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爱着我……”
那晚她还对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想被爱……就这么简单。
……
至于,她还说了些什么,他不记得了……
钟离不喜欢毒物,从她第一次来到寒阳谷开始,他便知道她讨厌那种残忍的修行方式,而今日他当然还留有更为狠毒的后手,但在她面前,只要她不喜欢,他宁死都不会动用。
雨声震响着他的耳膜,他孤单地行走在树林之中,到底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失去双臂的自己,还有资格回家吗?
即便身份称得上高贵,但残忍的事实却是,从此自己便成为废人……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但很快出现了一抹光亮。
因为透过那几株随风摇摆的树木,他看到在江面上泛舟的一位身着蓑衣的男子。
虚弱的他无法凭借他的面孔来判断他的年龄,但至少……好像有一个人可以挽救他。
不过,他细细想来,孤舟蓑笠翁,好不自在,也许他正在享受自己的恬适时光,那么他怎会收留毫无用处的自己呢?
要是自己遇到身至如今处境的自己,不也会冷眼旁观吗?更甚之,还会亲手了结掉这个废人。
所以,那个人没有理由向自己施与援手才对。
他轻轻地点头,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之后,他长吁一口气,仰着头,嘴角微动,双腿微微弯曲。
细雨如线,将他的眼神与天空相连。
疼痛似乎不在。
也许,血快流干了吧?
由残缺的双臂滴落的血液与雨水自辟一条小道,带着时常翻滚的树叶,汇聚到旁边的江水里。
与天空对望,他胆怯地颤抖着双肩。
世界之大,他却无处逃遁……
今日……是梦境的终结,但所幸,那个女孩诠释了何为爱……
她是爱我的,对吧?
她……不仅连名字,就连模样都跟母亲一样……
可惜啊……不能再陪着你了……
雨水抽打着他那张干瘦的脸颊,而他的脸上却突兀地展现出来如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可很快,他的笑容生硬地停止了下来。
为什么头顶有一把伞挡住自己与天空的会面呢?
他把视线放下,在看到持伞者的一瞬间,好像是动用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跪倒在那个人的面前,在失去双手的情况下,努力用脑袋去蹭那个人的裤脚,嘴里不住地恳求道:“救我!救我!救我……”
陆煜杨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他可能仍对云檀存有一分善意,如此推测的理由便是,那张沾满着泥泞与鲜血的脸不断将污垢抹在他那条裤上时,他没有一脚将云檀踢开。
“你……”
“他会死!他中了我的寒云掌,七日之内,他必身死!”
好像他在迫切地向大人讨要奖赏。
“真好,但是……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呢?”
陆煜杨的言语里保留着与以往并无二致的和善态度。
“我……我……”
云檀惶恐不安,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希望他可以为自己提供答案。
但是……
“但是如果我收留你,会很麻烦的。能不能在考虑考虑其他的去处?”
陆煜杨抿了抿嘴,为难地开口道。
云檀又落寞地低下了头,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很可怜啊……你知道吗?”
现在说出这话,是不是太晚了?
“所以你当初就不该喜欢她。”
“也许吧,但是今天我发现了她对我的心意……她可以收留离经叛道的我。”
“有些人你只能想想……永远也得不到。”
“哪怕是梦,我也想去看一看啊!”
“啪——”
不知是风吹,还是陆煜杨自己扔掉,总之,那柄油纸伞此刻掉在了地上。
“真是……有些滑稽的倔强。”
云檀战战兢兢地抖动着身体,他不敢想象在陆煜杨说出这话后,他即将做些什么。
然后,他听到陆煜杨发出露骨的笑声。
在陆煜杨眼里,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生死相依那般的爱情。
而云檀,同时只是一个用杀戮来证明他存在的可怜人。
现在,是轮到他还债的时候了。
“在生死面前,我从不偏袒任何人……轮到你死,那我不得不让你死。”
“但是我……”
他还不想死……
“每一个人都该还债,他的自然比你重得多。所以……”
“……好,我到那边等着她。”
就一句话,他便释然……
可,不知他俩说的ta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自然不是,但假作听到的是她,于他而言,是最大的安慰。
这样,他也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刚说完这话,陆煜杨便深深垂下头去,饱含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
“等……”
另一个等字还未出口,那一道如闪电般的剑光便扫过了他的咽喉。
然后,陆煜杨捡起了油纸伞,往回走去,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就跟……方才那两人一样。
……
错在一次毫无意义的萍水相逢。
也许,正所谓一见误终生吧。
逐渐黯淡下去的脸色暗示着他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他的身体像一个腐朽的枯树在风雨中抽搐。
努力伸出那半截手臂,看到寒江上的孤舟却喊不出来……
眼里无尽悲戚,最终还是被黑暗淹没。
“谢谢你……放过我……钟离……”
他深爱的那个女孩,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心里。
也许,他会自成一缕不散的孤魂,与寒江共飘零,但他还是记得今天,记得她的泪水,记得梦中浅吻她额头的那天……
他注定在这世界昙花一现,可谁又知他闪耀的光芒何其微弱,以至于从此会被世人淡忘。
“还是我杀的人太少了……人们……人们都会很快……忘记我。”
灵魂的残音在天地间回响,可在这滂沱大雨里,那声音实在太小太小……
……
那片江水深沉,被雨水点缀。
不动的孤舟,却很快扬起了半片木桨,在已被覆盖一层薄雾的江河中扬起归程的号角。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位身着蓑衣的白髯老者走到了这具尸体面前,微微弯腰,看着他那双仍未掩上的眼睛,小声说道:“其实……他说的没错。现在……你确实该死。”
说着,他低下身,在云檀的衣衫里摸索了片刻,便很快消逝在了雨水尽头。
……
天色渐暗,雨势依旧未减。
几个黑衣人带着斗笠,围在尸体周围。
长久沉默之后,一位深沉地男声说道:“这剑痕……确实是碧海剑。”
随后,他们不顾尸体,直往半山那块显眼的巨石奔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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