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生命看着眼前这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暗自发呆。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黑发黑衣,虽然看上去因穷酸带有灰蒙蒙的遮掩感,但是身姿曲线肉眼可见的娇柔,仪容也十分韶秀。
生命不知道眼前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就在他偷偷从后面的林木中绕过来,准备顺势将装着三百真晶的乾坤袋丢出去,落在一百号的位置上时,从他的背后,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竟然没有发觉?
倒不是没有发觉。而是他早已把五感有意识地削弱至几乎没有。因为靠近朱纪的动作让他紧张。也因为自己的安逸乡不肯完全接纳他,他才怅然失意,才这么做。
女子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很清脆,他开口道:“朱雅。”
朱雅……
生命心底喃喃。他似乎一时间不能联想到什么。但是当瞳孔稍稍有神的时候,他才有一种呼之欲出但又想不起来的冲动。
“朱雅,朱雅……不是?”
“朱纪的姐姐。”朱雅向生命解释道。
“我知道”生命一下子想了起来,但是感觉受辱,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地解释道。
朱雅却好像无视了他这个行为。依旧我行我素地道:“我听朱纪说了,你是他的好朋友,叫做生命,对吗?”
“这……”生命实在想反驳点什么。但是她说的很有道理,而恰好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是想说什么,于是将信将疑地就点了点头。
然后似乎意识到朱雅是朱纪的姐姐的事实,便连忙将乾坤袋递到了她的眼前,道:“我想朱纪他……真晶这件事儿和你说过了吧?”
生命用大拇指磨了磨食指的侧腹,道:“说起来,这件事情也还是我的过错,所以这三百真晶……”
朱雅看着生命向她递来乾坤袋。她虽然不知道乾坤袋,但是作为一个有着良好基因的冰雪聪慧的女子,也是可以猜测到这大概会是什么。
生命见朱雅并未接过乾坤袋,而是回答他无意识下的提问,道:“小纪都告诉我了,你和他之间发生的不愉快。”
生命的手抖了一抖。
他现在算是明白,原来朱纪的姐姐,这个朱雅知道一切?那既然如此,还不快接过乾坤袋啊,难不成真的是不知道朱纪做了什么觉悟吗?
生命现在真的很想问她一句,你真的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但是他是无法问的。因为他的安逸乡使他不问。现实这种东西,和他是有隔阂的。
但是朱雅硬是把生命拉入现实。
朱雅又和他提起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她道:“生命,你放心地直接将它交给小纪吧,你在小纪心中,是他的好朋友,他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和你闹矛盾的。”
“她她果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生命正在怀疑自己在外人的眼中,是不是都是这样,毫无掩藏的暴露。
但是不管这些了。
生命看着四周,越是在一个地方待着,一个地方就越会寒冷。他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举起乾坤袋,无视了朱雅准备直接将其丢出去,再而抽身而退。他的想法是十分美好的,然而,现实却让他不如意,他的手一抖,乾坤袋转而入了纳戒之中。原来朱雅在他还没举起手来的时候,就突然发话了。
她用理解的眼神看着生命动作,及时地对他说道:“其实佳娘早就已经和我说过了,之前那三百真晶的赌约因为权限不够而作废了。”
生命机械一样注视着朱雅。
朱雅面色依旧冷静平淡。“所以你和小纪现在根本就不需要那三百真晶了。”
朱雅说着,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信。她将手从胸口前两两相叠的葛布衣的细缝中伸进去,生命和朱雅都很平淡,因为生命根本不知道男女有别之细节,而朱雅,本身就是习惯了看淡世间的无聊。
但奈何如此,十五岁却也是豆蔻年华。也恰好是瑾国法历上合法的出嫁年龄。朱雅虽然贫困了些,但是早期跟着家父做农活,晚期跟着朱纪认识了佳娘,基本的温饱还是有所保障,再加上不凡的基因,这发育的也是绝妙。
因此点了殷红的白梨上依旧不小心划过了温热的线条,这让毫无遮掩,动作一向坦然大方的朱雅面目上流露出些许娇羞色的红。
便是一双眸子,都仿若泛滥期九月的秋波。
生命是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的。但是看到她如此“羞赧”,便也料知这种动作有着不一般的含义。便也下意识不敢直勾勾地望她。
朱雅也觉得自己微微有些失态了。轻呼了一口气,浏览着生命的神情。心中思忖,眼前这个人便是弟弟的朋友吗?自己的那傻弟弟,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精神面目还不错,就是感觉……有些小色,不太坦率。”
生命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朱雅正在心里给他评分。但是发现朱雅那双暗含秋波的活灵眼睛始终注视着他,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内心狂跳。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但是终于,就在他准备直接抽身退走的时候,朱雅拉住了他。
这朱纪的姐姐……是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生命内心的呼喊是没人管的。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抓住了自己的那只细腻柔软的玉手,一时之间,就好像放电一样,微微的电流令他的大脑喘不过气来,使他像是被磁铁吸引了的铁钉一般,处于被动的牢牢的吸附状态。
朱雅瞥了一眼生命,面色也是明显的泛红。但是依旧轻启红唇,对他说道:“发生了一点事儿,佳娘解除了你们的赌约,小纪那里,我后来也追问了他事情的细末,竟然是有缢死自己亲嬃的想法还好这封信来得快,我便唤他先去见佳娘去了。”
生命摸了摸自己有些奇怪的脸颊,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似乎是不愿意死的?”
所谓不愿意死,和怕死那是两样。
所谓不愿意死……就是说虽然接受了自缢的准备,但是嘴里总唠叨怎样怎样可惜,怎样怎样可悲又可叹,很有些言行不一的样子。
可是朱雅却是很容易回答这个问题。她理所当然地道:“我好歹也是一个流着王室血脉的公主吧,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死去呢?”
作为一个王室的子孙后代,应该有作为统治者治理国家,造福百姓的自觉。也应该有做好为人民为国家牺牲和奉献的准备。
朱雅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生命瞪大了眼睛。“公公主?”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朱雅似乎看透了生命心里的想法,苦笑了一声,道,“但我确实是瑾国国王堇志的女儿。”
“而我虽然作为一个王室成员,但也只是一个私生子,落魄的公主而已。”朱雅这般说道。
生命听了她这般说辞,一时之间也确实是不可避免地被雷住。虽然说他其实不觉得自己被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所震惊,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子的表情。
不然朱雅也不会急于解释。
生命觉得自己应该琢磨一下,但是不啻拥有着安逸乡,且拥有着心死属性的他,又怎么能琢磨出一些东西来呢?
所以,他故作沉思之后,谨慎地问道:“既然你是偷偷摸摸的公主,身前又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那你为什么还要不愿意死亡呢?”
面对生命这个问题,朱雅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如你所言,我只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公主,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是有着作为公主的自觉的,也就是说有着本来就该治理这天下,造福这方百姓的责任在的。”
“就这一个原因?”
“怎么会……”朱雅沉了沉眼皮子,旋即眼目里也是充满希望和向往,“除了作为天生公主的责任在,我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平凡的弱女子,不追求力量,也不追求长生,不去修炼也不去过问圣贤。
平凡的人总有属于他自己的平凡梦想,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多看一眼天下共主的山川河流,去多为自己的希冀碰的头破血流,为了在争斗中不被卷入乱流,为了在乱流中始终守持住自己的尊严……
这些,都是我的留恋啊。
甚至……如果可以,我也想平平凡凡的谈一场自由的恋爱,无论结果是什么,但总算享受了作为凡人的最后一条必经之路,也不像我的母亲一样,沦为各种牺牲的牲畜,不值一钱。”
“你的母亲是……”
朱雅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眸,漆黑的身影,在这光线明亮的清晨,特别让人醒目。
她温柔地告诫:“千万别把我今天说的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至于我的母亲,你一会便会得知其身份或是见到她,因为,她的时日也不多了。
我同样知道你现在很可能会抛弃下一切一走了之。但是我作为公主,虽然是一个落魄的公主,但也请求你能允许我用这种身份来命令你,请你留下来,哪怕是一天,小纪需要你。”
“你或许以为作为朋友……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是还是请你务必答应。”
她话说到一半,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天色,她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找你,这个人是佳娘……前几天一直在找的人,我也不知道她为何找你,似乎是,和昨夜发生的盗贼事故有关。”
“我和盗贼那种龌龊的小人可没任何关系!”生命忽然沉着脸特意说明。
朱雅一笑,对生命的话不可置否,但是忽然神色很认真。她道:“她在浴阁等你,你可以过去见她了,另外,别忘了去找小纪。”
生命“嗯”了一声,就连忙走了,没多看她一眼。但是等他反应过来,这样似乎不好的时候,在遥远的距离之外,看着只有自己能大致看见一个人靠着大树低着头的她,心里不知为何感到很无力和愤怒。
他不愿意承认这是一种想要帮助他人的意愿。
因为他意识到他之前的“嗯”也只是在心里“嗯”的而已。
“朋友……”
生命至今为止,交过多少朋友呢?除了青梅竹马的余楠楠,后来不成熟的汝儿和十分稳重的瑾离霜,也就是剩下朱纪了。
但是……朱纪真的能算是自己的朋友吗?
或者说,朋友就真的好么?
当他看见朱纪朱雅两姐弟互相为他人考虑的时候,就连欣赏世界的权利都要因为自尽而自我放弃。
这样……确实是自己小肚鸡肠,但是,任何人都拥有自由美好的生活,即使存在竞争,也需要绝对公平,这不正是他所幻想的安逸乡吗?
所以,这样的恨铁不成钢,不知不觉成了他所不可能放弃的执念,这个执念,在他人眼里……是一种疯狂,是一种嘲笑,是一种作死,是不可能。
生命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能不能做到。
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自己的内心感觉,很难受。他就好像漂浮在大海中的一草芥,不知何是家,何处是归途。
他随波逐流,不知方向。
永远不知方向。
但是,他也有可以做的事情。
“作为朋友……的请求吗?如果拥有拖累人的朋友,我也是要承认这些伤害是施加在我身上的吗?可是,我不愿意动啊。”
生命很沉默,念叨着浴阁,快步行走时,忽然心里道了一声:“送佛送到西,我管不了那么多,即使我有力量,但我内心两茫,教我如何是从?”
“一天是么……如果只是这样,我便再待一天好了。”
生命如是思忖,待他驻足,却是离浴阁遥远。眼前,是佳娘的府邸中的朱红色大门,他竟是不知不觉中,下意识向这个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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