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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西闲从睡梦中惊醒, 却见是奶娘俯身在唤自己:“娘娘!快醒醒!失火了!”
听见一个“火”字, 西闲竟想到方才在梦中那嬉戏空中吞吐火焰的黑龙。
西闲抬手护着肚子,在奶娘的搀扶下坐起身, 目光掠过室内,果然火光沿着墙边的一副《雪下美人图》在往上蔓延, 画上的美人一闪,已给火舌吞噬。
西闲还未来得及问别的,突然室内光芒一暗, 竟然是个人从窗口跳了进来,身后还背着个什么东西。
西闲拧眉望着来者, 不知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
奇怪的是奶娘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安抚西闲道:“姑娘别怕,三夫人是来帮咱们的。”
来的人居然正是柳姬,她将背后的东西放在墙边, 飞快扫了眼内室的情形。
西闲正要再细看她带来的是什么, 柳姬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我知道娘娘心里疑惑,但这不是细说端详的时候。你只需要知道,有人容不得你在这王府里, 更绝对容不下这孩子。过了这次,必定还有让你没法想象更加无法反抗的招数。”
柳姬向来是轻狂放浪的, 但凡说话必然带笑, 让人觉着她每句话都似是而非。
但此刻的柳姬, 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每一句话都有刀锋似的冷意,让人无法怀疑。
听了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西闲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柳姬道:“我跟小公爷说过了,我不会做他的敌人,而对你……”柳姬笑笑:“就当我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罢了。”
西闲觉着喉头发干。
那幅画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美人跟雪夜都消失无踪,火焰却像是吃饱了一样,得意洋洋地蔓延到帐子上。
烈火如同一条贪吃的蛇,吃的越多,就越巨大,很快这屋子就也会沦为它的腹中之物。
火势如此凶猛,偏偏这三人却都视若无睹。
“外头可还有一把火在等着娘娘呢,”柳姬笑了笑,流露几分昔日的神态,但这神色只是稍纵即逝,柳姬道:“不能再犹豫了,现在府外有一辆车跟一个人等着你,这里的火也瞒不过人,要走要留都要即刻决定。”
半夜被从梦中叫醒,面对如此复杂凶险的局面,又被告知立刻要做如此重大的决定。
没有人能在一瞬间作出清醒而正确的抉择。
西闲不语。
柳姬凝视着她的双眼:“听好,这种蠢事我一辈子只做这一次。不管你决定走与不走,今晚上都从没有见过我,我也从没来过这真珠院。”
西闲从这双美艳的双眼里看出了被克制住的冷酷,也就是在这会儿,她回答:“好。我走。”
柳姬一笑,笑里隐隐有几分欣赏:“随我来。”举手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大氅,围在西闲身上,揽着她的腰往外。
西闲却猛然止步回头:“奶娘!”
奶妈正在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眼睛红红的,见她停住便忙赶过来。
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却仍强忍着,奶娘紧紧握住西闲的手:“好姑娘,你快去吧,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我若是能走动,一定跟你走,以后……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跟小主子,我就算在……我也就、很放心了。”
先前西闲来到雁北,本来就没有打算带了奶娘过来,毕竟那会儿她的年纪就不小了,且又有些老病,想让她在京内颐养天年。
可奶娘放心不下西闲,又觉着杞子并不很顶用,所以坚持要跟着来,好歹让西闲身边多个可靠的娘家人。
“不成。”西闲摇头:“我要一个走了,他们追究起来……”
“别再耽搁。”柳姬道:“只要你安全离开,她们就不会有事。”
奶娘也焦急地推她道:“快些走!叫人发现就坏了。我知道这些日子姑娘过的很不开心,但你不为自己着想,好歹要为了小主子着想。”
最后一句话正落在西闲的心坎上。
西闲虽在王府住了近一年,对除了真珠院之外的其他地方却熟悉的有限,但柳姬却仿佛了若指掌似的,黑暗里带着西闲左避右闪,每每在间不容发的时候避开巡逻的侍卫。
而那本来上锁的院门不知何故都是开着的。柳姬一直护送西闲出了侧门,这会儿真珠院里的火光已经透了出来。
西闲忍不住问道:“奶娘跟杞子他们会没事吗?”
柳姬道:“她老人家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你安好,她自安好。”
西闲还要再问,门外有个人迎上来,两下撞见,西闲几乎没忍住失声,柳姬垂了帽兜遮住半边脸:“快带她走。”此刻竟换了一副男人的嗓音。
苏霁卿正等的绝望,猛然看西闲当真出来,也顾不得避嫌了,将西闲轻轻一抱抱上马车。
西闲定了定神,从马车里坐起来往外看,却见王府的侧门已紧紧关闭,而透过那高高地王府院墙,隐隐能听到里头骚动的声响,外宅的侍卫们也已经惊动,开始严查。
望着那透过院墙而起的火光,西闲知道,这个地方……自己是再回不去了。
那一刻西闲的心中竟极为空落,但在空落之余,却又有一种极为放松的感觉,就好像出了笼子的鸟儿,就算不知道前路吉凶祸福,可仍旧能为自由自在的展翅飞翔而觉着无限欢悦。
柳姬的用意西闲当时其实已经猜到了――柳姬当然是想借这场火,制造西闲已经殒命的假相,实则让她暗度陈仓。
只是毕竟是仓促之间,西闲算不到各种细节。
比如柳姬当时现身时候所带的是什么“东西”。
在随着戏班而行之时,众人闲话起来,原先戏班里有个唱花旦的,生得最好,性情也风流,在王府唱戏的时候,跟某个管事有些勾连,一天前就没回戏班,只派人送了一笔钱给班主,说不跟着回去了。
班主因知道她向来有跳出这行当之意,且对方又是王府的人,便也一笑了之。
西闲听了后,心中发毛。想到柳姬所带的那“东西”,虽直觉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对戏班众人,苏霁卿只说西闲是自己同乡的妻子,丈夫本带她过来做买卖,后撇下她去了南边杳无音信,如今要带她过去找寻。
一来苏霁卿的人缘最好,大家都有意照拂。二来,众人走南闯北,听了这样说辞,都明白西闲的“丈夫”必然在江南寻花问柳,哪里还记得家里的妻子,又见西闲有了身孕,便格外怜惜。
这一行人在路上走了近两个月,快过泰州的时候,在一家客栈歇脚。西闲无意中听几个走商的客人在说起雁北王府的奇事。
西闲这才知道,死者并不只是一个,还有真珠院一名侍女,以及……奶娘。
至此西闲已经确认,那侍女跟“侧妃”,一定是柳姬的手笔。
但是,奶娘?
起初西闲惊闻消息,痛怒交加,自然以为是柳姬动的手。
可西闲无数次回想奶娘跟自己分别时候的话,奶娘显然比她更清楚柳姬的打算,也很配合柳姬的打算。
所以在柳姬背了那个人进来的时候,奶娘一点儿也不觉着意外,更没有问一声。
西闲还记得她宽厚的手掌握住自己时候的温暖跟不舍。
其实在那会儿,奶娘早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诀。
毕竟真珠院失火,如果只烧死了侧妃跟一个侍女的话,有些说不过去,但如果连侧妃最亲近的奶娘也因而出事,可信度自然就不消说了。
柳姬并没对奶娘动手,倒不是因为她心慈手软,而是她清楚西闲外柔内刚的性子。
柳姬知道若她敢对奶娘下毒手,西闲绝不会原谅。
那样的话,她非但留不成“后路”,反而会因此而树敌。
但奶娘毕竟是没了。
她让西闲安心的离开,也为了西闲的安全而牺牲了自己。
西闲越想越是不能克制情绪,心潮起伏之际,腹中孩子似乎也有所感知。
当晚折腾了半宿,竟在泰州生下了小泰儿。
当稳婆抱着那小东西给西闲看的时候,向来镇定如她,先前生产都没有晕过去的人,此刻几乎吓的晕厥。
才出生的那孩子实在是太过瘦小了。连见多识广接生了无数婴儿的稳婆都为之愕然,连说从没见过这样小的娃儿,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哭声都微弱的令人心疼。
起初大家无不揪心,生恐如此瘦弱的孩子不好养活。
苏霁卿同戏班主人商议,戏班先自回苏州,他留在泰州,照料西闲跟小孩子。
那段日子对西闲而言,又是心酸,又是甜蜜。
她按捺下所有心绪,一颗心扑在小孩子的身上,几乎日夜无眠,幸而有苏霁卿在身边,又从泰州当地请了两位有经验的奶娘帮忙,在众人的细心看护下,这小家伙也慢慢地开始长身体跟精神,半月后,哭声已经算是响亮了。
苏霁卿怕西闲产后落病,小孩子路上水土不服等等,足足休养了一个月才又启程。
西闲之所以给婴儿起名叫“泰儿”,一来是因为他是在泰州诞生的,二来,想让这从还没出生就九死一生备受波折的小家伙“否极泰来”,从此平安喜乐。
“呜哇……”内室又传来泰儿的喃喃声。
西闲忙起身入内,却见小东西闭着双眼,却挥舞着两根细细的小胳膊,睡梦中也不安生。
在他身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泰儿才又睡了过去。西闲松了口气,转身之时,却见苏霁卿站在门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从最初在京城直到现在,两个人都经历了太多。
目光相对片刻,西闲先笑了笑,苏霁卿见她笑了,也才随着一笑。
西闲回头看一眼泰儿,道:“三哥,我方才想起这一路过来的辛苦,若不是你冒险救助维护,我们母子只怕早就性命不保了。”
苏霁卿摇头:他早说过了,他不后悔。
甚至庆幸当初随戏班北上之举,庆幸下决心去王府接她之举。
西闲道:“三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苏霁卿道:“是什么?你说就是了。”
“你先答应我。”
苏霁卿无奈:“你知道我什么都会应你的。”
“当年……夫人认了我做干女儿,”西闲微笑地望着苏霁卿,温声道:“现在,我想让三哥当泰儿的干爹,不知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