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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来,李春香还是首次感觉到寄人篱下的滋味有多难熬。
自打那天后,屋里的其余人对李春香的态度比以往恶劣了不少。
不,不能说恶劣。
而是冷暴力。
管家会定时把饭菜送到她的房间。
每次放下盛有饭菜的木盘子,声音都很大,砰的一声,实打实地震在她心头。
吃完饭,李春香常常会自己把木盘子和空碗端下去。在她的意识里,怀孕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她也确实不像很多女孩子一样娇气。
可这时候管家大娘总会冷嘲热讽地说:“姑娘,你可别忙活。万一要是出个三长两短丁总回来肯定得怪我,要是你自己被男人甩了不想要孩子,也别故意让我这个老太婆背锅。我就一打工的,可担待不起你的好歹。以后吃完了就放着,我会上来收,谁让我们是下人,你是张张嘴就行的‘客人’。”
这些话李春香一句没反驳,她心里有委屈,可就是不晓得怎么变成语言才最得劲,再说回来,管家比她大好多,和个老年人争论,争赢了又能怎样。
她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只能靠一部又一部的电视剧解闷。
突然间她好似又有了在小屋内的窒息感。
唯一不同的是,这座牢房实在是金碧辉煌。
晚饭过后,李春香冲完澡,穿着宽松的睡意躺在床上。
半干的头发随意地垂在胸前,两只饱满的大气球在发丝的缝隙中若隐若现。
她瞄向果盘里黄彤彤的大橙子。
拿起一个,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丁家的食材也好,水果也好,原料都是极好的。
好比现在她手里这个橙子,外表光滑得连个粗大的毛孔都瞧不到,颜色均匀,在灯光下泛着贼光,就差把她的脸给印出来。
李春香把橙子往上一甩,然后用手接住,随后从果盘里取了水果刀。
刀尖蛮狠地插进橙子中央,刀子一滑直接在手心里就完成了切割。
一时间果肉像极了花瓣,一朵朵绽开在李春香的手掌内。
她拿起一瓣往嘴里嘬,甜度爆满了唇舌间。
她闭上眼,回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的外婆家和一群村里同龄的男孩子跑去果园里摘橙子时的场景。
那时的欢声笑语比起现在经历过的快乐似乎要浓烈许多。
她过分沉溺在思绪里,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丁烈旋转门把后,看见吃个橙子都能一脸享受的李春香。
惭不惭愧?
丁烈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时间让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可同样也让他拥有了金字塔顶端人群的奢侈生活。
一个成年人到底有多少烦恼必须要像隔夜饭一样隔了一夜又一夜,明知道会嗖臭不已还要死命的攒着,装着。
一道深沉地呼吸过后,丁烈把手里的几个袋子往地上一扔。
砰一声。
李春香回过神来,循声望去,瞧见一手悠然插在裤兜凝视着她的男人。
她吃惊地快从床上跳起来,双腿一翻,踏在地上,手里还捧着未吃完的几瓣橙子,那表情像极了木鱼疙瘩。
丁烈移开目光,走到角落的沙发那坐下。
他抵了抵眼镜说:“没有我在家里盯着你,你的日子过得似乎很悠闲。”
李春香把橙子一瓣一瓣放在床头柜上,又扯几张纸巾将手擦干净才回头说:“苦中作乐呗,能有什么办法?哭丧个脸能给谁看?”
丁烈调了调坐姿,手指在扶手上敲击几下,儒雅笑道:“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念你家阅平了?”
李春香变了个脸色,一张脸完全垮下来。
她摸了摸肚子,沉默了好久才说:“谁想他了?他又不见得会想我。但是……”
丁烈眉一挑:“但是什么?”
李春香揉着小腹的动作愈发温柔起来:“但是这娃要是出生了,懂事了,孩子会想的。”
丁烈能听得出来,李春香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头到底还是念着点卢阅平。
他就着李春香的话往下问:“那孩子要是想了,你打算怎么做?”
李春香咬了咬自个儿的嘴皮子:“能怎么办,就这么着呗。”
丁烈瞧着她:“就这么着是怎么着?”
李春香一瞪眼:“你不是说,阅平一定会认这娃吗?”
“生下来给他?”
李春香一咬牙:“对!给他!我要他看见娃就想到我,想到他对不起我,让这娃折磨他一辈子!”
丁烈笑笑:“那就是说,你不会再有不要这孩子的念头了,对吗?”
“对!”
“那这娃懂事了,要是想娘了你怎么办?”丁烈问得犀利。
李春香一下就哽住了喉,眼睛里泪光盈盈,抬手指着他:“还不是你害的!”
丁烈没说什么,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床边。
双脚在离李春香拖鞋的两寸位置停住。
丁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是愿意,等时机到了,你还是能用孩子绑住卢阅平的婚姻。我只是短暂地限制你的自由,你们的婚姻能走多久,我毫不关心。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真正破坏你婚姻的人不是我,是卢阅平那颗躁动的心。”
李春香听后,鼻孔睁了睁,一转脸避开丁烈的眼神。
李春香认为,丁烈说得其实很对,她确实清楚婚姻失败的原因,但丁烈的话里也有不对的一部分,整件事中其实也有她李春香的自作自受。
早在她和卢阅平结婚之前,就在卢阅平的睡梦中听到过徐白的名字。
那一次,她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在饭桌前因为这事儿和卢阅平置气。
她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卢阅平十分平静地对她说,要么就和他好好过日子,要么就接受他存折里的八万块钱。
二选一的选项里,李春香最终选择了前者。
而卢阅平从未否认他心里有徐白,只说,一旦结婚了,会好好过日子。
细细想来,当初胖子介绍他俩认识,因为心仪卢阅平的长相和爷们气,一次次主动的人并非卢阅平。
而且他们的承诺里,有婚姻的规划,有未来的责任,却独独没有关于爱情的部分。
落得现在这模样,还不是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惹得祸。
李春香吸口气,撇一眼被仍在地上的几个袋子,转移话题道:“那是啥?”
丁烈顺着李春香的眼神望去,一时竟有些为难地说:“衣服。”
“谁的衣服?”
李春香这一问,丁烈回答得更为难了。
半小时前,司机送他回家。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那挂了个大大的广告牌。
一个新的国际女装品牌入驻这座城市。
广告牌里的女孩子素雅,大气,眼神中充满故事,且充满着勾人的力量。
靠在真皮座椅上的丁烈不禁想到家里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
她的衣品实在让丁烈不忍吐槽。
可他却要忍受住在他家的李春香成天穿着搬不上场面的衣服在他面前晃。
丁烈想到这些,瞬间身体一阵发冷,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于是在商场门口,一句停车,令丁烈无端带回了几件入驻品牌的女装。
可当他下车拎着袋子的一瞬间,又突然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但买都买了,索性就拎进了门。
李春香睁大着眼,瞧丁烈:“到底是个啥?”
丁烈抬手,轻轻戳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指尖一滑,他在眼镜框的旁边挠了几下才说:“衣服,给你的。”
李春香简直吃了大惊,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头:“给我?”
丁烈看看她,一件枚红色的保守睡衣穿在李春香身上简直像极了那些大妈照片里爱拿手去捻的廉价花朵。
他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好似一股寒冬之气强行逼入体内,令他衬衫下那条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又好似微微疼了起来。
“嗯。”丁烈应一声。
李春香总有点不相信,走到袋子前头,用手指头勾起了袋子,然后另一只手大喇喇地从里头拎出了宽松的淡咖色连衣裙。
丁烈看着这一切,一时觉得自己更蠢。
他突然不想留在李春香的房间,闻着被她污染的卑俗空气。
丁烈双脚不受控制地向门那走。
擦过李春香身旁时,李春香突然叫住他:“你干啥给我买衣服?”
这问题一下把丁烈给难住了。
他不禁好奇,要是如实说,会怎样?
这土包子听了应该会难过吧?
一小会儿后,丁烈胡扯道:“客户公司旗下的牌子。干我这行的,多的是想巴结的人。客户经常会送一些礼物给我,很正常。反正也没人穿,就给你拿来。”
李春香没多想,‘哦’了一声后仔仔细细地看着裙子,左摸右摸,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抬起眼问:“你客户不晓得你是光棍吗?怎么送你女人的衣服?”
丁烈和李春香的眼神对接,他调整了一下镜架的位置,恼羞成怒地说:“你要不要?不要我送别人。”
李春香听后,忽然把衣服扔进袋子,递给丁烈道:“我不要。”
“为什么?”
李春香说:“料子不好,不是棉布的,穿了铁定不透气儿。”
“料子……不好?”丁烈盯着一本正经的李春香,气得咬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