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何许人也?
凤兮。
在下,许南酌。
因为那扇绣着万鸟之主的凤凰的屏风,许南酌想起了生前很多往事,想起了他青梅竹马的阿梨,想起了与他情投意合,心却不在一处的凤兮姑娘。想起了他只是一个穷酸的书生,想起了这处院落只属于凤兮一个人。
许南酌几百年来一直坚持的执念解开了,他原来以为这样就够了,但如今到了这一地步,他却又想再见凤兮一面,再问他一问,为何不等他,为何等不得他回来?
“你别暗自神伤啊,跟我说一说,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宁愿做灵体,也不愿去黄泉转世。”陆无常问道。他想知道他的一切,不管是现在,还有以前。
许南酌思索了很久,才对陆无常点了点头。
在开口之前,他先笑了一下,道:“缘分来了是挡不住的。我随口一句,换了痴情一生。无常,你说值不值?”
“你说值就值,你说不值就不值。随心而定。”陆无常评价道。
许南酌开口,说起了他生前的往事:“我与阿梨相差一岁,两家在村里是邻居,从出生起便相识,青梅竹马说起来一点儿都不为过。我们就像亲姐弟一样,无话不谈,无事不说。比如,她今年收到了村里几家人的提亲,他们的聘礼如何如何,相见一面后面容谈吐如何如何,对谁喜欢一点儿,对谁讨厌得很...”
这些,她都与许南酌说。
许南酌也给她出谋划策,与她讲,于男人而言什么样的表现反映什么样的心理,什么样的动作反映什么样的想法。这样几番来去,把阿梨的眼光给养刁了。
“南酌,你又在读书了。”阿梨常常来找他,但每次见他,他手中都握有一本书,摇头晃脑在读。有时许南酌让阿梨为他验收成果,她说的题,他也能全都答得上来。
“南酌,你说说,人为何要努力向上爬?”
当时许南酌正在为一把空白的折扇画画题字,正写到最末尾。他暂时没有回答阿梨,阿梨也不急于催促他,但是他却记下了阿梨问他的问题,并在心里想着他要说的答案。
等他把刻着自己名姓的章印了红泥,最后盖在那折扇上面后,往扇面上吹了一口气,然后回答:“为何要努力向上爬?以后长大了,养不起喜欢的姑娘如何是好?”
“哎呦。”阿梨的眼中带了戏谑,缠着许南酌,誓要要问出那姑娘的名字。
为了应付过去,许南酌胡乱杜撰道:“她名叫凤兮。”
阿梨拖长了音,道:“原来在你心中,她是只凤啊。”
许南酌笑而不语。反而心想:在我的心里,她不只是凤,更是心上的那一点朱砂痣。
很久后我才发现,她和阿梨的关系好得像是一个人。阿梨跟我说,她们是在临安城里偶遇的,相遇的情节恶俗得厉害。阿梨的荷包被人抢了,是她脱了鞋子帮她抢回来的。从此开始,她们便一起逛街,一起出游,一起买衣服、胭脂、首饰...
“你知道的嘛,我们女孩子总是很容易因为这些事情结成金兰的。”阿梨笑嘻嘻地说。
因为许南酌马上就要去应试了,便随这父亲去临安城买书。碰巧的是,在那临安城街头,糖画铺前,许南酌又遇见了她。只是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而且阿梨还死活不肯把她的名字告诉他。
是幸是劫,终究来临。
许南酌借着阿梨与她讲亲近,想要问出她的姓名来。但是她却说她的父母没有给她名字,所以她想唤她什么都可以。
“原来如此,那我便唤你凤兮吧。”
“谢谢公子,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名字了。对了,请问公子...”
“许南酌。”
“好名字。”
许南酌和凤兮只说了这几句话,便匆匆告别。终有一日,这绿鬓红颜也会老去,任谁也会记忆消退,记不清生平往事。但是不管如何,这世上的真情爱意少不了,许南酌也一定会记得她。他会一直记得那笑意盈盈的温柔眉眼,温柔得像一片树叶无故落入了平静的湖面上。
之后他们三人常会相见。
应试那日是许南酌一人去的。
揭榜时,却是凤兮陪我他去看的,中了。
归途时,凤兮问他,有何理想。
许南酌一直看着凤兮的眼睛,然后回答说:“出人头地。之后不管是为官,还是做生意,总之要挣得大钱,不仅要养活我喜欢的姑娘,还要给她十分美好的生活。”
她面色变幻几次,最终笑着说:“好。”
后来许南酌便走上自己的路,离开了家,离开了临安城,离开了父母、阿梨,也离开了凤兮。
他偶尔收到阿梨的来信,可每当他在信中问及凤兮的时候,她的回信里却避而不提,连关于她的一个字儿都没有。忽而有一日,阿梨竟去了许南酌苦读诗书的地方找到了他。
她眉眼沉沉,坐在他的书桌前,半天不说一句话。似是酝酿了很久。阿梨最后还是没有说话,闷着声与许南酌同吃同住了两天。体验了一下他寒窗苦读的日子。
第三天,他们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憋了两天的阿梨终于开口了。她先是用筷子不停地戳着碗里的米饭,然后才道:“南酌,你可知,鸟儿是永远困不住的,终有一日会飞走。”
许南酌愣了一下,他听懂了,于是饭也不吃了,拉着阿梨的手就要立刻启程回去。
“不急不急,吃完这顿饭再走。”
“不行!现在就走!”许南酌赶紧往自己包裹里装了几件衣裳,装上几些粮食,连日夜在读的书都不要了。
他们在路上走了三天。等到了两人都熟悉的地方后,许南酌连家都没有回去,直接赶去了临安城。但他却不知道凤兮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都喜欢去什么地方。直到现在许南酌才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根本就不了解凤兮。
许南酌在他们曾见过的糖画铺前等着,他相信,他一定会等到她的。
可是最后,还是好心的阿梨把凤兮给请了过来。
所幸,喜欢的姑娘还未离去。
许南酌一见到凤兮,便立刻跑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无比急切地询问,她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凤兮不怪他莽撞,反而笑着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临安城外走去。许南酌也不问她要带着他去哪儿,只是由她牵着手,跟着她走。
路上,凤兮道:“你问我为何困不住,要走。其实我想走,没什么能困住我的。许公子,你有你的鸿鹄志,我却终究是惦念自己的桃花源。”
“既然这样,那我便不做官了。”许南酌傻里傻气地笑着说,“这鸿鹄之志,本也是因你而起,若你不喜,弃之何妨?”
凤兮带着他来到了鹿吴山中的一处院落,她说这是她的家。诺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白天孤单寂寞得很,夜晚也会因害怕而睡不好觉。
“我以后白天陪你说话写诗,晚上为你做折扇。不会再让你感到寂寞,更不会再让你害怕。”许南酌向她许诺道。
“你不回家吗?”
“暂时不回了,我让阿梨跟我父母亲说了,我没有回家,让他们别记挂。”
“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的眼睛里只有现在和你。”
凤兮告诉他,这个大院子是她的祖先留给她父母的,家产也是她的祖先一点点累积给后辈留下来的,只可惜她的父母无福。死后将这些都留给了她,并一再叮嘱务必守好祖宅。必须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所以凤兮告诉他:“你在这里住下就可以,祖上留下来的钱财我花也花不完。”
“既然住在了你这里,我就必须要付租金。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不过,我会在折扇上画画、写字,我相信我画的折扇一定可以拿到临安城的集市上去买,价钱高低没关系,但是挣来的钱我都可以给你。”许南酌如是说。这句句都是他的真心话。
凤兮也不再推辞,笑着说:“好。你挣来的钱,都要给我。”
许南酌在这里一住就是四季。
冬夜,许南酌坐在藤椅上摇晃着,酒水滑过喉咙,身旁燃烧着的火炉带来些许温暖。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等人,却没有等人的焦急模样,他只是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安心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这是一座正在逐渐衰败的老屋子,和传闻中的桃花源,凤兮心心念念的桃花源不可相比。许南酌坐在藤椅上突然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今年夏天凤兮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管他什么桃花源,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桃花源。”
透过窗户,许南酌能看见外面一片银色的雪白世界,能看见裹着大红色的斗篷的凤兮,她手里提着什么东西正从远处往回走。跟凤兮在一起后,许南酌总是会不自觉地绽开笑容。
吾心之所向,即为桃花源。
寒风映雪芒,映窗外茕茕面庞。
“我的记忆...就恢复到这里,之后的再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在这以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像之后的记忆被人抹去了,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找到的。能让我的记忆完全恢复的物什,一定就在这座大院子里!”性情一向温润的许南酌突然发起了疯来,他的双手快速在这扇屏风上移动着,希望能从这里找到些什么。
“傻的。”
“熟悉的声音...”许南酌停下来,看着那屏风上的凤凰长叹了一口气。
“傻的。”
“对对对,凤兮也常这样数落我...”许南酌开心地转过身子,想要看一看这个声音的主人,引入他眼中的。是一位穿着五彩斑斓的衣裳的年轻女子。
“傻的。”她又说了一句。
“凤兮!凤兮!”
没有看错,许南酌没有看错,他眼前的女子就是凤兮。许南酌想要冲上前去抱住她,但是凤兮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一边念叨着“傻的”,一边开始打扫这个屋子。扫一扫地,擦一擦桌子,冲一壶新茶,然后拿着毛掸子轻轻拍打着那扇屏风。
许南酌用手触碰她时,竟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怎...怎么回事?”许南酌不相信,他赶紧掐了路无常一把,以证明自己现在的灵体还是十分坚牢,然后他又去触摸凤兮,还是跟之前一样的结果。
许南酌慌了,他赶紧走到凤兮的眼前,在她的眼睛前面摇晃着手:“原来...原来出现问题的不是我,是凤兮。凤兮啊凤兮,你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也变成了灵体,而且...快要消散了吗?凤兮,你可还记得,我们最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凤兮,你还记得我吗?不如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好不好?我问你‘姑娘何许人也’,你回答‘凤兮’,好不好?”许南酌像魔怔了似的,一个劲儿地跟看不见他的凤兮说话。
姑娘,何许人也?
凤兮。
在下,许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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