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薏葇把这两天没日没夜做出来的药丸装在几个药瓶子里，盖好盖子，放在药箱里面，背着药箱，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球在身后“哼唧”着跟着，小短腿一瞪，居然稳稳当当地跳到沈薏葇的药箱上面，见沈薏葇看着它笑了出来，得意地咧开嘴，像是在炫耀它过人的弹跳能力。

　　一人一狐蹦跶着往瘟疫区走去，一路上无人阻拦，很快就到了。

　　柯琛瑾刚忙着又烧了十几具新的尸体，心情沉重，才想着出去透透气，就见那不知死活的小家伙背着药箱，一脸兴奋地小跑过来。她看到柯琛瑾朝她望过来，更加开心，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笑容，加快脚下的速度。

　　“你又来做什么？”上官绿蝶听说瘟疫的事，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就怕一不小心也沾染上了，偏偏这小丫头无知无畏，完全就不把自己的生命健康放在心上。

　　“我来给他们送药。”她努努嘴，一手抱着小球，一手在药箱里翻找，拿出几瓶药递给柯琛瑾，说道，“这个可以抑制病情的，你也要吃，可以预防。”

　　见柯琛瑾久久没有接过去，她又把小球塞回药箱，倒出一颗药，踮起脚尖送到他的嘴角边，像哄孩子一般，说：“吃嘛，不苦的，我没骗你。”

　　柯琛瑾痴痴地看着她，就着她的动作，一口含住她送来的药，唇畔触碰到她柔软的掌心时，身体一阵颤栗，差点又把持不住。

　　“呵呵。我去给他们喂。”说着，她把小球塞到他的怀中，摸了摸它柔顺的白毛，带着哀求的目光恳切地看着他，“小球不能进去，你帮我看着它，好么？”

　　柯琛瑾倒想拒绝，可这小家伙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一溜烟跑了进去，还一边跑着不忘一边带上捂住口鼻的布巾。

　　沈薏葇一进去就急着找前几日看到的孕妇，她知道柯琛瑾这些天都会给这些人食物，若是病情尚能抵挡得住，他们是绝不会活活饿死的，所以她特别希望那个少妇还活着。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有了身孕，才特别关注那个少妇，她知道腹中有一条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此刻若让她自己帝都的死换来孩子的平安出世，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终于，她在一个不起眼的墙角看到少妇半躺着，手依然放在肚子上，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紫，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你还好么？”沈薏葇将她扶了起来，从药箱里拿出特制的一颗药，捏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入少妇的嘴里，并喂足了水。

　　少妇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白布满了红色血丝，甚是狰狞。突然，她无力地抓住沈薏茹的手，哭着哀求：“求求你……救救……”

　　“我会想办法让你拖延到孩子出生的时候的。”沈薏葇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忙着安慰道，却没发现刚刚走过来的男子一脸的黑线。

　　“你起来。”柯琛瑾把小球扔在外面给暗卫带着，自己来到她身边，拽着她往外面走，大声吼道，“你知道这病毒有多厉害么？你凭什么给她承诺？”

　　柯琛瑾知道她向来一诺千金，此刻答应了这个女子，以后必然每天都要跑过来，这病毒太厉害了，连他的暗卫都有人感染上，他怎么放心让她天天往这儿跑。

　　“我凭我医术，我可以的……”

　　“就你学了半年的半吊子功夫，你以为你可以当救世主么？以前怎么闹我都随你，这次说什么也不行！”他一急，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吼完这一句，见沈薏葇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噙满泪水，他才知道大事不妙。

　　“所以……你什么也没忘……是么？”她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小脸上尽是疑惑。

　　柯琛瑾叹了一口气，心里积压的东西太多，说不出来，又不忍心再伤害她，只能沉默以对。

　　“原来是这样……”她低下头，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脸上已挂着笑容，“只要她不再害你了，我会离开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沈薏葇想得很简单，她只要柯琛瑾开心，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只要上官绿蝶真的是对他好，是真正能帮他让他开心的人，那么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以前她一无所有，离开了沈家离开了他便无处可去，现在她至少有一点医术，可以开设医馆，治病救人，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碍眼呢？更何况，他已经赠予她最宝贵的东西。

　　柯琛瑾双手紧握成拳，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加大力气拉着她往外面走。

　　“啊——”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痛呼声打断了两人的挣扎。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正在痛呼着的，竟是刚刚吃了药的少妇。

　　沈薏葇用力挣开他的钳制，小跑着来到少妇的身边，只见她紧咬着牙疼得满脸汗水，手抓着破旧的衣裳，手上青筋暴起，不安地晃动自己的身体。

　　“别动。”沈薏葇按住她，急促地说，“我帮你看看。”

　　她抓住少妇的手腕，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静下来给她号脉。

　　“啊——”少妇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旁边的人胆战心惊。

　　“别怕，你这是……要生了……”沈薏葇担心地看着少妇，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担忧万分。这女子的孕期不过七月之久，本就营养不够，身染恶疾，现在还面临早产，这孩子就算生出来了，定然也好不到哪去。

　　少妇不知她心里的担忧，听到这话，心里满怀希望，瞪着眼睛紧紧握住沈薏葇的手，期盼地看着她，却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事的，别怕。”沈薏葇从未给人接生，自然也是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可这个时候出去请产婆已经太慢了，更何况这瘟疫区是什么样的境况人尽皆知，怕是没人愿意进来接生。

　　沈薏葇尽量回忆医书上的记载，顺着少妇的后背，抬起头对柯琛瑾说：“让人打盆热水过来。”

　　柯琛瑾这时也顾不了太多，回头对侍卫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回沈薏葇的身上。这小家伙除了逞强，还能干什么？

　　而她完全不知道柯琛瑾的心思，全心全意都放在少妇的身上，一边轻轻地揉搓着少妇的手脚，一边轻声安慰她。

　　“啊——呜……”沈薏葇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咬着，顿时她接连的痛呼声变成低沉破碎的呜咽。

　　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不仅少妇满身汗水，连沈薏葇的脸上都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把这人挡起来！”沈薏葇感觉到少妇的胎位有了下坠的感觉，抬起头，满脸急切地对柯琛瑾说。

　　柯琛瑾这次倒是没再与她抬杠，叫来几个侍卫找了几块布，捡来细长的竹子，绕上一圈捆牢了，插在地上立起来撑开，搭建成一个临时的帘子，隔开了里面心急如焚的两个女子。

　　“加油！加油……”

　　“嗯啊——”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少妇终于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一鼓作气，使劲地将早产的孩子生了出来。

　　可是，胎儿是出来了，本该随着胎儿一同出现的啼哭声却没有传入耳际，周围除了女子低沉的喘息声，便静得可怕。

　　“孩子……救救孩子……”少妇意识尚在，却无力再动，苍白干裂的唇一张一合，喃喃地念着。

　　沈薏葇的目光往下移去，看着脸色乌青，双目紧闭，脸皱巴巴的死婴，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颤抖着手，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剪刀，在刀尖撒上药粉，拿出白色的布擦干净，小心翼翼地伸过去，心一横将连接着母亲和孩子的脐带剪断。

　　“孩子……夭折了。”她虽然不忍心，还是不愿意瞒着满怀期盼的少妇。

　　少妇强撑的意志终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溃不成军，双腿一瞪，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沈薏葇看到她撑不住晕过去，眼泪掉得更加汹涌，心里的突来一阵悲怆，悄悄摸了摸自己肚子。

　　片刻之后，缓下情绪的沈薏葇才找来一块破布，将孩子严严实实地包好放在一旁，拿起少妇的手把了把脉，突然，她瞳孔猛地睁大，惊讶得合不上嘴。

　　“如何了？”柯琛瑾在外面久久听不到里面的声响，不由担心起来，沉不住气地问。

　　恰在这时，沈薏葇抱着孩子，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脸上的泪痕未干，喏喏地说：“孩子本就是一个死胎，她生出孩子之后，所有的病毒都转移到孩子的身上，她自己反倒逃过一劫。”

　　柯琛瑾也是颇感讶异，低头看了一眼面目丑陋的死婴，虽然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心头却也泛上一丝悲伤，淡淡的，却又是很明显的存在。

　　“把他……丢到火堆里吧。”他不知道能说什么，示意身后的侍卫将他带走。

　　沈薏葇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她抬起头，无助地说：“他母亲还没见过……”

　　“他母亲已经没有瘟疫，难道你还想他身上的病毒带给她么？”柯琛瑾心里一急，语气也变得急促。

　　“我……”沈薏葇想了想，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侍卫毫不留情地将一个刚刚出世便死亡的婴孩丢入红色的火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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