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麻衣的持剑男子皱眉不语,并未有出手迹象,只是盯着远处战场。
巩相手持一柄暗影狭刀,也已停下身,悬空而立。
手持黝黑巨锤的虬壮汉子,愤愤然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先前一番功伐,不料竟是连苏浩然周身防御都未破开,这让他觉得脸上很没面子。
沈辉脸色阴骘,本就狭长的双眸愈发冷冽,向持剑男子问道,“那叫苏浩然的家伙当真只是神桥八境?非但能挡住巩相两人攻击,还如此闲情逸致,甚至都不曾动一步。听闻苏家百年来积累底蕴,早已将潇湘城打造成了一处洞天福地,但凡是苏家子弟置身其中,都能借天地之力,拥有天地皆同力的威势,难不成是真的?还是那叫苏浩然的家伙,本身实力便如此强硬?”
沈辉讥笑一声,“若是后者,那可就真有意思了,沈家那些个家伙,成天自诩是什么武道天骄,如今看来,这叫苏浩然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武道俊彦嘛,可惜就是生不逢时……哦,不对,应该是生错了地方,我沈辉能打杀这么个武道俊彦,也算是不枉在这世上走一朝了。”
一身素白麻衣的持剑男子没有附和沈辉的言语,神情凝重,“少主莫要掉以轻心,我们还是小心行事的好,那苏浩然的确有些古怪,苏家百年经营,的确是能调转一些潇湘城的天地之势化为己用,这不假,我曾经便见识过一次,只是那家伙周身,那层罡风一般的无形屏障,并未有牵连此方天地气机的迹象,而只像是自身修炼的一种武道术法,只是其中的灵元气机,却又有些区别,好像并非是纯粹的灵罡汇聚,这一点,便是我也无法看破。退一步来讲,若是苏浩然真的能达到与此地‘天人合一’的浑然天成境界,总得会有细微迹象才对,可是我偏偏却觉察不到丝毫那种神意牵连的气机运转……或者说还有一种可能,围拢在苏浩然周身的那层罡风,是他的本命灵宝!?可是,天底下竟然有这种近乎无形的灵宝存在?”
沈辉坐直身子,双手十指交叉,掌心相互轻轻摩挲,皱眉道,“他苏浩然再厉害,毕竟才神桥八境,加上你丁毅,难不成还对不不了?”
素白麻衣男子淡声道,“不好说。”
这位素白麻衣的男子很快摇了摇头,说道,“苏家即便再如何落魄,还不至于只能抽调苏浩然一人过来的地步。”
沈辉眯起双眸看着虚空鼎足而立的三人,深呼吸一口气,有大团白雾升腾,“涉及文脉气运,自然容不得别人插手,苏家是有此顾忌才对吧。”
沈辉松开双手,呵呵一笑,“要真是如此,他苏浩然能赢了巩相两人,就当我先前的话作数罢了,沈家这些年也不是没碰钉子,不见得是坏事,再说了,是他们给我的消息有误,这可怪不得我。”
沈辉很快便再次百无聊赖起来,仰躺在玉椅上,“就是可惜了巩相两人,原本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功劳,眼看就要到手,抓不住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名叫丁毅的持剑男子扯了扯嘴角。
身为沈家嫡系子弟,能说出这番话来,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位沈家子弟,初露峥嵘,便能够以秘法推演沈家方圆千里武运走势,让人不得不服气,只是这些年来,所作所为,不同任何一名沈家弟子,反而更像一位外门的客卿供奉,趋利避害,以至于对待巩相这些真正的客卿或者扈从,从来都是奖罚分明,驾驭人心的手段,算不上高明,却实打实的让人挑不出多少毛病。
此次前来潇湘城,沈辉本就是打着游戏的态度来的,至于那什么文运雪莲,对沈辉没半点吸引,所以经过一番心境起伏,沈辉心里很快便再次波澜不惊起来。
相较一身素白麻衣的持剑男子,手持黝黑巨锤的虬壮汉子对于苏浩然周身的气势更为直观,从一开始的摩拳擦掌,一锤将苏浩然打杀了了事,到心神凝重,最后神色凛然,眼下心境可是激荡不已。
名叫巩相身材瘦削佝偻的男子,一根手指轻轻转动,缓缓旋转空中那柄暗影狭刀,双眸凛冽。
十丈之内,三人悬空而立。
手持巨锤的黝黑汉子突然打了个寒颤,升起一抹危机感,只是他神情不变,凝重的盯着围拢苏浩然周身的无形罡风,沉声道,“早就听闻苏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胡某佩服。”
苏浩然笑意温醇,点头道,“是嘛,没想到苏某还有这些名声。”
虬壮汉子眯起双眸,沉声道,“既然如此,在这潇湘城,我们想要破开苏公子的护身屏障,难,但苏公子想要主动出手攻击咱们,怕是也有心无力,不如各退一步,你跟我家少主各凭本事,互补干扰聚拢此地文运气机如何?”
苏浩然手中多了一柄玉骨折扇,轻轻拍打手心,笑而不语。
虬壮汉子神情愈发凝重,死死盯着苏浩然周身灵元气机的游走路线。
武道一途,高境界看低境界,就好像站在山巅俯瞰山下,虬壮汉子作为一名半步丹河境武道修士,对苏浩然周身的灵元运转,不能说了如指掌,表面上还是能看清晰的,如一层细密水帘,缓缓流淌,并不是错综复杂的那种,而是疏密有致。
苏浩然微笑道,“不用算计我了,先不说你能不能替你家少主做决定,便是我让你再看上十天半月,也看不出我的跟脚深浅,我苏浩然敢来这里,自然是有备而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这方天地的天机气运,我的确能调转自如。”
虬壮汉子神情微变,很快恢复,啧啧道,“难怪能轻易挡住咱们的攻击,传言竟是真的,只是你调转一城之地的天地之力,终究还是要以自身根邸为基础,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苏浩然依旧温醇而笑,“坚持多久不好说,不过打杀你们几人,却是足够了。”
虬壮汉子哈哈大笑起来,“苏公子莫不是说笑了,虽说咱们之间武道差距还不到事不过三的境地,可我与巩加起来,刚好是那个‘四’了!”
苏浩然点头道,“你还真当这是一加一就能越过了二啊,信不信,如果你们死在这,你们背后那位少主,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虬壮汉子哂然一笑,“不打紧不打紧,咱们既然卖命给沈家,生死自负,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不过要是苏公子死在了这儿,咱们可就大发了。”
苏浩然笑着点头,“果真是一条会咬人的好狗。”
虬壮汉子沉喝一声,空中脚底下立刻荡漾出一圈圈细密黑色涟漪,如蛛网四处蔓延。
黝黑巨锤流光溢彩,化作一道小山峰般的锤影砸向苏浩然头顶。
任你防御再惊人,我自有一力破万法,不信你苏浩然能坚持多久。
轻摇折扇的苏浩然一手负后,一手合拢手中折扇,在空中画弧后倾。
周身无形气机,如手中折扇,化为一张弧形半圆,涟漪阵阵,与那道凛冽锤影一触即分,身影借力向后飘摇而去。
一身浩然气,游龙环绕。
苏浩然不再硬抗攻击而来的灵罡,虬壮汉子心里一喜,莫不是苏浩然体内灵元不足以如先前那般肆意挥霍?
虬壮汉子双手持巨锤,身形在空中骤然旋转,空中犹如卷起一道黑龙卷,龙卷之中,锤影如长虹贯空。
地下积雪纷飞,地上被凛冽灵罡卷起一条丈许沟壑。
苏浩然周身那股浩然罡风也如同龙卷汇聚,抵住那条锤影凝聚的黑龙卷后,身形再次借势向空中跃起。
就当虬壮汉子想要一鼓作气,将苏浩然逼至空中,让精瘦男子找到袭杀机会,一锤定音的时候,结果天地气机好似一瞬沸腾起来,如同一张巨大的碗口倒扣,海水般从四周向中心挤压而来,不但困禁了那道锤影幻化的黑龙卷,还有顺势牵引禁锢虬壮汉子的迹象,心神骇然,让虬壮汉子惊慌之下,赶忙提起体内那口纯粹气机,灵元激荡,脚踏虚空,一跃向后退去,同时强行将那柄黝黑巨锤从天地气机幻化的海水中拔出。
虬壮汉子止住身影后,满脸的骇然之色,“好一个苏大公子,竟隐藏的如此之深。”
原来在先前的攻守之中,苏浩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借助潇湘城的天地气机,而只是心神牵引天地气机的同时,隐而不发,等待虬壮汉子或者精瘦男子主动入瓮,一旦近身,就会被天罗地网围拢困禁,单凭苏浩然本身实力,应付虬壮汉子一人或许可以,但是长时间的攻伐,以文运入武道的苏浩然必定会落在下风,这才是苏浩然先前牵引天地气机点到为止的原因所在。
或许虬壮汉子没有抽身退让,而是鱼死网破,说不定真会给精瘦男子找到袭杀的机会,但是他心里也明白,一旦如此,自己的处境也会好不到哪里去。
虬壮汉子深吸了口气,苏浩然有一点说的不假,对潇湘城此方天地气机的掌控,的确已经达到了运转自如的地步。
苏浩然打开手中折扇,依旧面带微笑,“如果你们能精诚合作,或许真能将我斩杀在此,不过咱们都心知肚明,想要你们两人放下所有芥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虬壮汉子脸色阴晴不定。
精瘦男子始终悬停空中,背脊佝偻,双眸微眯。
山泽野修之所以投靠武道氏族,自然是为了谋取修炼资源,为了精进自身武道,有谁真的会为了狗屁的‘大义’慷慨赴死。
再说了,巩相同样是半步丹河境,走的却是身法精敏暗中袭杀的路数,硬碰硬,本就不是长处。
至于虬壮汉子,虽说先前差点着了道,能成为半步丹河境武道修士,自然也不会这样就心生退意。
而是他始终觉得,在这潇湘城中,此方天地,自己背后好像有一张无形巨网随时都会洒落下来。
这是一种历经无数生死杀伐,本能上的直觉。
他下意识向从始至终都站在远处观战的楚天那边看去。
一个魂武九境的年轻人,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虬壮汉子有些心烦。
苏浩然淡淡一笑,“行了,既然你们不愿就此罢手,我便不陪你们玩了。”
虬壮汉子心神一凛,只是不愿气势落了下风,眯眼笑道,“既然如此,苏公子尽管动手便是,身处潇湘城,我承认很难破开你的防御,不过我倒是看看你能否近我身。”
身后十数名剑师依旧没有动手迹象,巩相也是藏拙极深,他胡瀚可不愿意没头没脑的当炮灰。
听见苏浩然那句‘不陪你们玩了’,不止是叫胡瀚的虬壮汉子,便是精瘦男子,以及在远处观战的沈辉等人,都是神色凝重。
一开始,沈辉认为苏浩然只身前来,是苏家没人可用,只是这一番大战,让他早已收起了小觑之心,眼下神色收敛,凝重看着空中那道身影,想起一句曾盛极一时的传言,苏家有公子,身有浩然气,天地气长存。
天底下真有武道一途,法相觉醒后,便能直入元婴龙门境那般与天地共鸣的存在?
身为沈家子弟,沈辉对于家族秘辛的了解,其实不少,只是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苏浩然一步踏出,轻声笑道,“是来天地皆同力!”
轻描淡写,谈笑风生。
比起虬壮汉子每次出手前都朗声大笑,好似胸有豪气干云的样子,截然不同。
虬壮汉子皱了皱眉,就这样?难不成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正想朗盛笑骂苏浩然的娘们一般小家子行径,心神蓦然一凛。
刹那之间,那叫胡瀚的虬壮汉子就要祭出自己的流星锤一锤将苏浩然汇聚的气势破开,就感觉周身天地灵韵蓦然间风起云涌。
一股浩然威压堆积而至。
如雪崩过后,千堆雪跌卷压身。
胡瀚拧紧眉头,周身墨黑色灵罡如火花激射,暴喝道,“给我破!”
之后胡瀚脸色铁青起来。
天地威压如缠丝绕身。
不见灵元激荡罡风席卷,天地间只有一股细密丝线般的灵元气机流淌而过,缠绕在胡瀚周身。
十数息后,一身武道修为已至神桥巅峰的虬壮汉子,已是面色惨白。
再次数息过后,胡瀚感觉自己体内灵元气机好似被一张无形大手抽丝剥茧,拔出体外,嘴角渗出血丝。
而那个叫苏浩然的年轻人,依旧面带笑意站在空中,周身一股浩瀚磅礴的气息,静水深流。
胡瀚心胆皆寒,堂堂神桥巅峰武道修士,神魂关隘早已通衢圆满,竟被困禁到如此境地,而那个神桥八境的年轻人,竟依旧是闲庭信步模样。
这让胡瀚第一时间便放弃了挣扎的念头,极力运转灵诀,想要维持体内灵元气机不被抽出,同时向精瘦汉子惊声喝道,“巩师兄,还请出手相助。”
巩相皱了皱眉,却并未有任何犹豫,化作一道虚影飘荡而出,手中暗影狭刀祭出,如一团灰色丝线向苏浩然眉心卷去。
他能够跟在沈辉身边,甚至于地位比胡瀚高上许多,本事自然不会比胡瀚小了。
武道世界,本就是靠实力说话,能被沈辉笑称一声巩先生,想来也不是一般意义的魂武巅峰。
至于那个在南青城广为流传的‘影杀摄魂’,源于巩相此人武魂法相乃是一柄摄魂刀,当初在拜入沈家之时,沈家家主曾要求他一人斩杀一头初入地阶的妖兽,否则不但无法成为沈家供奉,更会被夺去本命法宝,赶出南青城,不料这位才只是初入神桥九境的瘦削男子,硬是以鬼魅身法斩杀了那头地阶妖兽。
自此以后,南青沈家,便有了一位拳法精微,袭杀手段更是鬼魅不可测的‘影杀摄魂’。
短短数年时间,在南青沈家大力培养下,这位在神桥九境顿滞多年不前的‘影杀摄魂’,便开始武运昌隆,半只脚踏足丹河境界。
但是这些年,他深知一名无根浮萍的山泽野修,想要在沈家这样的武道氏族生存,是多么艰辛的事情,步步危机,毫不为过。
神桥九境,与半步丹河,可以说是同境之差,却是天壤之别,他巩固多少次的血泊里打滚,多少次的生死一线。
有用之时,召之即来,无用之时,弃之如敝履。
对于这些,巩固表面不以为意,实际上一直记在心里。
一生闯荡山河甲子光景,一柄侵染无数敌人鲜血的摄魂刀,或者笑傲江湖,或者亡命天涯,他巩相可以卖命,但求一个真心,能慷慨而行,但是这些年来,在沈家,愈发沦落为让人哗众取宠的优伶。
刀虹如瀑,灵罡似长河席卷,方圆数十丈,竟然好似化为一方阴寒地狱。
虽然苏浩然身处潇湘城,好似君王置身山河疆域,可调动天地气机化为己用,那股阴寒气息,依旧让他背脊打了个寒颤。
苏浩然屏气凝神,心神收敛之际,不再以天地威压禁锢胡瀚,一袖挥出,将手持巨锤的虬壮汉子拍的倒飞而出,手中折扇在空中画圆,以守璞之势挡住那阴寒一刀,自己则飘然倒掠而出。
巩相收刀在手,双指稍稍拧转,空中那条如水幕的暗影刀虹蓦然一变,化作一条淡灰色长枪轰然刺出。
苏浩然双脚踏空,接连退后。
虚空之中,苏浩然脚下,荡起大片的浩然涟漪。
刀虹幻化的长枪急转升空,向苏浩然胸口刺去,苏浩然身形再次拔高,脚下一条气机长河汹涌而出,踩踏那条长枪急速前行,双袖鼓荡,罡风萦绕,转瞬之际,涟漪荡漾的虚空竟是有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凸凹浮现,将巩相撞飞出去。
任是你身法再玄妙精微,天网恢恢下,也难逃窠臼。
只是巩相撞入大地后,喷出一口鲜血,站起身,看到周围空间有一种气机如铜墙铁壁将自身困笼,而苏浩然却并未继续下杀手,他这才望向站在远处已经脱离战场的虬壮汉子。
巩相皱了皱眉,沉声道,“胡瀚,你若还有保留,我可不会再出手相救了。”
名叫胡瀚的虬壮汉子脸色有些凝重,那叫苏浩然的家伙却是有些诡异,周身那层无形的灵罡护罩,即便面对他的攻击,也足以当得起坚不可摧四字,一手操控天地气机的手段,更是让人心悸。关键是,苏浩然从始至终,都显得从容不迫,没有半点灵元枯竭,哪怕是一丝捉襟见肘迹象。
沈辉脸色阴沉,他自然能看出,巩相胡瀚两人各有保留,如若两人全力出手,先前那场捉对厮杀,就算奈何不了苏浩然,也绝对不会落在下风。
沈辉看了眼持剑立于自己身前的素白麻衣男子,但愿这位家族供奉能一锤定音。
如果那叫苏浩然的家伙还有底牌,难不成要自己这位沈家少主去给他苏浩然赔礼道歉?或者阴沟里翻船,殒命于此?
如今潇湘苏家跟南青沈家可是早已撕破了脸皮。
倒持长剑的素白麻衣男子看了沈辉一眼,轻声道,“少主,我若是出手,有把握一锤定音,只是这潇湘城,好像不太对劲,到时候哪怕自是一息破绽,恐怕少主你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沈辉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丁毅会说这么一句话。
巩相一个纵身,同样退出战圈,那柄淡灰色狭刀悬浮头顶。
胡瀚脸色最是难看,先前他的叫声最大,说什么一锤打杀了苏浩然了事,不料接连一番砥砺厮杀,甚至都不曾碰到苏浩然衣角。
楚天倒是为苏浩然捏了一把冷汗,因为那枚星符的缘故,楚天能感受到某些微妙端倪,苏浩然眼下状况,并不好。
楚天甚至能看出来,如果那虬壮汉子跟精瘦男子毫无顾忌的联手,只需片刻,便足以让苏浩然败落下来。
只是比起眼下微妙局势,人心更为精妙不可言。
涉及生死,关乎武道,没有谁愿意出死力。
看来沈家的铁血手腕,并未完全折断那些依附在沈家之下武道修士的脊梁骨。
那位一身素白麻衣的男子缓缓走出,剑尖指地。
跟苏浩然相距不过十丈有余。
始终面带微笑,悬空而立的苏浩然看向那名麻衣男子,问道,“前辈便是南青‘剑心’丁毅?”
面容古板的麻衣男子竟是挤出一抹笑意,“不敢当,丁某醉心剑道数十年,不说青云有剑一,便是许多后起之秀,都让丁某敬佩,哪里当得起‘剑心’二字。”
麻衣男子笑道,“只是今日,丁某还要说声对不住了。”
苏浩然一手负后,一手轻摇折扇,“各为其主,无关对错。”
那人淡然一笑,轻轻抖剑,如龙吟清鸣。
苏浩然笑道,“剑心剑心,关键便在于一个心字!武道需修力,可更重在修心,虽说近来南青沈家武运升腾,可说到底不过是上面人的一条走狗,撑死了也就是吃些残羹冷炙,何来心道精粹,真是好笑,能成为传承数百年的武道氏族,对这最基本的武道真谛都不知道,可惜你们这种散修游勇,还要依附于沈家门下,硬生生再将自己的武道拉低一层,就算是最终能踏足丹河境,又能如何?”
苏浩然伸出手在空中笔画了一下,“也就能达到这种高度而已。”
他笑着看向素白麻衣男子,“丁师兄,你说对也不对!?”
素白麻衣男子嘴角已微微翘起。
对于苏浩然的话,好似深以为然。
胡瀚脸色变幻不定。
巩相若有所思。
不料苏浩然转头向楚天看去,轻声笑道,“差不多可以收取那份文运雪莲了。”
胡瀚定了定心神,手持黝黑巨锤,再次缓缓走出。
苏浩然笑容玩味,“你还真是一条好狗啊。”
胡瀚沉声喝道,“休要满口胡言,既然丁供奉亲自出手,老子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胡瀚一脚狠狠踏地,周身泼墨般的灵罡疯狂席卷。
苏浩然对胡瀚的话置若罔闻。
有风拂过,天地之间,浩然之气犹存。
苏浩然视线中,看着那名剑尖微微下垂的麻衣男子。
并不见那麻衣男子着急出手,而是将背负在身后的剑鞘摘下,竖直放在地上。
他手中长剑缓缓提起,不是出剑,而是拔剑后再归鞘。
绰号剑心的麻衣男子握住剑柄,随着剑身慢慢收入剑鞘中,轻声道,“丁某以心淬剑数十年,剑意如春意生发,欣欣向荣,虽说‘剑心’之称,问心有愧,可世间人从不会给错了绰号。”
长剑缓缓推入鞘中。
天地肃杀之意起,有剑气弥漫。
苏浩然眯起眼睛,依旧不为动容。
楚天目光从那朵文运雪莲上收回,看向那蓬勃生发的剑气,心神微动。
胡瀚哈哈大笑,手持巨锤狂奔而去。
墨黑色灵罡好似雷弧肆意飘摇。
巩相脸色依旧阴晴不定,看了眼素白麻衣男子,并未落后,同样向苏浩然奔去。
苏浩然洒然一笑,依旧悬停虚空,负手而立。
楚天已经激发手中那枚星符,化作一条条灵纹符箓,将那朵文运雪莲收入其中,于此同时,苏浩然一身浩然之气急速枯萎。
楚天心神大惊。
下一刻,楚天瞪大了眼。
只见那位已经收剑入鞘的麻衣男子,轻声呢喃道,“定风波!”
原本周身灵韵激荡的虬壮汉子,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砸在百丈外的雪地上,当场死绝。
那柄黝黑巨锤,灵罡激射,撞在城墙上,砸出一道数十丈的巨大坑洞,乱石穿空。
在胡瀚之后俯身前冲的精瘦男子,在胡瀚横飞出去同时,整个人莫名化作一道阴影,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天地一线,好似被一剑分裂开来,麻衣男子身后另外十数名持剑之人,齐齐被一道剑纹穿透了脖颈。
那位前一刻还安坐在玉椅上的沈辉,眉心一抹竖直血痕,双手颓然滑落。
楚天咽了口吐沫,手捧雪莲,视线却在苏浩然和麻衣男子身上犹疑不定。
街道远处,无数观战修士皆面面相觑。
苏浩然颓然坠落在地。
一身素白麻衣的男子向苏浩然抱拳淡然一笑,看了楚天一眼,一闪而逝。
楚天深吸了口气,看着苏浩然安安静静坐在地上调息吐纳,没有说话。
足足小半柱香,脸色惨白如金箔的苏浩然才睁开眼,咧嘴一笑,问道,“跟我一起去苏家坐坐?”
楚天看了眼周围十数具尸体,白眼道,“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
苏浩然苦笑一声,摇头道,“丁毅前辈虽说跟我们苏家有所交易,可出手也是有前提的,若不是我运气不错,现在站在这里的,恐怕不是我们了。”
楚天没有细问其中缘由,转头向那位一身素白麻衣男子走去的方向看去。
朱红看着满地白雪洒满殷虹的大地,小脸微白。
苏浩然也是看着浸染鲜血的积雪,向一侧摆了摆手,很快有人过来清理战场,然后跟楚天如出一辙,眺望向那位麻衣男子消失的方向。
片刻之后,苏浩然才深吸了口气,取出一枚疗伤丹药,吞下后,收回目光。
楚天将手中那朵雪莲递给苏浩然,后者挤出一抹笑意,“怎么样,先前那位前辈的一剑,楚兄得了几分剑意?”
楚天呵呵一笑,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中间留了一道缝隙,“这么丁点而已。”
苏浩然笑而不语。
一场大战,从始至终楚天看似都在观战,实际上心性上的拔河,同样尤为艰险,若非最后时刻苏浩然以自身根本气运帮助楚天得到那朵文运雪莲,功亏一篑不说,更不可能有机会在那一瞬将心神完全融入此方天地,达到那种类似‘天人合一’的无妄境界,去抓取麻衣男子那一剑之中的真意。
最终结果,显而易见,是一场不谋而合的双赢局面。
苏浩然看着楚天问道,“真不跟我一起去苏家坐坐?”
楚天点头道,“你们苏家现在可不太平,既然苏家以文脉入武道,没听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苏浩然咧嘴道,“没看出来,你还是那君王之子?”
楚天哈哈一笑,“现在看出来也不晚。”
苏浩然愣了一下,翻了个白眼。
第一次亲眼看见神桥巅峰修士在天上飞来飞去纵横杀伐的玄妙手段,朱红扯了扯楚天衣袖,皱着眉头道,“公子,我觉得吧,你的话很对,我现在的武道修为还是太差了些,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苏浩然有些无语。
楚天点头道,“本公子向来说的都很对的。”
苏浩然只觉得识人不明。
朱红不住点头,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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