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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过后,天空又晴了起来,两人看了都不觉颇感神奇。
这天气一天里竟不知道要晴多少回,雨多少回。
萧应禛心疼她还有病在身,再加上外面还有些风寒,只是让安如锦微有些入情,便跟她换了衣服,互相依偎着下了小阁楼。
空山新雨后,空气分外鲜甜,两人拉着手踏着青石阶散了会儿步。两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能这样在一起,即使散散步也是分外甜美。
忽地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大哥哥大姐姐,要买花吗?刚采的花,您看多漂亮的花。大哥哥,姐姐这么漂亮,只有这花才能配的上她,你就买朵花给她吧。”
两人正走着,来了个卖花的小童,萧应禛蹲了下来,问道:“你小小年纪,不好好在私塾上学,怎么出来卖花?”
那小童挠了挠头道:“我家里穷,哪里上的起私塾。趁这两天游客多,出来卖几朵花,还能给娘亲买些药养身子。”
忽地,那小童指着萧应禛身上穿的衣服问道:“咦,你身上穿的衣服,怎么跟隔壁打铁的二麻子的衣服一模一样?咦,这个姐姐,你穿的衣服,怎么是王家的小媳妇的。你的衣服肯的是她的,全村就数她穿的最花俏。”
两人听了忍俊不禁,萧应禛问道:“你说什么?我的衣服是谁的?二麻子的?他脸上有麻子嘛?还有……锦儿,你怎么一挑,就挑了全村最花俏的衣服呢。”
安如锦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不过是看这衣服鲜艳些,成色也新些罢了。”
那小童指着两人说道:“好哇,原来你们俩是偷衣服的。”
萧应禛说道:“你摸乱说,我们俩刚刚淋了雨,你姐姐她又抱恙在身,我怕她着了风寒,所以去磨坊里换了两身衣服,不过我是买的,不信你去那里瞧,我放了二两银子在地上。”
那小童惊道:“你说什么?二两银子?打死我也不信。”
萧应禛冷道:“骗你这黄毛小儿有什么好骗的,不如这样,你自己去瞧瞧,若地上果真真有二两银子,你回过来找我们,送我们一束花,如此可好?若是没有,你再跑过来抓我们也不打紧,我们反正也走不了多远。”
那小童道:“好,你们可别跑了!”
不一会儿,那小童便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两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一定是外地来的吧。”
萧应禛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小童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家一定是大户人家吧?”
萧应禛笑了笑,跟他开玩笑似的点了点头说道:“恩,算是吧。”
小童道:“大哥哥,你好有钱啊,二两银子都可以把整个磨坊买下来了,你竟然替换了两身衣服就扔下二两银子。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是不是来西湖游玩的啊。”
“是啊。”
小童道:“大哥哥大姐姐,这束花我送给你们了,你们初来乍到,一定对杭州不怎么熟悉吧,我呢,从小在这里长大,方圆十里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大哥哥大姐姐,不如我带你们玩吧。晚上河坊街有个灯会,可热闹了。河坊街的月老庙,听人家说,可灵验了,不管谁去求姻缘,准灵!当年许官人跟白娘子也是在那里求的姻缘签!你们说灵验不灵验?”
萧应禛笑道:“好,我正缺个向导,看你能说会道的,那就选你了,要是带路带的好,我也给你二两银子,如何?”
那小童刚刚去了磨坊,其实早已经把地上的二两银子收入囊中。那小童机灵的很,磨坊中丢两件衣服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哪里用的着二两银子。而如今又听到还可以赚二两银子,当即开心的差点跳了起来。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穷人家,一年的用度也就是一两银子,一下子赚到四两银子,那可真是发了一笔横财了。
那小童在前边一边领路,一边问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若是觉得饿了,不如先去楼外楼吃点东西,杭州的楼外楼,那可是大名鼎鼎,在那边吃个饭,再喝一会子茶,灯会也就差不多开始了。”
萧应禛说道:“既然我吩咐你做向导,那就一切听你的了,我们跟着你就是。”
那小童喜道:“得嘞……”
萧应禛跟安如锦倒也不是很饿,一边当散步,一边晃晃悠悠的到了楼外楼,进了楼,要了个包间,让小童去点几样杭州的特色小菜。
那小童倒真是十分的聪明伶俐,不一会儿,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宋嫂鱼羹,叫花鸡,东坡肉,还上了一壶绍兴的老酒。
这几样菜萧应禛平日里在皇宫都是吃不到的,菜看着虽然有些清淡,但却很是素雅,格调也高,萧应禛跟安如锦见了亦是食指大动。
萧应禛跟安如锦自然是吃的优雅,细嚼慢咽,但看那小童看到那些菜时,竟是两眼放光,好像许久见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萧应禛跟安如锦尝了一口东坡肉,那肉虽然香甜可口,但毕竟有些腻,
萧应禛看他馋,把几样小菜连同那碗东坡肉一起放到那小童的面前,说道:“你也应该还未吃晚饭,吃吧。”
那小童也真是厉害,两块东坡肉竟也风卷云残的吃了下去。萧应禛看他有趣,干脆再给他叫了一碗东坡肉过过他的嘴瘾。
萧应禛跟安如锦用餐罢,喝着茶,萧应禛看了看窗外,忽觉得奇怪,问道:“我问你件事情,我今天白天也在杭州,那这天气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放晴,你既说晚上有灯会,那若是天公不作美,下雨了又该怎么办?”
小童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说道:“公子,这您就放心好了,河坊街天字一号的算命先生早算过了,今天晚上没雨。”
萧应禛奇道:“哦?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他竟能算的出今晚下雨还是不下雨?”
小童接话道:“公子,那先生可是个神仙,人称‘天命先生’,不瞒您说,我听我娘亲说,何止是今晚,天命先生在这儿已经算了四五十年了,不论是下雨天晴还是婚丧嫁娶,他都从未算错过。”
萧应禛似乎有些将信将疑,也不跟一个孩童计较,顺着那孩子的话道:“哦……竟有这样的神仙?”
那小童倒很是自豪:“那是当然,只不过他有个怪脾气,算命要看缘分,他说不算就不算,就算你给他金山银山他都不算。”
萧应禛有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让他算?”
小童答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听我娘亲说,这全凭他自己高兴。他若是见到你,便先给自己算上一卦,算什么呢,就是算该不该算你这一卦。若是算出来不能算,无论你给他多少钱他都不会算。”
萧应禛听了也觉得分外新奇:“这倒真是奇了,一会儿你带我去见见他。”
三人吃罢,萧应禛便径直让小童带着去了河坊街天字一号,天命先生的居所。
三人到了门前,萧应禛抬头一看,虽是河坊街第一间的门面,不过门面也并不大,只是一个单间。但看外面,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萧应禛敲了敲门,看门并未锁着,只是虚掩,便推门走了进去。
进到屋内,屋内黑灯瞎火,漆黑一片,萧应禛向内做了个揖说道:“请先生赐教!”
天命先生从里间走了出来,远远看去,是个清清瘦瘦的老者,拄着拐杖,敲打着地面走了出来,原来是个盲人。
那老人在黑暗里点了灯,在厅前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你坐,请问,是算给谁算?”
声音嘶哑浑厚,正气凌然,倒也不像是一般的江湖术士。
萧应禛看了看屋子,说道:“给我自己算。”
那老者站了起来,抬了抬手道:“恩,那好,请其他人出去,恕老道招待不周。”
萧应禛拍了拍安如锦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安如锦和小童便退了出去。
那老者问萧应禛道:“请问施主,您是算前程事业,还是算八字姻缘?”
萧应禛道:“前程事业就不劳您大驾开卦了,只算八字姻缘。”
那老者摇了摇签筒,掉出一支签来,用手摸了摸,顿时面上一震。他空洞洞的眼睛看向萧应禛,面上若有所思。
萧应禛只觉得此人虽然他眼睛看不到,但似乎却是在黑暗中找人一般。
随后他又拿出几枚铜钱来,往桌上一扔,慢慢摸索着,似乎一脸的迷茫。
许久后,那老者开口道:“贵客,不知道可否让老道摸一摸你的脉象。”
萧应禛听了笑了笑,爽快的答道:“有何不可,请。”
那老人神色凝重,手微微有些颤抖,摸了摸萧应禛的脉搏,顿时一惊,站了起来,随后只见他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下,萧应禛也顿时诧异不已,只感叹民间多奇士,原本他也不信阴阳命理,但今日一见,却是再也不敢不信。
萧应禛拉起老者说道:“先生,我其实是我妻子而来,我妻子忽然得了邪症,宫内御医也没有办法医治,请您诊断。”
那老者道:“既然皇上您开了金口,叫她过来,老夫给她瞧瞧。”
萧应禛拉了安如锦过来,那老者把了脉,又算了一卦,掐指推理后说道:“皇上,娘娘并非有病,而是中了毒!”
萧应禛听后,顿时感觉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萧应禛失声道:“什么?中毒?”
老者沉吟道:“不错,娘娘中的毒,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前朝宫内所创,此毒扰乱脉象,令太医无法判定病情。毒性由弱至强,慢慢侵蚀五脏六腑,最后心肺衰竭,让人误以为无疾而终。”
萧应禛急问道:“那这毒可又解药?”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解药是有,只是这解药十分的不容易。”
萧应禛皱眉道:“怎么说?”
老者道:“那解药,分东南西北,又分春夏秋冬。由初开的天山雪莲,初开的蓬莱桃花,南海的新鲜椰露,北疆的冻土苔藓。再加上春雨,夏露,秋霜,冬雪。配合皇上您的龙血,此解药,名为‘九死不悔’,每一种都历经劫难,最后再加上取皇上您自己的龙血那一刀,一共九难。最快也须一年方可制成。而娘娘的命,只剩下三个月……如此一来,这便是无解的毒了。”
萧应禛听罢,后退两步靠在桌子上,顿时感觉天昏地暗,天旋地转:“难道这真的都是命?”
安如锦回想自己怎么会中了这样的毒,回想起前事,自己向来小心谨慎,又是何人有机会向自己下毒?
忽地,她想起那一味毒香“醉”。
她浑身一震。她给萧应瑄的“醉”,难道他临出宫给了皇后周氏?让她毒死了兰妃纳兰韵?
那一日的醉……她在那一日进入兰妃的宫中就闻到这香毒,当时她心中烦闷欲呕,那一日倒确实是感觉有些异样,但她没放在心上。
可是试想能一日毒死纳兰韵的毒香,岂对自己没有伤害?
自己生产后毒素恐怕趁虚而入进入自己的奇经八脉,才会如此。
原来……和魔鬼做交易就是这样的结果:自食恶果。
她这一年的病痛缠绵,当真不冤枉。
她眼中的泪缓缓落下。
萧应禛急忙搂住她:“如锦你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安如锦缓缓摇头,神色凄然:“皇上,一切都是天意。”
事到如今,说起前尘往事都已无用。她不想再让他担心了。
……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湖边上,古道旁,华灯初上,墨色生香,皆虚妄。月
影归人,眼迷惘。桂树桥旁,自相望。姣月之下,都成双。自古最苦是离殇。
安如锦把头埋在萧应禛的怀中,不住的哭泣,哽咽道:“皇上,臣妾不想死,臣妾还想陪着你,跟你一起到老,臣妾还想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看着他变成像你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萧应禛也是心如刀绞,想他权倾天下,想要什么得不到,想做什么做不到?
只是如今,怀里这心爱的人要离开自己,他怎能束手无策!
萧应禛双眉紧缩,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六神无主!
就算是宫变也从未见他慌过。就算是沙场决胜,他也从未如此担心过!
但这一刻,他竟感觉绝望。
纵然以他九五之尊,难道也敌不过宿命?
不过他终究是萧应禛,终究是那个手执乾坤的男人,略略一思索,他目光中又重新浮起坚定的眼神。
他心意已决!
身为帝王,千军万马,万里江山他能掌控,他心爱的女人的生死,他一样要掌控!
他紧紧的抱着安如锦,吻上她的香唇。轻声道: “不就是九死不悔么,朕对你的心意,本来就是九死不悔,九死又如何,只要能换来跟你长相厮守,九死又如何?十死又如何?”
萧应禛按着安如锦的肩膀,眼神中霸气无双,尽掌乾坤 说道:“你不用多想,你的病只是心病,这出来这几日,你不就好多了,咳嗽也好多了。你只需宽心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有朕在。”
安如锦擦了擦眼泪道:“真是如此吗?”
萧应禛吻了吻她的脸颊,说道:“我何曾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