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
在沙鬼心里,陆煜杨就是一只如此轻易便能捕获的鸟雀。
师叔祖是秕谷,整个青鸾宫就是竹筛,而支撑起竹筛的短棒便是修晨与钟离。
隐身在青鸾宫的这些天,所做的准备已用尽他今生所有心血,这次他一定要亲手将陆煜杨的头颅带给她。
摸透宗门各大缺口,他判断出今天陆煜杨最有可能利用的几点,并迅速发现了他的踪迹。
时机到了,在修晨与钟离做出了应有的行动的情况下,只要他稍有作为,猎物定然插翅难飞。
……
“扑通”一声,“竹筛”盖下,方才陆煜杨正肆无忌惮地在青鸾宫中跳走,此刻,却被一道寒光刺中后,凄然倒地。
饶是他,也没有闲心去注意一路以来窥看的眼睛,从天而降的阵法宛如巨人五指彻底将他压制。
无形的墙壁堵住他的前路与后路,短时间他没有破局之法,但他仍悠然地眯着双眼,他想看看那个将自己拖进万劫不复之地的疯子到底是谁。
悦动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漆黑的诡异弧线,没有波折的杀意扑面而来,陆煜杨嘴角一斜,无奈摇头望着距自己十来步距离的瘦削少年。
修晨在婚礼上带走慕迎雪那天,陆煜杨就与沙鬼进行过一次漫长的追逐,他已经厌倦了对方那股鱼死网破的疯劲。
“为什么总是盯着我咬?!”
诧异又气愤,每次与正派人士大相径庭的偷袭方式也让陆煜杨不齿。
少年孤单地站在风里,盯着此生最狡猾的猎物,沉声说道:“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杀了你。”
每次与他碰面,他都会说上这句话。
“谁?”
“慕容薄雪。”
“啊?不认识,忘了。”
是在气他,又或许真是忘了,只有陆煜杨自己知道。
不过至少,不该演变为不死不休的仇恨吧?
脑子真是有问题,你们从百里河西走出的三个人脑子都有问题!
风里多了一分萧瑟味道,沙鬼面无表情地抽出双剑。
世界的残酷将少年的利爪磨砺得更加锋利,而他的手段又不失一位杀手的素养,在这方面,陆煜杨不得不佩服。
他与他都习惯杀人,围困猎物自然不会与之有太多无谓的谈话,于是,他一脚朝地面一点,便不顾一切地扑向陆煜杨。
连总是胸有成竹状的陆煜杨也面带一丝惧色,他不得不拔出秋水剑,勉强应战。
也许很难分出胜负,但他不敢耽搁的就是时间。
通常,这种苦苦设定的死局,以两方来看,陆煜杨确定无力破解,但倘若来临了实力碾压二人的第三方,一切看起来也就是两个孩童打闹而已。
“我青鸾宫,也有野狗了?”
沙鬼认得,挡在陆煜杨身前击退自己的老妇是青鸾宫的真正主人,也就是竹筛的真正主人。
她的名字,好像叫做——宁如玉。
……
到底他是以何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脱离,陆煜杨不得而知。
同时,他惊叹这小子对于青鸾宫内部繁琐路线的熟悉程度,短时间再次跟上了自己的进程。
……
灰蒙蒙的天空响起了第一声闷雷,首先滴答滴答落下的却不是雨点,而是少年两臂的鲜血。
苏梦寒咬了咬如蜜桃般的嘴唇,露出关切之色,柔声道:“跟我走,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为什么……”
“我回头会慢慢跟你解释的。”
少女走了过来,想要去搀扶少年,少年却后退了一步。
“差一丝得手了,如果你现在帮我,他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仍要试图去感化少女,那个天真可爱的影子还活在他的心里。
“哪有这么简单啊?”
苏梦寒双眸似水,这神态与无助的嗓音很容易让男人心软。
“帮他……帮我们必须要杀的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他……”苏梦寒握紧拳头,像热锅上的蚂蚁,可一想到她爱的男人,她又有了十足的勇气,“他能帮我得到师兄。”
少女渐渐低下头,对方刺人的眼神让她深感做人的失败,可这番感想好像来得晚了些……
他们的命运总在特殊的时间线上接轨,他们各自认清本来面目,然后互相督促成长,可少女的心啊……总得不到满足。
“自己去争取不好吗?我永远会站到你这边。”
“要是真的可以……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泪珠从少女的脸颊缓缓滑下,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疯狂。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清楚,要是真等到她一错到底,幡然醒悟的一天,一切都晚了。
少女没有顾及到脸上的泪花,而是抹去额头冷汗,无声地站在原地。
“你不帮我,可以,那我自己去杀!”
沙鬼瞪了少女一眼,从她身旁走过,可少女却叫一声“不行”,抬起双臂,挡住他的前路。
沙鬼咬牙道:“你知道我为了今天做了多久的准备?”
苏梦寒失声道:“你又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
“你真的……不怕我告诉他吗?”
苏梦寒心绪凄迷,黯然道:“我没有回头路了……”
“那你要怎样?还是要把剑指向我?”
少女没有回答,始终低着脑袋,一只手轻轻地摸到了腰间的剑柄。
……
陆煜杨悠闲地靠在十字台最高处的围栏上,望着下方与远方的情况,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将那位少年打入绝望深渊的时机。
……
青鸾宫的某个练武大厅内,晚清所带领的一众弟子被暂时安排在此地。
混杂在其中的少年荼静姝站在师姐们身后,显得毫不起眼。
顾巧悠因那记耳光呆呆坐在他的脚边,少年再如何安慰,她的情绪也没有缓和迹象。
今天发生的好多事都很奇怪。
苏梦寒的出现,晚清的态度,以及逐渐暗沉的天空。
他想不明白,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尽力维护的绚美如蝶的梦濒临破碎,他更是无所适从,只能静待那个可怕的结果。
现实如强盗般疯狂掠夺少年心中最后的美好,比他年长的师兄师姐们用行动浇湿他火热的心,他想去弄明白,大敌当前,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或许说……他们的敌人远不止那一方?
又是否是某个时间段,他会错了意?
脑中有天启一般灵光乍现,他不听任何人劝阻,突然朝屋外跑去。
他的心里正急切地说着:
“前辈,你可不能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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