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瞎子,我并不觉得他在说谎,或者危言耸听。我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会对这个并不熟悉的瞎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我总感觉,他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不死,这件事就不会真正的结束?”我很费解,我甚至开始怀疑,难道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是错误的?难道老王他们三个人,才是主角?
生死,是一个轮回,生不是开始,死也不是结束。在和瞎子说话的时候,我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他们三个人死而复生的往事。
我已经开始相信了,老王,张莫莫,宁小猫,他们三个人的死绝对不是普通的死亡,其中必然含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不要问了,我回答不上……”
“给你上点药,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止止血。”我听着瞎子那一口让我感觉熟悉的乡音,心里更不是滋味,又一次要给瞎子处理伤口。
“这样就……这样就很好……”瞎子灰蒙蒙的眼睛,好像闪动了一下,他的脸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消瘦的脸庞如同刀削斧凿,让人感觉古板冷峻,他慢慢摇了摇头,整个身子都靠到了后面的石头上:“就这样吧……”
“这样会死的!”我加重了语气,因为我能看见瞎子的伤口不断的在流血,照这个流法,即便不是要害,光流血也能流死。
“死也不是什么坏事……”瞎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时常都会做梦,做噩梦,我杀了人,跟我无冤无仇的人,就因为他们是解开这件事的结,所以他们必须死。我不想再杀人了,杀人杀的多了,每天都会梦到……梦到那些人血淋淋的站在自己面前,来索命……”
当瞎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过来。现在的瞎子,和过去的瞎三儿,或许是同一种感受。
在我前两次组织队伍的时候,老王他们三个人的死,都是人为的,负责杀人的是瞎三儿,瞎三儿是个有良心的人,他不想杀人,但陆放顶对他有恩,这让瞎三儿左右为难。
他不想杀人,也不想对不住陆放顶,所以,他选择了死亡。自己死了,才会真正的解脱,才会没有负罪感。
瞎三儿死了以后,杀人的任务,可能就落到瞎子身上了。瞎子所面对的情况,和瞎三儿一样,他表面再古板,再冷峻,可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死了,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我不讲究那些,以后你要是还能见到顶爷,就和他说一声,这笔账不管我有没有还完,总之是……是还不起了……”瞎子闭上了眼睛,嘴唇在微微的开合,像是在念叨着什么,可是声音太低,我听不清楚。
我没有再追问他,没有问他是不是陆放顶派他来杀人,也没有问他老王他们三个人的尸体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至少在这个大事件里,有一些情况,是不可能被我所掌控的,我希望发生的,不会发生,我不希望发生的,却避免不了。
“你……你抽烟吗?”我从身上掏出了香烟,想了一下,又想起来背包里好像有一瓶二两的二锅头:“我这可能还有酒,要不要喝一点……”
瞎子不回答我,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靠着身后的石头。他的身躯,不再挺拔,头也软绵绵的靠在石头上,嘴唇依旧在微微的开合,我轻轻的靠近了一些,把耳朵伸过去,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听见瞎子在唱歌,很老很老的一首歌,在二十多年前,这首歌风靡大街小巷,现在听起来,却土的掉渣。瞎子轻声的唱着这首歌,可能,只有唱歌的时候,瞎子才能想起来,自己也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我没有再打扰他,就坐在旁边,听他唱歌。瞎子可能就会那么两句,翻来覆去的唱,声音越来越低。我低着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瞎子的歌声,已经完全消失了。
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瞎子不动弹了。就这么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我感觉他已经把全身上下的血全都流尽。
事实上,我对瞎子并不了解,对于他的事,我更不了解。可是瞎子这个人,带给我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我心头充满了凄凉,然而,当我再望向瞎子的脸庞时,我发现他的嘴角,好像挂着一丝微笑。
一丝已经凝固在嘴角的微笑,很轻松,就像一个疲惫到了极点的人,突然回到了一个自己很想念的地方,在那里,他什么都不用做,很安心,不用再担心受到任何伤害。这是一种解脱,终极解脱。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三次感觉,死原来并不是那么可怕的,相反,对于有的人来说,死比活着更幸福一些。
我从背包里翻出了那一小瓶酒,打开之后,冲着瞎子的尸体举了举,我觉得,我应该敬他一杯。
我就在旁边找了个地方,把瞎子的尸体放了进去,然后用石头堵住了洞口。人已经死了,不能复生,更何况,瞎子或许并不愿意起死回生。能长眠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对死者来说,是件好事。
把瞎子的尸体安放好了之后,我没有再去追击那几个带走了张莫莫和宁小猫尸体的人,已经追不上了。我顺着来时的路,又费了很大的力气,爬回裂谷的边缘。
回到营地以后,贡布已经清醒了,正坐在帐篷旁边,用炉子烧水。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贡布去解释。
“贡布,把你的烟给我一支,那烟很给力。”
贡布拿出烟丝,卷了两支,递给我一支,我们俩抽着烟,谁也没有说话。等到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我对他说:“贡布,你的任务完成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雇佣关系解除,你可以离开。”
“我不能走。”贡布摇了摇头:“我收了你的钱,就要负责到底。”
“是我让你走的,你心里不用过意不去。”
“我不会对钱过意不去,我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种契约精神。”
“我们这支队伍,可能是你见过的最奇怪的队伍。”
“我也不关心这些。”贡布又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沾上和人命有关系的事,只不过事情真要找上门了,我也不会躲。”
队伍只剩下我和贡布两个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剩下的那八公里还没有走完的路再好好的走一遍,尽可能的发现一些线索。
第二天,我和贡布出发的时候,我的情绪好像平静了下来。这种平静,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但是,等走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忘记,只是有些情绪,已经千丝万缕的融入到了自己的每一滴血肉里。
其实,我依然还是没有抱什么希望,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必须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一遍。从上午九点钟开始,一直到夜幕降临,我和贡布在几公里的范围内走了不止一圈,跟我的预感一样,命运之神并未青睐自己,这一天的时间,等于又浪费了。
我们两个人回到营地,如果老王和张莫莫他们都在的话,我们可能会想办法把那些野营食品加工的更可口一些,但他们都不在了,我没有一点胃口,只是觉得说不出的累,弯腰想要钻到帐篷里先躺一会儿。
在我钻进帐篷之前,贡布拉了我一把,他微微的眯着眼睛,在周围看了一眼。
“你有没有感觉到,营地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哪儿不对?”我本来只想着先休息一下,贡布这么一说,我又转了个身。
脚步就那么轻轻的一挪动,我突然听到了唰的一声,紧跟着,脚踝猛然一紧,像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给缠住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束缚着脚踝的绳子那端,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顿时把我给扯翻在地,贡布眼明手快,想要拉住我,但绳子那边的力道太大了,贡布无法与之抗衡。
我整个人被绳索在地上拖行,贡布一闪身,翻到我的两只脚之间,手里的刀子一挥。他的蝴蝶刀很锋利,而且动作又稳又准,可绳子太结实了,一刀没能割断。贡布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又割了两刀,才把绳子给割开。
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已经灰头土脸,贡布把我拉起来,我看到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想办法先走。”我一边朝四周扫视,一边把脚踝上的绳头给解了下来。
“现在已经走不掉了,人家发现了我们的营地,在这儿布了一张网,我们只要回来,就注定跑不掉。”
一瞬间,我就觉得头大如斗,这么荒凉的地方,可能一百年都不会有人来。瞎子那帮人多半不会去而复返,那么,在营地设伏的人,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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