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圣焰和店家正在屋内说着，门外已然有了动静，这家店面的门板是普通的杨柳木，两扇门板的中间缝隙很大，将正脸贴在门上，用一只眼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情景。

　　扶圣焰趴在门上，阿蛮立刻紧贴过来，将头拱在扶圣焰的脖颈窝下面，两人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外面。

　　果然，稀稀拉拉地从北向南走来一群女子，从花花绿绿的衣衫穿戴可以看出衣料质地都是良好的江南丝绸，可那上好的丝绸都早已穿得皱皱巴巴，有的人前襟后摆都破损了，一道道的口子，露出了里面洁白的衬裤和底袄，还有的沾着许多泥灰在衣衫上，从面相上看，她们个个蓬头垢面，均是多日未曾梳洗了。

　　这些人目不斜视地走路，横冲直撞似的，视线也是直直的，仿佛前面有什么事情等着她们赶赴过去。

　　一面走，人群里也是你撞我、我搡你，眼神虽是直勾勾的向前，可脚下却一直趔趄不止的，从面色上看都已呈现出了不健康的菜色，若不是被什么蛊惑着，就一定是有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们，否则，这些女人的体质已经不能进行这样疾风骤雨似的行走了。

　　扶圣焰侧耳听着，这些疯狂的女人中间有人偶尔嚷出一两句话，大约是“不从号令，人间大祸将至”；“推翻一切，方可新生”……几句这样的话语来来回回地嚷着，没有人能听懂她们说的是什么。

　　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这群衣衫鲜艳却步履阑珊的女子们仿佛不在人间世界，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感觉，只匆匆地从街上掠过，掠过扶圣焰眼前的这扇门，掠过这条街道，掠过都城充满明媚阳光的这个早晨。

　　老店主听门外已然安静下来，便又打开了房门继续招徕生意。可经过刚才这一番折腾，本来还有几个行人的街道上哪里还有什么客人。

　　街道两边的店铺纷纷开了门，对刚才这一幕，已经有些麻木了的他们并不觉得奇怪，不过是一群被皇帝赶出皇宫的疯女人，过不了几日她们就会冻饿而死了，到时他们就不必再担心什么。

　　除了扶圣焰和阿蛮他们四个，街上再没有旁人了。

　　扶圣焰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皇帝的后宫之中怎么会有如此众多的女子都发了疯呢？况且，即便发疯之后没有了意识，人的身体也还是血肉之躯，怎么会杀不死呢？这到底是百姓们的以讹传讹，还是真实的存在？

　　他向绸缎庄的老店主详细打探了那群女子在都城的住所，又听了一些闲杂的宫闱故事，这才带着阿蛮和幻祥、伯劳离开。

　　“扶圣焰，你要去哪里？抓那些疯女人吗？”阿蛮问。

　　“抓她们做什么，我要弄清楚这件事，所以我们得去皇宫见皇帝！”扶圣焰回答。

　　“去皇宫啊，好啊好啊，去皇宫好！”阿蛮兴奋地叫着。

　　猎妖法师虽然受到朝廷的供奉和尊重，可是作为个体的猎妖师，他们几乎没有见到皇帝的机会。皇帝每年都会在祝天坛举行祭天仪式，几乎每一年都会请李重阳参加，李重阳有时会去，也有时会推脱不去，并指派两名弟子前往，那两名弟子是专门替李重阳处理所有内外杂乱事务的扶阳山圆字辈弟子，辈分仅在圣字辈之下，是除扶圣焰之外最受李重阳器重的弟子了。

　　扶圣焰在扶阳山时没有到过皇宫。

　　两名圆字辈的师弟到过皇宫，也见过皇帝。可他们现在不会在这里，他们定是忙着缉拿那些跑出幽冥界的妖怪去了。

　　扶圣焰想，不知道皇帝听说扶阳山的弟子来朝见，对他会是什么态度？

　　在皇城门外，四个人被两名金甲武士拦住，守门武士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着几个人，问他们可有腰牌？可有内廷旨意传唤？

　　见他们什么也拿不出，两名守门武士立刻翻脸。两把雪亮的大刀交叉成斜十字挡住了皇城大门，其中一人喝问：“既无传召，皇城禁地不可靠近，速速离开!”

　　扶圣焰无奈，想着若是光明正大地通过一道道的门，拿到一道道的手续再去面见皇帝，只怕要等三五天不止了。

　　实在无法，只得采取非常手段了——趁着黑夜，潜进皇宫，找到皇帝，讲明来由，这样最简单直接了。

　　扶圣焰是这么想，阿蛮更是这么想。

　　四个人一拍即合，准备在都城里随意找个地方暂歇，等夜晚来临再行动不迟。

　　要找地方歇息，还得找地方吃饭，这可又为难了他们。歇息的地方好找，随意找个破瓦舍房檐就可以，可吃饭就不行了。

　　这次出门，水和吃食都在幻祥身上背着，可现在那条黑色的干粮口袋里只剩下两个干馍馍了，四个人也不好分，一人吃半个也就凑活着半饱。

　　再者，到了都城，谁也不想再啃干粮喝水了，包括扶圣焰在内，都想好好地下顿馆子、吃些丰盛的饭菜。

　　谁说当法师容易了，威风是临时的，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一文钱没有是必须的。

　　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扶圣焰没有更好的主意，他看看阿蛮，平时她鬼主意多，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点子能让他们几个饱餐一顿。

　　“别看我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喽！”阿蛮翘着嘴角笑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回视扶圣焰。

　　“算啦，我们再忍过这一日，晚间到了皇宫再吃不迟！”扶圣焰给三个人打气。

　　“什么到皇宫再吃？你以为皇宫是你家开的酒馆啊？”阿蛮边说话，便用眼角的余光向四下里撒摸。

　　进出皇城大门的人来来往往的，大部分人都在门外下马、下轿，然后再带着两三名随从走进去，态度都是非常恭谨、严肃的。

　　再细看，阿蛮突然抿嘴一笑，朝扶圣焰三个人翘了翘小手指，小声道：“有办法了，你们等着！”

　　不大一会儿，阿蛮就领着一名宫装模样的丫头过来了。那丫头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子，狐疑地看着四个人，问：“你们找我干什么？皇上到底有什么密旨？”

　　阿蛮指着扶圣焰十分傲慢地回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那婢女摇摇头，“我三岁就进宫了，不认识外面的人！”

　　“你看清楚，他不是一般人，你怎么会不认识呢？他每年都被皇帝请进宫作客的！没眼力！”阿蛮训斥她。

　　婢女仍然摇头。

　　“他，就是扶阳山李重阳师傅的大弟子，皇帝每年的祭天仪式都是他来主持的，你怎么这么眼拙，居然认不出？”

　　那婢女听说扶圣焰是扶阳山的法师，立刻肃然起敬，朝扶圣焰鞠了一躬：“法师，你有什么事吩咐吗？”

　　“没什么吩咐。我们这次来是奉皇上秘旨调查宫里的疯女人事件的，你别声张出去，因为是密旨，也不方便公开行事。所以呢，你现在要帮我们一个忙。”

　　婢子听说他们是来调查疯女人案件的，很痛快地点头答应：“好，我一定帮忙。有法师在，一定能查出娘娘们是受了什么害。”

　　那婢子将食盒放在地上，又听阿蛮说：“那这样吧，你现在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一遍给我们。”

　　婢子点头答应着，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扶圣焰。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阿蛮早已不客气地打开了食盒，把里面的糯米糕点和几样珍馐小菜端出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那婢子讲的东西不知道阿蛮听进去多少，那食盒里的东西她却是着实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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