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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掉追上来的警察后,武斌像没有指引的邪教信徒,四处乱撞,险些在十字路口被一辆大货车撞到。
“傻逼!没长眼啊!要死去他妈没人的地方喝药!别在这连累别人!”大货车司机怒火冲天,开了窗子破口大骂。
受惊的武斌怔在路边,被骂得回了神后,渐渐恢复冷静。
陌生的岔路口,没有了吴军,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走。
十七岁杀死继父,是他替自己扛下了这条命,武斌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是一路人。
他结束了自己的悲惨命运,而吴军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没有他的成全,他的指引,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因为坐过牢而走到哪会都被瞧不起的低下犯人。
现在,他暴露了,被警察盯上,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死活,因为他在意的只有吴军交给自己的任务。
他要报恩……
虽然计划已经被自己的冲动打乱,但只要能杀了韩轩,他就一定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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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兵包扎着胳膊从医院返回局里,听说武斌最终还是没能抓到,纱布下的伤口疼得更加厉害。
林嘉月光看他衣服上的血,就知道伤口有多深了,很是心疼,“你还是回去休息吧,缝了十几针,可不是什么小事!”
“不用,我皮糙肉厚!倒是你和韩老师,这些天也没好好休息过,还是你们俩回家休息休息吧。”
王子兵一个人在洛州生活,回家以后也没照顾。林嘉月索性建议,“要不我们三个一起走吧,你在韩轩家睡。”
“可以。”韩轩点头同意。
可王子兵却有点儿不好意思,“韩老师……”
韩轩不满挑眉,“难道你想在林嘉月那边睡?”
“哪敢!”他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
嘴上说着不累,但一车上,王子兵就打起了呼,那呼声震耳欲聋似惊雷。
哭笑不得,驾驶座上的林嘉月小声对韩轩说,“要不一会儿你在我这边睡吧。”
韩轩转头看眼后座上的雷震子,开玩笑说,“看来,叫王子兵来是对的。”
白他,林嘉月解释,“切,叫你来是让你睡沙发!”
“我也没认为是睡别的地方。”他回嘴。
突然,林嘉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禁唏嘘,“感觉已经好久没跟你斗过嘴了。”
韩轩也有同感。
他们的愿望都很简单,就是希望案子能够早日画上句点,那样,他们就可以像别的情侣一样专心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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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沙发上的韩轩突然醒来。深邃眸子中,满是慌张愤恨。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林嘉月被吴军劫持,他想去追,却无法奔跑,他像被钉在地上的铜像,只能一动不动看着她越走越远……
坐起,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沉了好一会儿,心平静下来后,他去洗手间洗漱。经过敞着门的卧室,他的脚步放停。
大床上,林嘉月侧身而卧,睡得香甜。长而密的睫毛跟着呼吸上下扇动,像是能撩起风来的羽毛扇子。
她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脆弱,但望着这个最大的脆弱时,他的嘴角却只能上扬,幸福满足地笑出来。
不想这么早就吵醒她,韩轩轻手轻脚拿起钥匙下楼去买他们三个人的早饭。
天已大亮,但小区外街道上的行人却没几个。
韩轩一个人走着,没多久,他便感觉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就像十年前一样。
屏气凝神,他继续向前走,改变了原本的路线,在前面的支路右拐,靠墙躲了起来。他的眼睛确实不允许他快速移动,但如今的他却不是十年的他。
当跟随者从路口冒出时,韩轩迅速出手,将他擒住。
“啊!干什么啊!吓死了!”
一个身穿高中校服的男生惊叫,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韩轩,“你还不放手!抢劫?”
是他太过紧张了。韩轩在岔口初张望,除了这个男生,再没有其他人。
“对不起。”韩轩向高中生道歉。
高中生自认倒霉,整了整校服离开。
目送他走后,韩轩也松了口气。
……
上午学校里有课,所以三人吃过早饭后分道扬镳,林嘉月和王子兵一起去了市局,韩轩自己去了政大。
这堂课排到了中午放学前,所以一下课,学生们便都赶着去食堂打饭,教室很快就只剩下韩轩一个人。讲台上整理着学生交上来的作业,韩轩的余光里,一个黑影出现在教室的门口。
抬头看过去,此人正是他早上以为会出现的那个。
“武斌。”他冷静地叫出他的名字。
武斌不应,阴沉着一张脸进入教室,然后用脚踢上大门,反过右手拧上门锁。
“不怕吗?我是来杀你的。”武斌开口,声音沙哑。
他向前逼近,韩轩便向后后退。
打量着他,韩轩在他右手内手腕上看到了一块厚实的老茧。“邮件都是你替吴军发的吧。”
他没有回答,脸上却写着答案。
着实感觉惋惜,韩轩说,“如果你没有与吴军为伍,也许你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
嘲讽地笑起来,武斌掏出昨晚伤了王子兵的刀子。“能被我义父当成对手的人,竟然是一个在死之前,企图用挑拨离间手段来争取生存可能性的胆小鬼。”
已经退到了窗子跟前,韩轩再无退路。
武斌眉宇紧皱,上眼睑扬起,他的攻击表情越来越明显,突然,他右肩抬高……
迅速拿起右手边的一把椅子,韩轩及时挡住了他刺向自己的的刀。武斌用另一只手来抢他的椅子,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在椅子下的空当狠狠朝武斌膝盖踹了一脚。
武斌踉跄向后,机会来了,韩轩抡起椅子朝着他砸了过去。
这场不需要逃跑的战役,他有很大把握可以胜利。
被椅子砸破了头,额头伤口涌出的血染红了武斌的眼睛,他被激怒,低吼向韩轩发起第二次攻击。韩轩躲闪,两人从教室的前面移向教室的中间。
上课时有学生将窗子打开,临走的时候忘了关上。正好窗子对应的楼下不是操场,而是一个没有人会去的狭窄胡同。
于是韩轩把他引来窗前,扭打时将他拿着刀的手拉到窗外,在窗棱上用力碰撞,大概有二十多下,武斌的刀从失去直觉的手里脱落,掉到楼下。
他没有了刀,韩轩的胜算变得更大。但武斌敢来人多的学校,那就是抱了与韩轩同归于尽的决心。
自己趴上窗台,武斌欲推韩轩下楼,但拉扯之间,他重心前倾,整个人朝窗外栽了出去。
才挣脱的韩轩回头,见势不好,迅速伸手想要拉他,但已来不及……
砰的一声,武斌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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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媒体教学楼楼层不高,但武斌侧身坠地,肋骨多处骨折插入腹腔,造成多个器官受损,极其危险。
得知武斌正在抢救的消息,吴军的骄傲荡然无存,他再也笑不出来。
“如果我配合,你们能不能让我去见见他?”沉默很久,他开口说出的话令所有人疑惑。
吴军,一个谨慎狡诈杀人如麻的连环杀人犯,此时的哀求,是出自对武斌真正的关心,还是计划逃跑的阴谋?
王子兵向上级请示,得到了只能允许视频的批准。当他告诉吴军时,吴军并没有因为被拒绝亲自去医院而失落,他眼睛里有知足神色。
从十年前的案子说起,吴军平静交代,“17岁的时候,叶安死了。26岁我第一次杀人,这八年中,没有人再对我实施暴力,但我对叶安的恨,挥之不去,没能亲手杀了他的遗憾,每一天就在累计叠加,我需要发泄。就像你们推断的,我在给第一个被害者的继子看牙时,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和孩子身上的淤痕,于是我记下了他们的住址,在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后,终于动手……”
这一次的成功,令吴军在心理上找到了快感,但他心中的恨意和遗憾并未全部清除,所以在前两年的时间里,他一共作案四起,第三年一起,第四年的时候,他的事业顺风顺水,成为洛州小有名气的年轻牙医,这一年可以算是他人生中最顺利最愉快的一年,他甚至都要把不堪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了。但第五年,事业上出了一点小问题,吴军又想起了叶安咒骂自己愚蠢无能的那些恶毒言语,恨意重燃,他又想通过杀人来发泄自己心里的不快,结果认识了武斌。接下来的三年,他成了武斌的长腿叔叔,供他吃穿上学,他们那时候的交流不多,所以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最后一起连环凶杀案,也就是韩轩作为目击者的这一起,吴军完全是因为多年没有作案,手痒了,所以为了杀人而杀人。
“那在逃的十年里,你又杀了多少人?”
吴军准确地回答,“一共六十七人,金县三十五人,青县二十人,古月县十二人。大部分是因为他们认出了我,被我灭口埋到了山上。胡向北是我挑选的被害者,他的情况适合我借用他的身份。”
“胡向北的母亲还健在,她就没发现你是冒牌的?”
冷笑,胡向北提到这个人,脸上露出明显的鄙夷。“改嫁之后,她从没回来看过胡向北,如果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那胡向北也不会被我选中,丢了性命。”
“那这一次的杀人游戏呢?说说。”
“没什么可说的……成王败寇,我损失太过惨重。”吴军的担忧神色又浮上面庞。他是真的关心武斌。
“那,你非杀我不可的原因呢?你已经洗白了身份,过上了大多数人都羡慕的平静优渥的生活,如果你没有给发邮件,也许你一辈子都可以逍遥法外。”韩轩质问他。
他的瞳孔缩小,透着恨意,“十年之前,我人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亲手杀死叶安,但现在,我人生最大的遗憾是……只能以胡向北一个外人的身份出现在我母亲的葬礼上!你们一直以为,我母亲是跟胡向北他妈一样对孩子不负责,其实你们错了!当年是我鼓励她跟人私奔的,她没有必要为了我,放弃更好的生活!”
闻言,所有人愕然。
那时候的吴军才九岁……
韩轩想象不出,早熟的他是怎么对母亲说出“离开,不要管我”这句话,又是怎么在说这句话前做出这种决定的。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遭遇不幸后罔顾法律夺人性命的凶手应不应该被同情。
这个世界本就不公,有的人天生富贵一生无忧,而有的人注定坎坷一生颠簸。但不管命运的初始设定如何,接下来的剧情还是需要自己思考自己创作,所以,一个人最后活成了什么样子,不是命运来决定,而是他自己。
心存善念,人生的路就永远不会被走成一条死路。
审讯到这里,守在医院的大力给王子兵打回电话。
武斌最终抢救无效死亡了。
王子兵接完电话从外面回来,敏感的吴军紧绷起身体,向他询问,“是不是关于武斌的消息?”
“视频没有必要了。”王子兵嗓音低沉地通知他,“武斌抢救无效死亡了。”
比韩轩的拳头还要强劲,这个消息直接将吴军的灵魂打碎。他双肩塌下,丧子之痛令他一下子憔悴,老回到四十多岁,甚至更多。
他不知道一对正常的父子应该怎么相处,所以一直很少跟武斌谈话,鲜少有过的几次谈话,也是毫无实事的闲谈,但武斌每一次都会很认真地听,像是很怕因为时间流逝而忘记他的话一样。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在最特殊的时期相依为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吴军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他抬眼看向韩轩,眼里的恨意加倍。
王子兵拍桌,警告他不要对韩轩如此放肆。“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没资格去怪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