百花,包括天界里鲜花的摆放和生长。在离开天界之前,她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拜托她的小姐妹们帮她照看一下天界里的观赏花,尤其是凌霄宝殿和瑶池这两个顶顶重要的地方。
“百花仙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呀?”
“我需要去趟人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非去不可,就拜托你们照料了。”
“我们会帮你的,但是我们毕竟不是你,不能保证天宫里的那些花会常开不败。你可要尽快回来,被二郎真君发现了可就有你受得了。”
百花仙子从袖中拿出一包银粉交给一位身穿淡紫色衣衫的仙子,道:“取一点儿撒在花团上,可以坚持天界的三天。人间的时间和天界不一样,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小百花先谢谢各位姐姐妹妹们了。”
“哪里的话,”为首的仙子笑着拉住了百花仙子的手,“我们姐妹都还没有去过人间,也没见识过人间的景色,等你回来的时候,可要把见到的新鲜事物都给我们讲一遍。”
“嘻嘻嘻...要是能带几样稀奇玩意儿回来,就更好了。”
“我那次听哮天犬说,人间最好吃的叫什么...什么葫芦。”
“冰糖葫芦!”
“对对对,就是冰糖葫芦。小百花,我们不求你带到天界来,你就替我们姐妹几个多吃几串,回来之后告诉我们是什么滋味就行了。”
“百花仙子聪明,说不定吃上几串自己也就会做了,回到天界来后,让她做给我们吃。”
百花仙子听大家兴致勃勃地说着从去过人间的神仙口中听来的事物,什么稀奇玩意儿,什么冰糖葫芦,什么画在眉间的花钿...她想,自己在回天界的时候,一定要给自己的这些好姐妹们从人间带回点儿什么来。就算是没找到什么能带回来的小巧事物,也一定要把那最受姐妹们欢迎的冰糖葫芦带回来。
百花仙子回到百花宫之后,也教了在自己手下的小仙子们如何打发来找自己的神仙走。在正式离开百花宫之前,她忽然有些不舍,像是再不回来一样,她去了百花园跟身形尚且轻薄透明的小花仙道别。
成千上万的小花仙身为百花仙子情愫初生的见证者,纷纷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祝福。
百花仙子带着成千上万份的祝福,私自下凡,义无反顾地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缓了半天终于缓过来的卫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最后决定完全忘记之前在百花宫发生的事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在心里一直暗示自己,我去找了太上老君后哪儿也没去,直接回“天涯咫尺”来了。
话说,卫夫也真是一个心很大的人,反复暗示了自己多次后,也就完全不在意了。
他找了苏诺和苏玖两姐妹,完成了拜师仪式。当最后两颗血宝石在法阵中化为两滴血液,从两姐妹的眉间融回她们各自的体内后,那条串连起这十颗血宝石的几近透明的银线在仪式的最末尾也化为了一滴干净的水珠,这是卫夫的一滴眼泪。这滴眼泪最后落入了卫夫的右眼里,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真正完整的人。
“师父,我们听你讲了那么多有关师兄师姐的故事,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呢?”苏诺问,“师父嘴里的师兄师姐是不完整的,我想跟他们本人聊天。”
“明天我们就启程,然后把你们放在山上,帮他们抓妖怪去。”
“师父,我要跟白樨大师姐一队,我最喜欢大师姐了。”苏玖高高地举起了手,主动请缨。
苏诺一听立刻拉下脸来看向苏玖,吃醋地大声质问:“那我呢?有了大师姐,就把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忘了?”
卫夫和意穿堂看着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露出微微笑意。卫夫伸手,趁意穿堂不注意,一下子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声音很响,却一点儿都不疼。
意穿堂莫名其妙,问:“师父,你干嘛打我呀?”
“你也多跟着她们俩闹一闹,看你也年纪轻轻的,笑起来却一脸沧桑的。”卫夫说。
“师父,我不小了...我都一万四百多岁了...”意穿堂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两个小肉包。本来是两个小凸起,师父非说这是两个小肉包,小肉包就小肉包。
在观微榭中,卫夫师徒四人正气氛和谐地聊着天,招风不知从何处飞了回来,在房屋旁边的巨大空地上盘旋,一声一声地嘶鸣,好似是在提示着屋内人外面的世界出现了新情况。
房间里,意穿堂应了两个可爱活泼的小师妹的要求,变回了自己的原身,既不想自己在龙宫里的那样庞大,也不像巴掌长短那样小,他的长度正是这个房间的长度,也可以刚刚好将两个小孩子驼到自己的背上来在房间里上下左右地转圈圈。苏诺和苏玖两个人玩得忘记了精灵一族对龙的尊敬,抢着去摸意穿堂那凉而滑的龙鳞,以及短而小的龙角。
意穿堂也是好脾气,一点儿都不生气。
“我出去看看。”卫夫笑着对他们三个说。不管是十五六岁的两个小精灵,还是一万四百多岁的龙太子,在他的眼里统统都是小孩子。
卫夫走出门后,便看见了翱翔在高空的招风。他往前走得离招风近了一些,然后伸出两只手,仰着头,笑容里满是阳光,卫夫闻声而语:“来吧。”
招风发出最后一声嘶鸣,在空中打了个旋后,发出了红蓝两色相映相辉的耀眼光芒包裹了全身。待光芒褪去,招风已经幻化为了一位面容清秀、身材瘦弱的少年,他平躺着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卫夫就在他的正下方伸着手,等着接应他。
这样的场景不知重复过多少次,这一次,卫夫也是正确无误地接住了招风。招风眼疾手快,在卫夫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就先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卫夫的脖子。
谁让卫夫曾经眼瞎地没有接住他,让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了呢?
虽然这样的事情只出现过一次,但是招风实在忘不了整个人摔在地上的痛苦。仅此一次,他便长了记性,一落到卫夫的身边就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不仅是招风,因为那一次的事故,卫夫也谴责了自己很长时间,之后他再也没有失手过。就算招风不搂他的脖子,他也绝不会让招风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卫夫笑着问:“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想我了?”
“先生。”招风稳稳地躺在卫夫的怀里,听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你接住我了。”
“我哪一次不是稳稳接住你的?”卫夫反问。
“那一次。疼死了。”招风别过头去,一噘嘴,装可怜。
“失误失误...我不会再接不住你了。”
“呸。”招风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目光还是一直在卫夫的脸上,“有人找你。”
“找我?谁找我?在哪儿?”
“就在结界的另一面,但是她进不来。我听见她说话了,应该是天界的百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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