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管之音徐徐落下，可生命的魂却似乎还在天外。

　　直到瑾离霜收起了管弦，朝他微笑，他才始有回过神来的迹象。

　　这时候天色忽然暗淡了下来，然后十分的昏黄，好似一块烂布枫叶飘飘。

　　生命站在瑾离霜的身侧，看着眼前飞舞的沙龙，渐渐的，内心安静下来，也忘记了询问瑾离霜各种问题的欲望，由眼前之景深入内心的，唯有大自然间天地之浩渺，鬼神之雄奇，茫茫之沧海，人生之一粟。

　　这情不自禁使他心中颇有悠悠乎回首一望，遥遥乎眼眸开阖间，世间一切仿若无了呼吸，永长存，时虚无，如此般烟波浩渺之景之况状了。

　　“我们现在知道的，也就这样了，”瑾离霜眸光一直放眼沙龙之内外，说着，却回过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生命眼光微微移动，说实话，在瑾离霜回头的那个瞬间，生命真感觉有点触动。稍有嗫嚅，于是，他将与之对视的目光挪了一挪，道：“还能怎么办……继续，修炼嘛……”

　　“修炼？”

　　得到生命的回答，瑾离霜不禁发笑了。不过她似乎也不讨厌这个答案，她道：“我听说过修炼，所谓修炼，就是将弱小的自己进行打磨和锻造，目的在于让自己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一个地步，这是修炼。”

　　生命不明白她的意思。好在她还未说完。

　　“很多人的目的，都是修炼，修炼能得到什么？地位实力尊严长生……这样好像挺美好，但是，在我的国家，有的人为了修炼或者为了让自己的后代修炼，可以做到杀生甚至抛弃一切。”

　　“修炼，本身固然无错，所以我曾经很厌恶它，厌恶它的本身就是我为此的丑恶，那么，我是为了什么而为此的呢？当我明白了这个，我才感觉到明朗和轻松。”

　　生命望着瑾离霜，她确实很轻松，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无形的笑容成了有形的笑容。

　　“一个修炼者，只有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修炼才算是修炼，只有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才算是活得明朗，”瑾离霜的目光落在生命的脸上，道，“你是为了什么修炼的呢？”

　　“我……是为了什么，修炼。”

　　生命精神一震，然后双目涣散。听瑾离霜这么一说，他还真的是一时间头脑空白。他心中有一丝恐惧，于是在心里喃喃，他，是为了什么而修炼。

　　诚然如她说言，一个张口闭口就是修炼的家伙，必然不懂修炼，天赋再好，也有终结的时候。

　　生命是有“城府”，生命是经历过什么，但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在瑾离霜面前，隐藏的再好也怕还是有一点纰漏。

　　看到神情迷茫而陷入深思中的生命，瑾离霜看着生命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柔和。她现在是确定自己并未看错的。至于稍稍庆幸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却也要归功于各种因素了。命运？巧合？还是正好触景生情恰巧这样说呢？那就不得而知，或许换个人，或是平时，她也不会如此多言吧。

　　十六岁的少女，即使出生不凡，若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也不会有太出人意料的精神境界和思想吧？若是有，那就更不会随意使人得知了。

　　就在瑾离霜计划着替生命的修炼做铺垫的时候，生命的精神世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虽然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影像出现，但是作为凡人的精神世界，就好像很多理念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一样，杂乱不堪，使人头疼欲裂，乱发混杂一样。

　　形象的说，半开玩笑吧，这倒很像是凡人的心魔。

　　生命的目光变得很灼热，他的心里麻一样乱。他的心境，只因瑾离霜一句话而动摇的接近崩毁，其原因他很清楚，那是因为他一直在告诉自己：“就这样就不行了吗？万一呢，万一它出现了呢，为什么要逃避我是最强的，我要解决它！”

　　这是什么？这明显不对劲啊！

　　生命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这样去做？他知道，自己或许……并不愿意这样做的，这是逞强！

　　可是，最后的结局，他还是顶着头脑撞了上去，和这团乱糟糟的思维撞了上去，他要证明自己是无敌的，外在就罢了，内在区区思维也要和自己作对吗？同时，他还在一个劲的呐喊，不该如此，不该如此……他也抑制，努力地抑制，抑制这种暴虎鸿河的想法和行动却不知结局。

　　于是，他筋疲力竭。可是即使如此，这样的斗争也是不会结束的，它还会持续下去，事实，也确实在持续下去。

　　他心累了，他产生了倦意。

　　生命开始承认，他承认他不知从何开始，有了这种或那种欲望，那是因为什么呢？他仔细想想，他也不难发现，他其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身为理想主义者，又恰好年少，便自然以为这个世界，本就是该和平安乐的。

　　却殊不知，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因为世界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世界被赋予存在各种生命的定义，生命存活必然需要物质基础，而物质基础是受制约的，是受钳制的，所以，真正和平的世界只存在梦中。

　　这个事实，生命那个时候是不会去深究的，因为他拥有随时都可以深究的能力，所以他能感觉的到他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这个答案肯定不太美好。

　　于是开始逃避，于是一切随意，于是以为这样英雄，殊不知，他已步入歧途。

　　他的倔强本该不坏，却也在此的影响下，成为了勉强的倔强，这是逞强！借着逞强，借着瑾离霜的发问，他倒是明白他挺在意瑾离霜的，若是不在意她，也不会对她的一句话挑战到这等程度。

　　这不正是受其影响的程度吗？

　　他略略在心里苦笑。他因为这逞强，反倒是完成了逃避已久的思考，并且很运气，思考到了最后一步，也没有忘记。若是曾经，恐怕没有思考完便是被自己成功抵制了过来或是思考完了，一会儿就忘却了。

　　生命也隐隐觉得，这就是不再损耗精元，正常修行的效用吧。

　　“修炼？于我而言，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生命摇头，他真的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也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随意的缘故。但是他同时知道，他下意思的答案是他的妹妹，是“青梦”。

　　这，会是他真正的想法吗？

　　无论是或者不是，他也只能认为是吧，不这样认为，他又能如何呢？

　　生命认为，自己的修炼只是为了青梦，那或者也不全面，毕竟他本性倔强，他有机会，还是不愿意放弃理想。

　　即使这个理想已经被推翻，但是他觉得……或须保留下去，坚持下去，会发现什么答案。

　　他这样相信，但是他是那样的随意，一会儿便忘却了。他是厌世一样的没有中心，他是万念俱灰一样的消极。如果可以，他是不是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呢？

　　可是他总是提醒自己，他不能忘记，和青梦的约定！

　　他每当这样思考，他的头脑里就会浮现出妹妹那个天真的笑容来，他就会时常想着自己作为哥哥和妹妹约定好的事情，他也时常以为自己是个没用的哥哥，会对着虚空和青梦说对不起。

　　“我……想起来了，”生命忽然由内到外，一下子全都镇静了下来，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在静静的呼吸，都在等着他的说话，“我，一直想要有一个看得见的，摸得着的，这样的感觉的……一个很现实的理由。”

　　生命终于哭是哭不出来的，他只能发出很小的很悲惨的声音说：“我，果然还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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