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鹄好歹是为首弟子,知道此刻有求于人,不可紧迫,眼神止住那师弟,转回向天心,好声道:“天心盟主,非是在下师兄弟盲目的要拯救师傅,而是刚刚于空中观察谷内,发现内中绝大部分地方的构建都没有布好,所有人皆忙忙碌碌,且我等没忘脑录谷中地图,各自画出,对照组合,总能大致勾勒成一幅全地图,依图突袭,战胜当大有把握!”
虽然他看上去言说真心,但其身份处境注定了所讲服众性打了折扣。
张盼寻思后道:“月魔教占据此谷已有数月,若说此时布局才开始,倒有些不合常理。”
林如正也旁劝道:“宏兄弟不要焦急,公孙楼主说来是林某肩助送上半空的,他落入敌手林某责无旁贷,咱们可先商议,若真无别法,如正可舍却一命,独身杀进谷中,不救回令师不还!”他身备侠气,劝慰效果更好。
定闲也忍不住开口道:“诸位施主,正道盟不会弃任何一人于不顾,再过一两日我方强援到达,万事就不成问题!”
但宏鹄似抱定了主意,见诸首脑没有应允,忽后退一步,双膝一屈,跪地道:“请诸位入谷营救我们的师傅!”他这一跪求,唰唰唰八名师弟也随同了,喊成一片。
天心等可担待不起,一个个去扶,却一个也没扶起来。
脑门们后面跟随而来的盟众分作了两派,一派扬言即刻进攻,连救人带破魔,一气呵成,另一方人则言人员未齐,配备还留在原驻扎地,需要从长计议。天乾天坤见众人闹成一团,四目一对,灵念齐至,天乾大声道:“筹备这许多日对付月魔教,咱们还等什么呢?此刻天时尚未至午,大伙儿不如回营地,点齐人马,备好一切,趁士气如虹之刻进攻魔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天坤随后道:“是啊,若总等白眉前辈他们,显得我们做后生的太多懦弱无能,况且宏鹄兄弟也言谷中此时建构未成,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还犹豫什么呢,想贻误战机么?!”
两人刻意提高了声腔,引发许多热血者的附和,二道见挑动成势,相继举臂大叫道:“兵发魔谷,击破月魔,救出公孙楼主!”很快,无数人齐声附和,天乾天坤俨然成了正道盟此刻的真正首领,而许多原本有顾虑的人,也跟着不由喊起来。天乾天坤未必不知道这里的风险,但若能一举竟功,那就相当于直接把权力夺了过来,从此成为新的正道盟首。
天心等见众心难劝,一时无以回应,天乾见机冷笑道:“嘿,既然某些人胆弱,咱们不必管他们,马上回营地,召集所有盟众,带上配备,再杀回来!”
眼看着,大部即将折返……
谷内,峰顶,萧云见公孙擎死跪地上而老人只是不允,就走过去道:“唐老前辈,水有渠方能长流,老前辈所知广博,虽已有授业之徒,但难免哪项技艺无人可悟通,那时可就空费了一世心血了。”
老人细想,长叹一声,道:“老夫不再收新徒,其实也有族规之束缚,既然左使开了金口,老夫又身为圣教坊作司司主,扩充司中实力乃我本责……好吧,唐某就收下他!”
公孙擎大喜,咚咚咚向地上连叩三首,拜道:“师尊在上,弟子新名唐擎者,得入门下,终生侍奉,至死不言悔!师尊,徒儿这就请香奉茶行正礼——”
唐老人摆手止住道:“那倒不忙,只不过,入我门后,就不能再与前事有任何纠缠,形同再生,你可愿意么?”
唐擎立刻点头道:“这个自然,徒儿并无妻妾子嗣之牵挂,至于尚在谷外的几名弟子,徒儿即刻断了与他们的关系,由其自立门户!”他转向萧云,道:“可有纸笔,我要修书一封送于谷外。”
萧云吩咐人照办,唐擎写信等节自可略过,反正,把旁观的赵舍等人看得有些呆怔,事情竟会发生这样的转折,当真好笑。
看着信被送走,唐擎徒子身份侍立在了唐老人身侧,还是没压住某种好奇,道:“师傅,您的名讳可否告知弟子?”
唐老人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叹道:“名者,亦虚亦实,不过一代号……好吧,实告你,老夫……唐雷!”
唐擎惊而喜,师傅名字由唐门的唐与霹雳堂的族姓合成,莫非,与这两大已消亡的江湖秘门都有关联?
谷外,在天乾天坤的撺掇下,正道盟大部即要马上回头召人取兵开战,那诸葛治忽然以扇为幕,对一直随在队中的昔日武林盟三猛将为首者秦瓒附耳几句,秦瓒知命,站到激愤的众人前,双锤互击,在众人暂止声响后大声道:“诸位英雄且静上一静,我家诸葛先生有一计,可不费一兵一卒且在一炷香内把公孙楼主营救回来!”
原武林盟客卿名头尚在,所以诸人都不觉先静了下来,看向诸葛治。天乾却道:“诸葛客卿,我等昔日相信你的名头,你可不要蒙诈大伙儿啊!”
张盼少有的以怪异的眼神扫向诸葛治,攀升无数警惕,心道:“这小子心计千万不稀奇,只是,为何这次如此大出风头?”但面上他却是万端的信任,笑道:“两位道长这倒可以放心了,诸葛之计可安天下,这小小的江湖事,也是难不倒他的。”
诸葛治也没接他的话,却失笑道:“要说是计,也不算计,小可只需要短书一封于那萧云,上言公孙楼主虽是受我方邀请,本身却无干正邪之争,今其失翼至贵处做客,万望贵方勿以敌人对待,若释出令其自去,敝方千恩万谢,言出诚挚,盼之切切!”
众人愣了一下,想不出语中有何机谋,那天坤率先道:“哈哈,诸葛客卿,你一封简单的求释信就想让对方就范,不是在耍弄场中众位英雄的智慧,就是把谷内的月魔教人当成了三岁孩童!”
天坤这一调侃,随同其见者也大笑起来,离诸葛治最近的张盼却没有嘲讽的心思,他深明诸葛治之能,前言必然只是表,计谋应该隐含在后文里,当林如正迟疑问道:“诸葛先生,方今我正道盟与月魔教交恶甚深,对方该不会轻易放脱到手的俘虏吧?”诸葛治果续道:“小可之言还未说完,其一此信一定要交予萧云手上,其二,落款要附上几字:‘正道盟全员敬上’,自天心盟主以下,为首者还要人人具名,小可也不会例外,如此,当有九成把握公孙楼主可以安然出来。”
众人这才弄明白他这隐有兵家精髓的计策,张盼一边道妙,一边却是另一重疑惑,此类计谋属于阳策,然真正奏效靠的却是对敌酋万般的了解及某种程度的信任,诸葛治并不比自己多接触萧云,他们之间莫非存在如此深的惺惺惜意……心中有疑,他最终却只是笑道:“诸葛此计我张盼赞同,此信重不在文,而是其后具名人的分量。”
天乾不理两客卿的谋士论调,径直看向天心,冷笑逼言道:“天心,你身居我正道盟首位,如此形同向月魔屈膝俯首的信,该不会真要答应且具名吧?”
天坤也冷笑道:“嘿嘿,我辈成立正道盟,建三堂,武备数月,乃至行军时夜宿于野,所作所求,不过除魔尔,今若示弱,不但寒了大伙儿的心,也伤了士气!”
天乾接着道:“况且此刻受擒的不止公孙楼主,那上千名受月魔奸细蛊惑而夜离的同道,说不定正被缚于谷内,日夜受折磨,一封信纵然可以换回公孙楼主,我上千的好汉对方肯放么?”
天乾可谓提到了点子上,大伙儿想到那上千人,纷纷叫嚷除却即刻攻打迷幻魔谷,救出所有人,别无他途。而宏鹄等九弟子既想能轻易救出师傅,又并不真的相信一封信,一时间也无言可表,更不知是否该从地上站起,只好继续跪着。
天心见群情再激,不得不面向身周等人道:“定闲师太,林掌门,你们看——”
定闲闭目又睁开,道:“除魔卫道贫尼当仁不让,然若能用一封信换得公孙楼主周全,即使颜面折损也无所谓。”但她也并未否定乾坤二道的意思。林如正则苦笑摊手,道:“林某与师太同议,道长是盟主,无论作何决断在下都遵循。”
天心再看向昆仑三英、点苍葛存念,得到的都是“全依盟主之计”,那程老太爷不待目光扫去,即已催他兵发魔谷,除掉“萧魔头”。
天心看着四周各有思量却无一可解难的人,顿时感觉自己仿佛孤舟般置身大海,生出一种茫然的无力感,本性上,他并非一个喜欢争名夺利热衷权谋的人,之所以要于江湖上出人头地,不过是对死去的师妹天韵的一种心结,但当他真正登上了权力高位后,却又再难有动力,每日都像浑浑噩噩例行公事,特别是当接到黑白道祖自少室山寄来的信后,他更开始质疑自己达到今日地位所走的路径是否泯灭了良心。
天心最向往的,其实还是武当山,那个当初承载师兄弟妹欢笑的地方。
正无所决断时,天心忽听到有人指着魔谷方向奇道:“咦,对面有人来了!”他看去,果然见一骑快马驰到距群豪十数丈远时急停下来,骑者是一黑袍月魔教徒,众人一时不知对方来意,但显然都意识到这是对方遣出的使者,一时停了喧闹看对方要做什么。
那教徒见所有人都看来,强压紧张大声道:“谁是宏鹄?”
刚刚站立的宏鹄心一跳,急步而出,道:“我就是,可是有关我师傅的?”
那教徒一点头,从马身上取下一包袱,远远掷过来,道:“这是你师傅写的书信和楼主印,他说让你继承天宿楼的一切,妥善对待师兄弟们,至于今后是继承楼主之位还是自立门户,就不是他所想管的事了。”
宏鹄一愣,忽万端不信的扑过去解开了包袱,没去管那枚楼主印,而是急不可待地展开信,和八位师弟一同观阅起来,读后,都是万分的落寞,师傅一向是弟子们的主心骨,不想真就这么弃徒而去了。一师弟忽不信般叫道:“不,师傅不会抛弃咱们的,这信是假的!”
宏鹄摇头,道:“但这确实是师傅的笔迹,别人无法模仿的。”
另一名弟子忽指着那月魔教徒嚷道:“是不是你们用酷刑逼我师傅这么写的?说!”那教徒一摊手,没有回答。宏鹄已道:“师傅性格执着,不会屈从于别人武力的。”那教徒也笑道:“对呀,你这么问我岂非是说自个儿师傅是经不起逼迫的人了?再者,我们弄出这封信也没什么用途呀?”
诸葛治忽走近道:“可否让小可一观此信?”
宏鹄茫然递过去,诸葛治细观后道:“字迹并无走样,显然下笔者该是身躯安健行动自如,然而用语简短而急促,似乎心不在纸上,唉,多年师徒之情走笔间叙断,公孙楼主若非某种情况的身不由己,就是心中另有追求,先前种种,已作轻尘待之……而似他这等唯求飞天之道且傲视下端者,能让他钦服的只有同辈中人了,加上刚才公孙楼主是于那鲁班飞鸟扰乱下坠落受缚,若我所料不错,令其心折者,定与那飞器有关。”
那教徒不由脱口赞道:“这位先生当真神人,小人定然把这番推断告知我家左使,将来即使先生被抓了,也说不定不会当敌人对待……再会!”这人说完正要离去,宏鹄忍不住急前一步,道:“且慢!我师傅到底怎样了?”
那教徒暂停,瞄了九弟子一眼,笑道:“真的想知道?好吧……你们师傅心向我圣教鲁班飞鸟之神技,已改姓拜入我坊作司司主门下,哈哈,驾!”言毕调转马头,大笑而去。
“改姓”拜入别人门下?!宏鹄九人一时如被雷击,呆立当地完全没了思维,诸葛治小声道:“宏兄弟,此江湖事端本就与你们无关,虽然令师傅有了新志向,你们也并非没有任务和目标了,飞天之术成之不易,诸位回岳州后如不绝技雪藏,当广收有才智之门徒,把此道发扬光大,想来日后公孙楼主知晓了,也会心中宽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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