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六,是慕迎雪的生辰。
本就是值得庆祝、纪念的一天,她往日都如此认为,而今她却恨不得在这天来临之前离开这个喧嚣的世界。
原因自然是自己将在那天嫁给陆煜杨。
本来,这桩婚事于宗门,于家族,更是于她皆不失为一次对本质的提升。
她如今的身份与她即将成为的那个身份宛若云泥之别。
所以,她应该很高兴?
不,她讨厌那个男人,讨厌他自以为是,讨厌他喜欢自己,讨厌他总是对付修晨。
虽然,那个人目光坚定地向自己保证他不会让自己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人,但她知道他的为难处,所以,不强求。
曾经眼前的孩子已成为自己今生最大的依靠,不由得心里由沉闷变为欣慰,随之而来,一抹盈盈浅笑挂在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
午后的阳光并不毒辣,于是慕迎雪便端出一张长椅,准备与往日一样度过这漫长而无趣的一天。
慕灵在这温煦的阳光里,睡意渐生,趴在慕迎雪的腿上小憩。
慕迎雪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位在不知不觉中长大的女孩,轻轻梳理着她的秀发,纤细手指有条不紊地将一根又一根被风拂乱的青丝捎在粉嫩耳后。
“醒了?”
语气仿若幽兰。
不知是否因为手指用力太重的缘故才让少女不太满足地苏醒,因此言语里不乏一些歉意。
少女没有答话,只将小头轻摆,双目依旧紧闭。
却又不知过了多久,细长的睫毛才有所触动,少女也就睁开了眼。
慕迎雪秀美的脸庞夹杂着宠溺,纤手在少女如凝脂般的脸蛋上缓缓游走。
少女只是不愿在这祥和的午后醒来,肉感十足的小脸写满愠色。
慕迎雪望见此幕,忍不住轻笑了出来,打趣似地问道:“丫头你昨晚可睡的很早啊,为何今日偏偏一脸的疲态。”
少女以慕迎雪大腿为枕,将身摆正,也看着慕迎雪,嘟囔道:“近日修行颇有些紧凑,因此不得不被师尊半夜叫起来感受天地灵气……还美其名曰这午夜是灵气最为旺盛的时刻……但我也没见除我之外的第二人如此珍惜时间了。”
慕迎雪微笑道:“师尊也是为了你好,不然这湖山大会便是由你代我参加了。”
慕迎雪不再继续参加湖山大会,这情有可原,慕迎雪也本想让慕灵去见见世面,却被师尊等人以修为不够这般浅显却极富说服力的理由拒绝。
她想不明白,但一想到前半段的湖山大会也生出太多事端,也许师尊们确实也有出于保护宗门天骄的意图,于是,她并没有在这事情上太过追究。
慕迎雪话音一落,慕灵也很快想起了什么,转移了目光。
刻意躲闪过慕迎雪的目光,但慕迎雪却更对少女的楚楚动人萌生心疼之感,刚要再多问一句“妹妹还有什么心事”,却见院外走来一位中年妇人。
“又送来了什么?!”
慕迎雪看到中年妇人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心生恼怒,还没等妇人行礼便出口问道。
芳姨知晓小姐近日喜怒无常,或与婚期临近有关,更是端正态度,弯腰禀道:“是陆公子送来的麝香玉露。”
慕迎雪瞳孔闪过一丝厌恶,叹了一气,说道:“搁到石桌上吧。”
芳姨不敢怠慢,将锦盒轻轻放在石桌,叫过一声告退,便消失在了院外。
“这麝香玉露说是能滋养体肤,妹妹若是想要,便从我这儿拿去。”
从芳姨走进庭院开始,慕灵便目光不离地盯住那个锦盒,慕迎雪才如此说道。
慕灵再如何单纯天真,一听此言,也少见地变了脸色。
慕迎雪不知缘何突来一番异样,也安抚道:“表姐逗你玩的,妹妹可别上心了。”
气氛却因此变化,之后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慕灵呆了半晌,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正往院门走去。
刚要出院门,慕迎雪便追了过来,一脸心疼地拉过她的手,询问道:“妹妹真生气了?”
慕灵此刻似乎才缓过神来,明眸一闪,嘴角上扬,微笑道:“没有,表姐。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就好了。”
如此模样,慕迎雪怎会放心她一人离去,仍是一脸担忧地劝道:“你这些天总是愁眉不展,我没问你,也不是不关心你,我知道你长大了,可以依靠自己解决,但有些事……”
“嗯。”
慕灵笑容不减,重重点头,将慕迎雪的手掌松下,说道:“我知道表姐对我如何爱护,我答应你,我会告诉你一切,便在不久之后。”
慕迎雪瞪大那双秋水眸子,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望着少女一步步往山下走去,或许,她应该知道少女的终点在何处,这时,脸上突然出现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明知道他是个木头,为什么不早点对他说出来呢?”
……
凤山堂的某处有一个小山坡,坡顶种了一颗树,师姐妹们都叫它相思树。
也许正有这样的寓意,这里常常便坐着一个人,一个空有相思情的人。
空有相思情,相思人何在?
她想帮他做更多的事情。
所以,当日,她才敢于挡在为了结深仇大恨而兴师动众的师姐们身前。
但后来,她才知道她们什么都没做。
她知道原来师哥在醴泉谷大放异彩,震慑了各路强敌。
仔细想想,自己哪怕劝住了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还是什么都帮不了他……只有我依靠着他……”
她坐在树下,靠在树根,与它说着讲过的话。
枝头添新翠,又将到一年花开时节。
显而易见,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表姐不会嫁给陆煜杨,因为有他在。
但暗地里成为陆煜杨小妾的自己,又有谁能够拯救?
心儿随时光欲裂,但她始终不认为修晨是个杳无音讯的逃兵,他该有自己的生活,而自己,这样一个毫无用处只会成为他的累赘的人,又有何资格奢求呢?
将小手抚在胸口,细语,或许是在虔诚地祈祷吧。
侧耳聆听,树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待落英缤纷的一刻,他会来到你的面前。”
真的吗?
她的内心说不出的惊喜,眼眸中泪水晶莹。
四周静寂,连鸟鸣都没有,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低头,看着自己起伏的胸口。
她也在长大,也知道这个年纪应该做些什么。
但她总是一人坐在树下,不断回想与那人不胜枚举的相处片段,甜美地亵渎着时间。
应当勤奋修行,她却拖着香腮,漫无目的地数着远方看不清的树。
碧蓝天空,绵云轻飘。
迎面的风似那人温暖的手掌,但好像又不是,因为好久都没碰触到一起了,她快忘记那样酥麻的触感。
发丝被风扬起,却又有几根从脸颊滑过,挠得她痒痒的。或许便是这个原因,或许又是其他,她便望着远方只见轮廓的远山甜甜地笑着,呆呆地等着。
她的梦,一直都是甜的。
……
冥阳城今天很热闹,因为人们没有想到身为全城百姓日日盼着挫骨扬灰的修晨会出现在冥王道上,并旁若无人地大步往城中禁地冥王钟楼行去。
很快,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大借人数的优势将他们围成一圈。
如今局面,那位恪尽职守的老者当然颇多感触。
他望向冥王钟楼外的少年以及……少女。
眼神逐渐变得热切,最后变为炽烈。
他那失去光华的瞳孔再次绽放出亮火,他紧盯着那位似乎现在叫作钟离的少女,释然笑道:
“可真让老夫苦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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