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堂内,堂前高高的主事台阶上,天龙大师坐于中央,天音、天智分座两旁。其下站有玄清、玄藏等玄字辈高僧。
堂中央空地上,悟净、悟能、悟空跪在地上,颔胸垂首。
玄清满面怒气,指着悟净三人说到:“此三人不遵寺规,恶伤同门,其性必为恶痞泼赖,有损我佛门慈悲之本,还请方丈主持,将此三人逐出寺去。”
未等天龙开口,玄藏便说到:“悟净、悟能所受之伤未见得轻,可见悟性、悟真出手亦狠辣无情,照师兄此理,也当将悟性、悟真亦逐出寺去。”
玄清急到:“枉你如何辨说,终是那悟能先行出手,才有如此事端。”
玄藏又到:“有果必有因,若不是你那徒儿恶言相激,如悟能这般墩厚实诚之人,怎会出手相搏。”
二人辨来辨去,争执不下。此时天龙开口说到:“阿弥陀佛,你二人休要再争执,佛门乃清净之地,容不得如此喧哗。”
二人闻听此言,心知方丈已动怒,便立时住口。
天龙复又说到:“兄弟倒戈,同门互残,本是大逆不道,但我佛门之本,便是化戈为玉,卸刀成佛,念在悟性、悟真未伤根本,尚可医治,如玄清之言,将悟净、悟能、悟空逐出寺门,终是对他三人太过残忍。就罚他们到思过崖面壁一月,思悟悔改吧。”
玄清却是急到:“这,这,这对他们的罚戒是不是太轻了,须知悟性、悟真所伤之重,调理一月恐不能全愈。”
“阿弥陀佛”,天龙又说到:“我方才说过,佛门之本便是慈悲为怀,邢罚过重,非我佛家之举,你修佛已数十年,怎还不通此理。”
天龙话音刚落,却见坐于右旁的天音大师脸上,隐隐现出怒色。
玄清无言以对,只是恨恨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玄藏,便拂袖离去。
居安院一所厅室内,悟性、悟真正躺在床上,旁边的僧人刚刚喂他们喝了汤药。却听得屋门“吱呀”一声,走进一个浓眉厉眼的中年僧人。
悟性、悟真一见此人,便欲挣扎着坐起来,口中却略含委屈之意地叫到:“师父!”
玄清走到床前,示意他二人不必坐起,口中说到:“方丈是摆明了不买我的帐,只是叫他三人面壁一月,如此偏袒,怎能对得起方丈之职。”
悟性在一旁说到:“都怪徒儿学艺不精,败于那悟空之手,待伤好之后,定立下苦功,叫那悟空吃些苦头。”
玄清哼了一声,说到:“亏你败于他手,若今日你胜了他,将他打个半死,受罚之人便是你了。同门互残,再加上方丈早就不能容你,搞不好便是逐出寺门。你虽受了些伤,却能与我维系这师徒名份,你还不知福。”
悟性说到:“如师父所言,徒儿知福了。”
玄清微锁眉头,又说到:“这悟空进寺尚不足半年,功夫如何练至这般境地,却叫我百思不解。”
悟性接着说到:“那悟空功夫强横,精进神速,如此这般,到晋级会武之时,我定不是他的对手,恐又无望升入罗汉堂了。”他话音一落,便作痛苦状,似升不入这罗汉堂,便于他有揪心裂肺之痛。
玄清又是一哼,说到:“看你那点出息,如此芝麻点挫折,便打退堂鼓,那悟空不是勤苦练武吗,你比他多下十倍功夫,怎能胜不得他?”
悟性低头说到:“待徒儿伤势痊愈,定要勤练武功,多下十倍功夫。”
玄清又说到:“不必等到伤势痊愈了,自明日起,每日午后你来勤武堂,我秘传你拳术脚法,到晋级会武之时,你再报今日之仇。”
悟性面露喜色,说到:“谢师父恩惠,弟子当竭尽全力,苦修拳脚,不负师父苦心。”
居安院另一所厅室内,悟净、悟能躺在床上,玄藏坐于旁边,正在查看他二人伤势。
玄藏蹙目看了半天二人所伤之处,便从袖中摸出两个白色药瓶,交于二人手上,口中说到:“此药乃我寺自制疗伤之奇药,你二人于晨、晚二时涂抹于伤口之上,不出数日,便可自愈。”
二人谢过,接了药瓶,藏于衣内。
玄藏又接着说到:“今日之事,你们亦亲历,方丈对你们三人之惩戒,确是过轻了,想来你们也能明白,其间有两重原因,一则你三人乃是我之徒弟,既是我之徒弟,便是方丈之徒孙;二则悟性、悟真横行寺中,由来已久,今日之事,必是他二人先挑起事端,方才引起同门互残,这一点方丈心里是清楚的。由此,虽悟空重伤他二人,方丈亦只是罚你三人面壁思过,却没有更重的惩戒了。”
悟净说到:“方丈之恩,我师兄弟三人当刻心铭记。”
玄藏点点头,又说到:“你三人此去面壁,不可荒废时日,面壁之时,亦要思悟佛法,尤其是悟空,当可利用此清静之时,思悟拳脚之术,精进武功。再过五个月,便是那晋级会武了,若你在会武中能力压群僧,升入那罗汉堂,为师便是心中宽慰,也不枉收你为徒了。”
悟空在一边听到此言,连忙说到:“弟子定不负师命,便是在那思过崖中,也不敢虚废半刻,眨眼之隙,亦要参悟佛法。”
玄藏点点头:“如此便好。”
第二日晨起,便有一个小沙弥来到居安院,走进悟净等人的卧房,待三人起床洗漱后,便说到:“勤事堂主事高僧谴我来引你们三人去思过崖。”
悟净上前说到:“如此就请带路吧。”
悟空急忙说到:“且稍待,我拿着经书,无聊之时,也好参悟。”
悟净笑道:“那思过之处暗无无日,不见光亮,你如何能参悟经书。”
悟空说到:“拿着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悟净笑着摇摇头,便都跟着小沙弥走出屋门。
一行四人便走向寺后的思过崖。一路上绕过勤武堂,路过木桩阵,出了寺院后门,又穿过一片幽暗广阔的大树林,便来到一个直崖峭壁之前。
那悬崖前是一大块开阔的空地,皆由岩石铺成,不生草木,悬崖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山洞,一个个漆黑幽深,好似怪物的眼睛一般。
那小沙弥走到此处便停留不前,回过头说到:“前面就是思过崖,你们三人各寻一洞。进入洞中,便不能再出来,一直到规定你们出来的时刻方能走出洞外。你们现下就进洞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进入了哪些个洞,也好记着,送餐时才不致耽误。”
悟净三人相互看看,悟净说到:“走吧,咱们进去。”
悟能却面露不喜之色,嘴里嘟嚷着:“这洞中的蚊虫蛇蚁怕是不少吧,在此中待至一月,不知会变成何种模样。”
悟空笑到:“二师兄不必担心,若真有那蚊虫蛇蚁,倒可捉来当肉吃。”
悟净也笑到:“三师弟,你乃佛门中人,岂可杀生食肉,岂非更加不守佛规。”
悟空吐了吐舌头,道:“我只顾说笑,却忘了此乃佛门大忌,惭愧惭愧,待进得洞中,须得好好反省一下。”
悟净“哈哈”一笑,道:“如若真有蚊虫蛇蚁,可捉之,再放行别处,令其勿扰面壁之行即可。”
悟空笑到:“大师兄所言甚是,咱们进去吧。”
三人走向那峭壁之下,各自寻了一个洞穴,走了进去,只有悟能站在洞口犹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踌躇着向内走去。
那小沙弥看着三人隐入洞中,心里默记了一下洞穴的位置,便转身离去。
悟空慢慢走进洞内,借着洞外的亮光,可见到洞壁之上皆挂有连串的水珠,滴滴嗒嗒地下个不停,地面细水绢流,潮湿多泥,实在不是一个长居的好去处。
再往前走,洞穴越来越窄,亮光越来越弱,终于仅容一人之时,再也不能向前走了,洞里也完全黑暗,目不能视物。
悟空蹲下身,摸到一块大石头上,就此坐了下来。
他心纯欲清,不像悟能那般对条件要求苛刻,稍稍适应了周边黑暗的环境之后,便静心凝思,思索起易筋经中的拳脚之术。
依经书所言,习得运气与招式相合之法后,若要使拳脚之威更上一层,便须得在拳力脚力和招式变化上下功夫。拳力脚力易于领会,便是那运气充足,力灌拳脚,可使拳脚刚猛,力透敌身;而这招式变化却是难于参透,经书中并未详述招式该如何变化,想是这易筋经中的招式之变并非是有迹可循,有规可依,全在于修习者的悟性,而使得招式随心而变,随意而动,因敌而行,方能达到防则严密周全,攻则出其不意。
悟空想到此处,便全然集中注意力,进至“观心”之态,全身的筋骨、皮肉缓缓松弛下来,灵空虚动,可感觉到一股灵气自丹田徐徐升出,游走奇经八脉。悟空集中心力,将那灵气慢慢引入右臂。
此时悟空猛然间气灌筋肉,提手变掌,平推而去,“砰”的一声,右掌击在对面的墙壁之上。
洞内立时微微颤动,寄居在洞内的蝙蝠,虫蝇纷纷激起,“哗啦啦”乱了一阵,不久之后,便又平息下来。
悟空这一掌已是将那运气充足,力灌拳脚,以使拳脚刚猛之意,尽数领会。正得意间,忽然感觉手掌所触之处有几道下陷之痕,此下陷之痕并不是寻常的岩石下凹,而是隐隐间似是一个人形图案。
悟空收起掌来,细细摸起此一下凹之痕,越摸越是心惊,那显然便是一个正在练功的人形图案,其招式似乎与易筋中所载功夫相近,却又不全然相似,其中招式的方向和步法均略有不同。
悟空所坐这地,已是全然黑暗,墙壁之上的图案只能靠摸。悟空顺着那人形图案向两旁摸去,果然,两旁又是人形图案,招式又不一样,细摸之下,便可确知,这几个图案乃是连贯的几个招式。
如此,悟空顺着两边继续摸下去,一直摸一直有,竟然摸出数十米距离,那招式却无穷无尽,没有一丝完尽之势。
悟空顺着向洞内延伸的一头的招式不停地摸下去。终于,在摸完一个招式,再向下摸去之时,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只有一个凸起的大石头,越过那大石头,继续摸去,依然是空无一物,可是至此为止,那招式还没有结束,如此可知,这洞穴的其它某处,或许还有与此招式相联接的图案。
悟空又回转身向招式另一头摸去,摸到尽头,却是此套拳术的起势之式。悟空细摸之下,却感到这起势与易筋经中的那套伏虎拳全然相同,他又继续摸向第二式,发觉第二式已有微妙的差别,但差别在哪里,也不甚领会,只是觉得此招式似乎比那易筋经中所载招式更易于攻防。
悟空一个招式一个招式地仔细摸下去,每摸清一个招式,便停下来,思索一番,与那易筋经中伏虎拳之招式相互映证,如有不解,还要亲自演练一下,感受两种招式的差别及优劣。如此一个一个地进行下去,悟空感觉到此洞壁之上所载招式,其杀伤力远胜易筋经上所载招式。
他百思不解,不知为何这阴湿黑暗的洞穴中何以会有此种拳法。是以每摸清一个招式,他便暗暗地记在脑中。
不想这招式竟如此繁多,有些招式是与易筋经中之招式相近,有些则是易筋经中全然没有的招式,数十丈远的距离,他一个招式一个招式摸下来,又演练一番,又默记下来,却费了不知多少心力。如此下去,待第二次摸到那凸起的岩石之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闭上双眼,将刚才所摸之招式连贯起来,在眼前演练了一番。
待将那些招式连贯记忆之后,忽然听到肚子“咕”地长长叫了一声,才感到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这洞中漆黑如幕,伸手不见五指,眼前鼻前之物皆不能视,更不用说依那日光判断时辰。况且他用心琢磨这洞壁上所刻之招式,冥冥然已不知过去几时。
当下悟空站起身来,向洞口走去,待走到略微有些亮光之处时,却看到地下放着十二只大碗,六只碗里皆放有馒头野菜,另外六只碗却都是满满的一碗水。
悟空见到此碗,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两日。他在面壁之前,勤事堂的主事就嘱咐过,送餐皆为一天三顿,每顿皆为一碗饭一碗水,粗粮淡菜,勉强维生,面壁之人以思过为主,故不能享用佳食。
当下他蹲下身,拿起放粮菜的大碗,大口咀嚼起来,又端起一碗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待填饱肚子,解了烈渴,方才又感到浓浓的倦意,他就势躺在旁边的一块平坦大石之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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