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慕亦君独自一人伫立在院中,今日九重使者已经来到九幽教,在正殿内商议了许久,傍晚时,彩姬忧心忡忡的与自己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言语中虽有预感似乎在自己身上会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但追问之下,彩姬却又吞吞吐吐,最终什么也没说,推脱一番就离去了。
慕亦君性子本就执拗,心中疑问无人解答便独自一人胡思乱想,本想打坐入定,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几次三番失败之下,不由得踱步至院中,心生发燥的抬首望向苍穹之上的圆月,以前齐白炎还在九幽山上时,每当自己有迷茫不解都可以向其诉说,然而如今……他的心中默默升起几分惆怅。
自他入门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里他从未离开过九幽山,也再未回到过自小生活的家乡青龙阵内,他心知那里已经是一片荒凉之地,却在这十年里时常梦回故乡,齐白炎曾说过,当初他们已经为那些惨死的人立了无字碑,也未他的姥姥洛如一单独建了一座墓地,然而这十年里自己却从来没有回去过一次,虽然门规所限,但他若想去,齐白炎定会设法带他出山,他想却又不敢,因为他害怕自己再度忆起当年的血腥场景,他还是没有那凶手的丝毫线索,他无法面对洛如一。
这十年间发生了许多变故,如今他更是迷茫了,身体的未知变化令他不知所措,八重幻境、禁地一事之后,如今凡世也发生了巨变,而这一切所针对的似乎都是九幽教,也似乎都与自己有关。
然而面对这些变故,他却无从下手,像个傻子一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其中……
慕亦君颓然着想着,忽然察觉四下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凝视着自己,他神色一凝,立即打开神识扩散开来,正在此时那暗中人似乎也有所察觉,身形一动立刻御风而逃,慕亦君哪会任由对方这样逃走,脚下灵力聚集,风一般向那身影追了过去。
前方身影行动极快,不仅对九幽教内地形极为熟悉,甚至躲过了许多夜巡弟子,慕亦君暗自心惊,紧跟其后,不久之后,那道身影突然消失。
慕亦君停下身形,神识外放,竟是丝毫他人气息也未发现,他面露错愕,环顾四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处废墟之地。
在自己的记忆中,九幽山似乎并没有这样一处地方,方才一心追踪也忘记顾及其他,竟然不知不觉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他在心中暗自想着,突然想到,九幽山有一处地方自己并不熟悉,难道这里就是……禁地深处?!
“你还是太弱了,呵呵呵……”一道冷厉的嘲笑声从身后传来,慕亦君心头一跳,猛然转身,看到的却是一道模糊的黑影。
“你是谁?!”慕亦君脸色一寒,心生警惕,他方才细细看去,却发现对方似乎有意隐藏样貌,周身布下虚影结界,使得自己竟然看不穿对方。
对方见其如此,似乎轻哼了一声,道:“你不必如此,我若要对你不利,早便动手了。”
慕亦君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不由得冷冷道:“你故意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怎么,你竟不知当年你父亲也是被人引来此地重伤于他,所以之后你母亲守护的朱雀阵被攻破,他才来不及救援,以至于你母亲重伤濒死,最后……”
“你说什么?!”对方话未说完,慕亦君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血液沸腾,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那神秘人被他打断话语也不恼,见他神色变化,不由冷哼一声接道:“你可想知道那布下陷阱试图杀害他夺得白虎神兽的人是谁?”
慕亦君心头一跳,双手紧握,轻轻颤抖,他脑中方才一片空白,此刻强制克制自己,这才冷静些许,对方似乎对自己身世知晓甚多,原本自己也是在青龙阵被破之时才知晓自己身世,之后洛如一故去,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而对方似乎不仅知晓自己来历,甚至知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虽然不知他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但,此刻他却想要再听下去。
想到此处,他双拳一松,神色淡淡的看了那模糊人影一眼,忽而露出几分笑意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当年害我双亲之人是谁?”
那神秘人似乎并未料到他会有此反应,闻言蓦地一震,沉吟了片刻,似乎看穿了慕亦君的刻意伪装,冷笑一声道:“你倒也沉得住气,当年那害你父亲之人,正是如今九幽教主,无灭!”
慕亦君脑中已经假设了无数种答案,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说出这样一个结果,他脸色一白,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抬眼望向那人影,怒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那神秘人阴测测的发出一阵笑声,语气中满是嘲讽道:“你父亲慕子游与那九尾妖狐是旧识,当初也是他出面救下了妖狐,将其压制修为封印于此,并用上古宝剑作为条件与无灭立下约定,若有一天这妖狐洗心革面,戾气褪尽,只要向着青鸾古剑打入神识,他便立即前来接走妖狐,将其送回昆仑,”神秘人顿了顿,似在暗中观察慕亦君的神色,见其神色阴沉,脸色各种变化,似乎打到他心中所想,接着道:“岂料无灭竟对那传说中的上古之力起了歹念,在多番调查之下,找到朱雀阵所在,但又忌惮你父亲,于是布下斩神杀阵,向那青鸾剑打入神识,引你父亲入阵,你父亲毫无防备身受重伤,同时另一边无灭已派人攻破朱雀……”
“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慕亦君没等他说完,冷冷打断道。
“嗯?”那神秘人似乎有些意外的怔了怔,随即笑道:“信或是不信由你,若你想亲自调查此事,可以去问问忘诺,当年同谋之人死了不少,忘诺也参与其中了……”
忘诺似乎自前去昆仑暗查八重幻境之事至今未归,面前这人却让自己去问对方,如今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从何问起?即便忘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又该如何去问?莫非直接指着对方鼻子便问他为何要加害自己父亲?
自己自从禁地一事之后便饱受争议,许多内宗弟子之间的比试切磋自己也从未参与,不光是因为自己灵力特殊,李柏青怕自己遭受排挤怀疑,更重要的自己今年修为暴涨,如若被发现,的确是会被怀疑。
就算方才这人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又会有谁会相信自己的话?
此人居心叵测,不知如何混入九幽教内,如今对自己说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慕亦君双眼一眯,灵力唤起流转周身,正要有所动作,忽然从远处传来怒喝声,接着三道人影从远处飞来。
“是谁敢擅闯禁地?!”
慕亦君大吃一惊,他方才追踪面前这人,并未隐藏气息,倒是对方气息隐藏极好,方才二人追逐穿梭,虽一时躲过了夜巡弟子的视线,可内宗弟子终会察觉灵力波动的迹象,如若此时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那三人越来越近,慕亦君正欲动身逃离,忽然眼前黑影一晃,接着几道闷哼传来,慕亦君暗道不妙,立即飞身前去,在不远处几道残垣断壁处,他看到了三位内宗弟子的尸首。
月色如霜,映在三人脸上惨白如纸,他低头看去,只见三人皆是一剑破喉,如今血流满地,毫无生机。
慕亦君见此情景全身如坠冰窟,数息之后一股怒火冲天而起,他周身灵力暴动,眼中满是悲愤,自己平日里虽从未与其他弟子有过接触,但他们毕竟是自己同门,如今因自己横死,他岂会无动于衷?!
“怎么,我帮了你,你反倒并没有要谢我的意思?”那阴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又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竟然无法分辨得出那人方位。
慕亦君咬牙切齿道:“你杀我同门,还想要我谢你?!”
“李柏青赐你寒松剑的剑灵光芒虽能混淆视听,但你这周身灵力皆是青龙真元炼化而成,气息终究是不同,如今非常时期即便你方才逃离,但此事他们必会告知无灭,何况现今九重圣宗派人来此,无灭恨不得马上洗清江湖传言,如若双方共同排查,你这本就闯过一次禁地之人必然首个遭到怀疑,最终说不定无灭将你当做替罪羔羊,你以为我此刻是在害你?!”那神秘人似乎升起几分薄怒。
慕亦君随着对方一字一句,脸上的怒意逐渐化为震惊。
他居然知道自己体内有青龙真元?!
“你究竟是谁?!若你想帮我,又何必故弄玄虚?”
“如今以你实力想要报仇简直是妄想,等你足够强大之时自然能够见到我!”嘲讽之声再度响起,神秘人顿了顿,接着笑道:“此刻离夜巡交替还有些时辰,你还可以再去见那九尾妖狐,难道你不该感谢我?”
慕亦君被人说中心中所想,脸上一热,抬眼看向前方,四下寂静,唯有山风拂过林间发出的‘沙沙’声,前方依旧一片昏暗,那神秘人的气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一丝也察觉不到。
他的心中兀自腾起一股怒意,一股被人玩弄于股掌却又无力反击的无奈感,他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寒松剑,陷入挣扎之中。
“如果你能找到青鸾古剑,那剑里的剑灵已经有用灵识,当年之事或许它也知道些许,你若不信我,就从那把剑开始调查吧!”神秘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慕亦君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目中露出挣扎之色。
许久之后他似乎下定决心,不再管这三人,反身离去。
慕亦君没有选择再去见那九尾妖狐,而是只身一人来到惊雷峰顶处的一座凉亭之中。
初入教时,齐白炎曾带自己来到这里,向自己介绍九幽教内各峰分布,那时自己心中悲切,但对这九幽教有着极大的崇敬之情。
此时已是深夜,他一人伫立在凉亭之中,放眼望向远方。
夜色深沉,月光下的九幽山脉极为静谧,各峰灯火零星亮着,他的双拳依旧紧握,微微颤抖。
过往他也曾站在这里遥望远方,那时他只觉得天地虽大,家园虽毁,但这九幽教却是他最后得以安宁的依靠之所,可今夜的一切彻底动摇了他心中所想。
那神秘人的目的他虽不知晓,但对方讲述的那些话,却让他忍不住联想起当初九尾妖狐所说的话。
难道无灭真的邪心未改,包藏祸心?
自己的样貌与父亲如此相似,恐怕许多人也已经知晓自己的来历关系,可为何至今也没有一个人告知过自己父亲的一切?
如若当初真是无灭做下这些,他又为何迟迟不对自己动手?反而装作毫不知情一般任由自己这般成长下去?
师尊早已经知晓自己体内灵力不同,却还一心替自己隐瞒,他是否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身负青龙真元,怕被掌教发觉?又或者他与那无灭又同样的心思?
“不!”慕亦君脸色一白,忍不住大吼一声,一拳落在了身旁石桌之上,石桌猛烈颤动,‘啪啪’几声自他拳下出现几道裂缝,鲜血滴落,他似乎毫无知觉,口中喃喃自语:“不会的,这些都是我胡乱猜想,不会的……”
片刻之后,他身子一软,颓然坐在石凳上,他神色复杂,思绪也是一片混乱,缓缓地,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衣领处绣着的九幽教标志,心中狠狠一痛。
从他记事开始,洛如一便教他天下正义,也曾讲过千百年来的天下大势,他自小便生活在一片安宁祥和毫无争端的环境里,直到青龙阵被攻破,洛如一惨死,自己拜入九幽教,一直都是师尊和师兄们对自己悉心教导,自己心中唯一的所想便是查明真相,找出凶手。
天下两派,九重圣宗与九幽教如同世间神明一般的存在,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己对周遭的一切也开始产生怀疑,甚至方才在心中将师尊也如此恶意揣测了一番,思及此处,慕亦君心生愧疚,滴血的右手再次握紧。
他这才察觉到疼痛,不禁抬起右手,细看之下,突然发现自己手上伤口处有黑气闪过,接着消失不见。
他眉头先是一皱,之后见黑气消失于是目光里露出释然之色,然而他至今未发觉,那些不断被他吸入身体的黑色邪气,越聚越多,似乎从未被他净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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