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仙子根本就没有经过卫夫的同意，就斩钉截铁地宣布：我们之间没有友情，只有爱情！

　　卫夫站在原地，除了发愣，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卫夫不懂，三界中怎么会有像百花仙子一样的人？平日里看起来那么乖巧懂事、人畜无害的，一到了这应该极小心极谨慎的牵扯到两个人一生一世的人生大事上，反倒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大咧咧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了呢？

　　卫夫尚且糊涂着脑袋，就在百花仙子的威逼利诱下不知所以然地点了头。

　　到底百花仙子对他说了些什么，卫夫没有听清楚，反正他点了头，百花仙子也高兴地跟孩子一样，一挥手下起了漫天的花雨。卫夫愣愣地伸出手去接从天上飘落下来的花瓣，百花仙子微一踮脚又亲了卫夫的侧脸一下。

　　他彻彻底底地糊涂了，自己刚刚...答应了百花仙子些什么？不管具体是些什么了，无非是情呀爱呀在一起呀之类的。卫夫就这样糊糊涂涂地开始了第一场恋爱。

　　卫夫牵着百花仙子的手坐在招风背上，一起回“天涯咫尺”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答应了百花仙子。

　　卫夫曾经深深爱过一个人，他爱上的是自己的师父，那个名为长安的三界内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当年追求长安师父的神、仙、妖、魔、人能从十八层地狱一直排到九重天去，自己虽然一直跟随在长安师父的身边，是千八百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但是卫夫却觉得自己离长安师父无比遥远。

　　如果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恋慕是爱，那自己对百花仙子的感情算是什么？

　　如果平淡的相视而笑的喜欢是爱，那自己对长安师父的感情又算什么？

　　从晕乎乎状态清醒过来的苏诺和苏玖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师父和仙子的侧边，一边轻嗅着百花仙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花香味，一边捂着嘴偷笑卫夫师父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四处乱飘的双眼。

　　来到“天涯咫尺”的第一天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了，但是百花仙子没闲着，在卫夫和他两个徒儿的引领下，将这里所有的建筑房屋都转了一个遍。晚上一起吃过饭后，百花仙子又忙了起来，她给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做了一个小花篮，用的都是她用来装饰自己房间的永生花。时时刻刻散发着鲜花的芬芳，绽放着最盛艳的姿态。

　　第二天的一大早，还没到卫夫平时睁眼起床的时间，百花仙子就已经把自己打扮得十分好看了。她早早来到卫夫房门前，捂着通红的脸害羞了好久后，才轻轻叩响了他的房间门。

　　卫夫揉着乱发烦躁了几秒钟，之后便听到了百花仙子在门外小心翼翼呼喊他的声音。

　　“我想去人间转一转。”百花仙子红着脸对穿好衣裳，拿着梳子来到门外边晒太阳，边梳头的卫夫说。

　　“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去。”卫夫没有问她想去人间做什么。他觉得，现在的百花仙子想去一个地方，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去或是不得不去，他都有陪同她一起去的权利和义务。卫夫用力扯着自己睡到打结的长发，时不时歪头看一眼站在阳光下的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逆光站在他的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不言语。也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卫夫看她的面容一片朦胧，一半像是在对自己微笑，一半像是自我哀伤。卫夫没有在意，一时的眼花又何须在意？他在想，就凭那几句话，就凭那一点头，这么好的仙子就归自己了吗？

　　百花仙子看他龇牙咧嘴地还是顺不开自己的三千青丝，于是唇角含笑地抢过卫夫手里的木头梳子，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树下的藤椅上，让他把头靠在椅背上，自己给他梳头发。

　　卫夫闭上眼睛，阳光洒在他的眼皮上。他觉得百花仙子的动作很轻很慢，自己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她的手里自动就变化成了无比柔顺的拂尘。卫夫觉得很舒服、很轻松，他想就这么懒洋洋地睡一觉。可一会儿还要跟她去人间玩，卫夫想到这里，转了转眼珠，驱走了睡意。

　　“我想给你洗头发。”百花仙子小声道。

　　这是百花仙子在给卫夫梳头的时候冒出来的一个想法。一摸他的头发她就知道，卫夫一定没有好好打理过他的头发。虽然散下来梳开了，和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都觉得又直又顺又黑，实际上却是毛毛躁躁的，发梢处也有了发黄的颜色。

　　“你不是要人间玩吗？回来再洗。”卫夫睁开眼睛，看到意穿堂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他们两个。卫夫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像一颗刚长出不久的小树苗似的瘦削。

　　“现在就想给你洗。”百花仙子的声音很小，但隐约有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卫夫侧了侧身，抓住了她拿着木梳的右手，道了一声“好”。

　　洗头对卫夫来说是一件麻烦事。

　　卫夫总是懒得修剪头发，所以他的发比平常男子要长很多。像许南酌、意穿堂他们的头发或长或短总是垂在腰部上下，陆无常的稍短一些，束起后垂在肩胛骨附近，而卫夫的长发却是已经长到盖住臀部，漫过大腿，厚厚一层与膝盖平齐。有时夜晚把被子踢到了床下也不怕，两条长腿稍微一蜷，自己的长发就是最好的被子。

　　每洗一次头，卫夫要费几大盆的水，要用几乎整个白天的时间来晾晒自己的湿发。最让卫夫觉得要命的是，每次洗完头后，他的腰都会酸痛上好一阵子。

　　“你要怎么给我洗？”卫夫问道。

　　百花仙子两指并在一起，虚空一划，他们的身边便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的大石块。

　　要说这是个大石块也不一定。这个大石块分成两个部分，前面的部分卫夫看得懂，就是一把椅子的形状，人可以坐躺上去闭眸小憩。后面的部分像一个极小型的瀑布似的，水流可以从上面流淌下来，然后顺着坡度较大的石块流到下面的像水池一样的地方去。

　　连接前后这两个部分的，是一段长长的、窄窄的、直直的平台。

　　卫夫对百花仙子变出来的大石头还没有完全搞懂，就被她再次摁着肩膀坐了上去。比想象中的柔和一点儿，卫夫还以为坐上去的时候还硌着屁股、硌着后背，但是这石块上却是意外得光滑。

　　卫夫不敢直接把后背贴到冰凉的石壁上，所以腰腹用力撑着，没有让自己的后背贴上去。

　　“没事的，一点儿都不凉，躺下来吧。”百花仙子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卫夫，同时用了些力气推着他，让他靠在了石壁上。

　　卫夫没着没落的后背贴到石壁上去之后，他就等同于是整个人半躺在了这块大石头上。百花仙子从卫夫的头发根部将他的头发拢在一起，然后放在长长的平台上，她开始用木梳轻缓地继续给他理顺长发。这时卫夫更想闭上眼睛，再睡一觉了。

　　“想睡就睡吧。”百花仙子说。

　　像是被大人看穿了心思的小孩子，卫夫咧开嘴嘿嘿一笑，说：“我不睡。”

　　“我这是第一次给别人洗头。”百花仙子道，“在百花宫里，都是那些小精灵们这样给我洗头发。”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洗头。”卫夫舒服得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

　　百花仙子在旁边的小石桌上兑好了热水，右手伸进去搅了一下，一是为了试一试水温，二是在水中变化出了无数色彩各异的新鲜花瓣。

　　她拿着卫夫从人间讨回来丝瓜瓢，从卫夫额头的发际线开始慢慢地浇水。

　　鲜花花瓣被热水一泡涨了起来，慢慢的，花瓣本身的颜色就会渗到热水中。带了些颜色的洗头水顺着卫夫的长发，顺着长而细直的平台湿润到了他的发尾，最后流到了大石头自带的小水池里。

　　浇了没几次，卫夫的头发便冒起了缕缕热气，数片花瓣沾在了卫夫的额头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花环。他闭着眼睛，睫毛长而卷翘，嘴唇显得湿润而粉嫩，百花仙子还在他的左眼眼角发现了一点颜色极浅的，小小的泪痣，唯一不足的就是卫夫的鼻梁略微扁平了些。

　　她想，真应该让天宫里的画师亲眼看一看这场景，然后让他用永远都不会掉色的颜料画出来，几千年、几万年地保存下去。

　　百花仙子用木梳再一次理顺起他的长发来，顺便把沾在他发上各处的花瓣用两根葱白的手指捻起，孩子气地放置在他的额头上。她看着给他做的花环，终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卫夫听见了百花仙子的笑声，唇角也忍不住地翘了起来。他认识的百花仙子是很爱笑的，他觉得不好笑的事情，她都能捧着肚子“咯咯咯”地笑上许久。但是自昨天他答应了她后，她就笑得少了，更多的时候是抿着唇，露一抹浅笑，温柔了不少，端庄了不少，但卫夫总是觉得怪怪的。

　　“百花，这是你跟我在一起后，第一次笑出声来。”

　　“百花，以后还是你给我洗头，好吗？”

　　百花仙子紧抿了唇，止住了自己的笑声。卫夫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轻轻地回应了一句“嗯”。卫夫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她微微愣了愣，盯着卫夫没有睁开的浅灰色眸子看了一小会儿，才又轻轻地回应了一句“嗯”。

　　对于卫夫的问话，百花仙子回答得很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句话不应该这么轻松地答应下来，倒也不是不信任卫夫对自己的爱，也不是在怀疑自己对他有二心。只是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呢？又或者是她觉得，太轻松就答应下来的事情，一定会有违约的那一天。

　　可是答应了卫夫的事情，百花仙子不想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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