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湖山门传出了修晨离开的消息。
然后,没有人再看见过他。
算上日子,他已经消失了半个月之久。
想必最心急如焚的莫过于冥阳城。
冥阳城向修晨发布追杀令也在外界看来无疾而终,但深受丧女和丧妻之痛的城主田沧海又怎会任由这狂妄子弟逍遥法外,于是,他委派一路精锐部队将天上阁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正是两大势力剑拔弩张,而外界隔岸观火的微妙时期。
绕是外界再如何动荡,这个时节的宁安城却如处身事外一般,民风闲淡丝毫没有先前发生权力变更的后遗之症。
对于宁安城中游离于官场商场贵人之间的群芳阁也同样生意红火不减初时。
只可惜,近些日子,一身华丽的富家公子们总是怏怏而归,玩乐不到半个时辰便打道回府,原因便是群芳阁的头牌林烟梦身体有恙。
……
冬阳暖人,后园僻静。
于是乎,林烟梦叫丫头把房里的那张哪位有心人专门为她定制的长椅搬到院里。
天空湛蓝如洗,院内花团低语。
她静静地看着。
因为他的关系,除去油嘴多舌的姑娘们不知她的背景,群芳阁的姨子姑姑们无人敢对她不敬。
她如若要有些勉强能接受的请求,上面的人倒都会允许。
凤目懒散地扫视着花坛中妩媚争艳的花儿,想找寻其中最为惊艳的一朵。
果然,便在花坛中心,那朵海棠被群花锦簇,犹如鹤立鸡群,却有孤芳自赏的黯然神伤。
嘴角勾勒出一抹诱人的弧度,心里暗想:这花可真像自己。
这时,屋外人语频频,略觉吵嚷,她都不屑睬之。
用手缓缓抚摸着蜷缩在自己腿上的白猫,惹得这家伙叫唤连连。
这猫倒不是哪位富家少爷刻意送来以搏自己一笑,而是他与自己的定情之物。
当初,她看中它,而他也不过是一位籍籍无名的宗门弟子,哪有闲钱讨她欢欣,无奈之下,他竟趁着夜色盗来了它。
现在回想,当年气血方刚的他是何等荒唐,但如今心中余韵又让她眼神蓄满柔软。
晨起于镜前梳理,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手心冒汗。
那个人还是自己吗?
为什么眼神如此浑浊?眉间的倦色往日可从未有过。
前些日子就觉得不大对劲,所以,她打算沉寂下来,仔细想想两人的今后。
素色裙袍,尽显淡雅,但丝毫不可掩盖凹凸起伏的窈窕身姿。
白猫慵懒地缩在她的腿上,她也慵懒地靠在那张木椅之中,闲适里透着万般无奈。
光脚一步一步往她身上爬,来到深处,略觉阳光刺眼,她眨了眨眼睛,坐正了身子。
从身旁的圆桌上取来一盏刚沏好的清茗,嘴唇微张,极具诱惑地将茶水送入嘴中,再伸出舌头点了点双唇。
身旁再无他人,因此这举动并不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而她自己也并未察觉如此这般有何不可,也许这便是与生俱来的风情。
纤细手指缕着头发,嘴唇颤动,像是要对面前的空气有话要讲。
但不知为何,嘴唇又闭上了。
远方的风带来一阵惆怅,历经时光更迭,她不由得于心头感慨。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卖艺不卖身,这是笑话。
也许他不在意……
因为他们曾许诺要彼此相守一生。
她也曾在某时认为他是命运的馈赠,但两人的存在本就是错误。
“你……好像死了……”
她终于开口,又漠然地看着腿上的白猫。
很难讲出这样的话,因为人们可以凭借这样的话认为她是一个无情的人。
但她与他就是这般关系,倘若某天她死了而他活着,他应该也会这么讲吧,然后便当做什么事情都未发生,继续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隐约觉得这世界能陪伴自己的也唯有怀中这只紧闭双目的白猫了……
“修晨?”林烟梦伸过手,想去将白猫唤醒,但它却甘愿长眠不愿醒来,之后,她长叹一声,喃喃道,“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你一定会叫他来告诉我的吧?好,我等他……”
……
或许是因为在上次神道一战上办事不利,昭阳殿对于无极宗的态度也产生了一丝异样。
按理说,无极宗对于整个龙玄山脉的印象也与狗仗人势相差无几。
但无极宗近来显得很是安静。
这天,荼静姝一个人站在半山腰的石亭里。
微微皱眉,一脸不解。
望尽山野苍茫,他找不到曾有过的江湖遗梦,试图沉睡,却发现自己本就身处混沌梦境之中。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清醒,只不过,自己找不到他……
荼静姝会去参加湖山大会,但没有了他,这大会怎会有乐趣。
天才早慧,饱受长辈赞誉,可他扪心自问自己无法比拟他的沉稳,随着道行日深,逾越鸿沟的难度竟越来越大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没有傲气,就跟修晨一样。
要是可以,他们会成为一对亲密挚友。
现在应该距离这个目标应该不远了吧?
幽湖乍惊,想到这里,他突然微笑地挠着脑袋。
他很可爱,无论如何打扮,他还是不像一位少年。
的确遇到某些困扰。
外界本以为他会承袭无极宗弟子往日的作风。
可他不喜欢阴阳怪气,而总露出干净的笑容,率直地面对外人难以揣测的目光。
他认为人是天然而系之物。
即便容颜皆取自父母,但至少自己的某些特性更异于生身父母,这便是上天赐予的造化。
自己的模样不容改变,但他希望自己的内心能泛舟抵到自己想要的彼岸。
不为治愈沉疴苦苦寻药,只是一味追求着事物的根本源头。
初见修晨,并放过修晨。
对无极宗来讲,是错误。
对他来讲,当时的恻隐之心并不为过。
但也许就因如此,无极宗遇到了昭阳殿许久不曾有过的冷落。
荼龙当然不敢冒犯自己的主子,哪怕他曾目睹父亲一人在夜里垂下肩膀深深叹气,但命数已然被他人掌控,再做其他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迟早……无极宗会挣脱昭阳殿的魔爪。
不是现在才有的觉悟,而是从小这番心思便在心里萌芽。
父亲要他早早磨砺,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变得更加强大。
可这一切还是需要他啊!
没了他,自己又怎会进步?
一人孤望,长天外,那片云彩只为自己而来。
时不他待,他该走了,该去寻回他,哪怕只是知道他的位置,那他也会心安。
“就在那日,我的心湖被师兄泛起了长久不消的涟漪,师兄可要负责到底!不能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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