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明，生命趁着时光尚早，又处在村落边缘位置，不大容易被人看见身影，便悄悄地找到了余楠楠。

　　余楠楠和青梦一样，早早起来正在做饭。余楠楠打开厨房的门，见到是生命，微微沉默着，随后问道：“你今天又来做什么？”

　　生命见她依旧谨慎，本该不怪异，但怪异了。只因这谨慎当中已无防备。已无防备，不是不防备，或许是无力防备。与其说她在和他表明态度，这态度却也只是演戏。不是演戏，因为演的随意，所以演戏。不是演戏，所以真实。

　　生命捏了捏手指，寻些勇气来。他昨天夜里不是没有想过的：真实，愧疚自责难受……这些都真真实实，生命不想自欺欺人说没有。况且青梦也说了，他顾及的太多。因此，他更不想留着这些未知成为日后的麻烦。一个小小的麻烦，或许会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文能换骨余无法，学但穷源自不疑”，生命想起了小时候跟着老爷爷云游荒古吟诵诗词的时候。那个时候，生命从老爷爷那里听闻了许许多多的新鲜知识，那些东西，都是余家村里面所没有的。

　　那个时候，生命记下了这些知识，当初不理解的，现在也开始慢慢理解。这些教诲，都是对于老爷爷的回忆。生命更加珍惜……所以现在，他是绝对不能退缩的。

　　“对不起，我可能伤害你了！”生命说这话的时候，两颊都鼓起来了。

　　“伤……害？”余楠楠听他这话，一时还发愣。

　　生命坚定地点点头，注视着她，道：“没错，我伤害了你。”

　　“伤害了……你的……话，你发表的都是空论，不平，空洞的没有”

　　生命一时惊讶地审视自己，他变得语无伦次了。他明明想说什么，可是到嘴上，不一样了。因为这不一样，因为知道她的空论是一种新的不平，也是心里的戏，所以，他慌张了。他忽然想闭眼，因为害怕，头一次面对着她害怕。

　　于是他不再说下去了，即使这是在她目光的凝视下。

　　生命因为不再说什么，所以回了家。回家的路上，有些魂不守舍。他确定自己想说什么的，可是说不出来了。他明明希望能有什么力量去帮助余熊虎等人，那些村民……换句话说，应该是改变。

　　可他知道无法改变，但是希望改变。他想从余楠楠，从离他最近的身边做起。可是，当他靠近她的时候，靠近他人的时候，他已经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他还是认为无法改变。

　　这会儿，他又想起余楠楠。余楠楠难道不是他的青梅竹马吗？既然是，为什么依旧无法做出改变的第一步呢？

　　言下之意，生命在怀疑，到底是自然的规律如此呢？还是说，人，总是甘愿自私？

　　余楠楠的家距离生命的家并不远，一丈左右的距离而已。

　　他回到家，望着窗外荒古的天，出了神。直到青梦叫醒了他。

　　“哥哥？”

　　青梦坐在他的对面，将一碗肉汤推到了生命的面前。肉汤是刚刚煮好的，还冒着热气，碧祲草和青仙人的叶子精神地如小舟荡在汤的表面上。

　　生命依旧愣愣呆呆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端起了碗来。若是之前的他，保不证在这个时候吐槽自己不该吃，浪费！可是现在，他一句话也不吭。自顾自喝了几口，和青梦随意交代了一下，便盘腿坐在一边，调息去了。

　　“哥哥……”

　　青梦发现生命很不对劲，一时间也没了兴致，心情也随之低沉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什么变化。而这半个时辰，青梦也没有打扰生命，她只是和黄犬一样，在一边静静看着。后来，或许是这样瞎等着也是无济于事，干脆坐在门口，也望着荒古的远方的那高远的天空。

　　远处的高空中弥漫了薄纱，昏黄色。其上有一轮发晕的光球，光球的光线透过薄纱，将整个丘原的光线变得平常且奇怪。因为其平常且奇怪吧，丘原也就变得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

　　青梦的心情闷闷的，她一手撑着雪白的下巴，一边四处观察。最后，她不得不极为沮丧地叹气，然后迷惑地问：“你一直跟着哥哥的吧，你也明白哥哥的脆弱的吧？”

　　黄犬在一边懒懒的抬起头，然后摇了摇头。

　　“这样吗……”青梦道，“你知道吗？我和哥哥从小就没见过父母呢，和小七楠楠她们都不一样，一开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像以后也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一边高兴一边怅然呢。”

　　黄犬惺忪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些。

　　青梦抚摸着它的毛发，然后继续说道：“哥哥很坚强的，他一直在保护青梦，青梦最喜欢哥哥了，因为哥哥身边很温暖，那一定是家的味道。所以我并不羡慕小七，还有楠楠……小七，不是被爸爸妈妈出卖了吗？所以死了，楠楠虽然没有被出卖，但是她的父亲不也死了？就连奶奶也疯了，她好像就变成了一个人，好孤独。”

　　“还有啊，讨厌的余大力……嗯嗯，对的，就是余大力还有那些村民！”青梦忽然发现黄犬在地上画了一个小人，还有几个大人，她说，“他们老是欺负青梦，还欺负哥哥，青梦可恨他们了，可是青梦恨他们没用呀，哥哥不认同青梦，哥哥，他没有恨他们。”

　　黄犬沉默并缄默良久，在地上画了个“？”，还有一个大大的。

　　“你是说……并不是这样的吗？我想错了吗？”

　　青梦看到黄犬认真的点头，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恍然地道：“哥哥为了青梦，也什么都不顾过，所以哥哥并非不是不恨……”

　　“我突然发现了，哥哥有的时候确实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青梦不理解！大抵，是哥哥在思考吧？”

　　黄犬点点头。

　　青梦忽然笑了，她道：“青梦果然还是对的呢，哥哥肯定在想着如何改变这个世界，如何让人人都得到幸福，因为老爷爷在的时候，就经常独自一人看着大家，露出让青梦难解的目光，青梦好奇那个老爷爷，可惜老爷爷已经不在了。”

　　“而老爷爷和哥哥走得很近呢，哥哥一定也对老爷爷好奇，也一定从老爷爷那里学到了好多东西，学会了思考，获得了学问，所以哥哥才会至今对‘改变’都念念不忘吧，哥哥所想的确实有一点和青梦不一样了，青梦只要保护哥哥，其它都不想呢！”

　　“所以……青梦还是幸福的！”

　　青梦说着说着，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她刚才竟然有一瞬间怀疑哥哥想要抛弃她了，认为她是累赘了。现在想想，看来不是。即使生命有着一个青梦无法理解的理想，但是在青梦的面前，无论如何，一定是她优先的。

　　而青梦一直都很安逸，她还希望一直安逸下去。所以，只要生命不抛弃她，她就能安逸下去。

　　只是，她看看黄犬，黄犬此刻已经回到了屋里睡觉了。哥哥的伙伴提点了青梦，让她明白了哥哥此时此刻仅仅是在为了理想迈出了第一步而已。她无需担忧什么的。

　　她站在门口，忽然微笑：“是的，哥哥虽然脆弱，老是让青梦忧心，但是，哥哥总是在保护青梦，哥哥肯定有自己的办法渡过难关的。”

　　她突然豁然开朗了起来。后来，生命看到青梦这般欣然，很多事情也一下子想通了。甚至当他看到青梦一日三餐都在煮些食物时，他也不会过于揪心了，即使他知道按照这个速度，三天之内，必定吃完。

　　时光不一会儿又近黄昏，高空的黄沙依旧在四处飞舞。夜里，狂风在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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