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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苹在等待寇正夕到来的时间里,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合同。合同这种东西,如果由甲方出示,肯定不会全替乙方考虑,否则还签什么合同?直接把人民币拍在你手上得了。所以抛开那些利益上的搜刮,总体来说,她感觉问题并不大。
既然她看不出端倪,那就等寇正夕说说不能签的原因吧。
然而这一等就到了晚上12点,差苹困得直翻白眼,又不好意思催他。
她挣扎半天,决定先洗澡。
可是世上就是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儿,越是怕一团乱,越会乱如麻。她刚洗到一小半,前台便打来电话,说寇正夕到了。
此刻请上来肯定不方便,差苹告知前台,让他在大堂稍等片刻。
…………
夜深人静,大堂里仅有两三位客人在闲聊。寇正夕点了杯咖啡,还没坐稳当,伴随一连串高跟鞋的脆响,走入两位女士。两人便是田露芽和她的经纪人田大姐。
田露芽的眼睛多尖,随便打量周围的陌生人一眼,就能辨出对方的身价有几斤几两,所以更不要说像寇正夕这种气质出众的美男子了,认不出来算她白活。
“寇董?好久不见呀。”田露芽的态度不卑不亢,仿佛彼此相熟。话说混娱乐圈心理素质必须过硬,就算曾经黑过对方,也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寇正夕无谓地应了一声,他原本就是“面瘫脸”,又见田露芽也谈不上喜恶,在他看来就是一位曾经合作过的女艺人。
“这么晚了……您怎么不上去?还是差编剧房间里的电话打不通?需要我带您上楼吗?”她好心是假,打探寇正夕与差苹的关系是真。
“确实不早了,去休息吧。” 寇正夕展开报纸,显然不想继续交流。
田露芽碰了一鼻子灰,假笑一声扭头就走。当她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立即取出手机,镜头面朝大堂的方向拍下一组照片。
“你拍什么呢?”田大姐走进电梯才悄声问。
田露芽不予理会,认真地挑选照片。等两人进了房间,她选好一张照片,发布到自己的微博主页上。发送照片的同时,写道:拍完戏刚回酒店,好累。
紧接着,她秒删照片。
炒作必有策略,不删或许没人在意照片里的细节,急于删除说明肯定有亮点,于是这种看似普通的照片,就有了不普通的存在价值。截图党无处不在,眼尖的网民们,很快从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上面,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
博友A:怪不得秒删,你和寇正夕在一起?
博友B:寇正夕去探你的班?
博友C:@大黑胖儿,你摊上大事儿了!快去捉奸!
博友D:@聂哲云,这事你怎么看?
诸如此类的猜测越来越多,田露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反正她只是拍了一张酒店大堂的照片,至于寇正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别问她,她啥都不知道。
“哎呀我的亲妹,你怎么又拿寇正夕做文章呀?忘了他这人有多狠了?”田大姐不免忧心忡忡。上一次就因为拿寇正夕炒作,最研立即把田露芽的游戏代言工作降到最低,相关游戏的任何活动都没让她出席。田露芽锐减曝光率已然够糟心,可是寇正夕仍旧不依不饶。最研的广告部收到老板的最新指令,明着告诉洽谈影视赞助的制片人们,如果执意要用田露芽,就别想让最研斥巨资加盟。为此,田露芽丢掉两个大制作中的重要角色。
田露芽偷鸡不成蚀把米,能不恨他吗?肺都气炸了。
“他寇正夕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就因为他给我使绊子,导致我与目前那个已经大红的角色失之交臂。他现在都逼得我来拍被毁容的老女人了,他还能怎么着?姐你别担心,秒删照片已经证明我不是有意的啦,他想找我茬儿也没理由呀。何况这部戏的投资方是聂哲云,外界都传他俩是死对头。寇正夕就算咽不下这口气又能怎么着?你就等着看我上头条吧。” 田露芽甩掉高跟鞋,环视四周,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姐,你去打听打听,剧组给我准备的房间跟夏冬天的有没有区别。”
“我可以去问,但是你最好别给我闹事儿,夏冬天和聂哲云是好朋友,有区别也很正常。”田大姐出门前无奈摇头,“都不知道你找我当经纪人干什么,一点不受控。”
田露芽翻个大白眼,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就算拥有出色的演技,没有人捧你也是白瞎。试问,别人又为什么要捧你?不就是因为你人气高嘛?只要人气够高,什么演技不演技的,任你漫天要价。
她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若有所思的神态映入酒杯……所以说,寇正夕和差苹,真是情侣?田露芽不屑地扯了一下嘴角,较比二人的外貌与财力,无疑是天差地别。莫非她也有眼拙的时候?差苹不是穷酸土包子,而是背景十分雄厚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外界皆传聂哲云与寇正夕水火不容,然而是真是假谁又说的清楚,所以当聂哲云看到她发布的照片之后,会给出什么反应?
…………
另一边,差苹把寇正夕请进房间。
“刚开完会呀?吃饭了吗?”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叫他自己拿饮料。
“吃的工作餐,把合同原件拿给我。” 寇正夕的视线扫过她的客房,一看这标准就知道聂哲云别有用心,“你有必要住在剧组吗?”
“不需要天天住,主要根据张导的时间来定,如果没我的事我就回家,反正离得不算远,” 差苹把合同递给他,“合同的问题很大吗?”
寇正夕翻开原件,找到公章的部分,说,“合法公司拟定的合同,一定具备法律效力,这份合同中存在两个小问题和一个大问题。”
差苹见他神情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老老实实地坐到他的对面。
“小问题一、关于修改方面的要求。合同中没有限制修改次数,这对你很不利。”他指向相应条款,“设想一下,如果导演或者演员,始终不认可你修改的内容,那按照条款中的规定,你必须无条件服从。这一条必须改,大修不得超过3次。当然,你如果不嫌累的话,可以反复修改,但是不能落在合同里。”
差苹受教地点点头,果然很有道理。
寇正夕又翻开第二页,说,“小问题二、条款中写道,作为该剧编剧,必须积极配合一切活动。这一条更不行,‘必须’和‘一切’这两个词就不应该出现在合同里。其中的门道我就不多说了,改成尽量配合。”
“我明白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条应该没什么吧?我又不是主创人员,他们哪里需要我参加什么活动。”
寇正夕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一条对于普通的工作人员,确实没用,甚至想参加也没机会。但是差苹就不同了,她会成为该剧的编剧之一,不是巧合,更不是凭借实力,而是聂哲云刻意安排的结果。聂哲云如果拿合同说事,叫她陪同参加各种活动,他的奸计不就得逞了?
差苹一边记录,一边问,“还有哪里需要改吗?”
“没有。”
她愣怔,“没了?就这点儿问题还值得你大老远跑一趟?哦……你刚才说,还有一个大问题。是什么?”
“称作难题或许更准确,我想说的是……”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她那双纯净的大眼睛,说,“编剧不是你的职业,就是一种新鲜的尝试,我的建议是,不签。”
实话说,这份合同没有大毛病,甚至许多条款对差苹格外宽容,但是正因为聂哲云不怀好意,必然存在大毛病。
寇正夕可以为了满足差苹的创作热情,暂时只守不攻,但是不代表可以让聂哲云趁虚而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聂哲云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除了差苹想不明白之外,所有人都看懂了。
“你在说什么,不签?为啥不签……不签不给我钱啊。”她拍案而起,又对对手指,几不可闻地说,“这笔钱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是一笔大钱,如果我通过自己的能力赚到这笔钱,我妈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这就是我看到报酬时,最真实的想法。”
别说谁俗谁不俗,许多时候,通过金钱体现自身的价值,是最见成效的手段。差苹是这样想的,绝大多数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寇正夕必须亲自跑一趟,改变她的心意。
然而,改变她的想法需要充分的理由,但是单凭一份合同,无法证明聂哲云居心叵测。至于能否成功说服差苹,寇正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寇正夕,我在跟你说我的真实想法,你不说话想什么呢?”她嘟起嘴。
“嗯?……嗯,我理解。”
“你不理解。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不理解。小时候,你是我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好孩子,等你长大了,你是别人家的成功人士。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写一篇黑你的稿子吗?就因为我在饭桌上无意间提到你的名字,我妈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我在我妈心里就是废物点心。”差苹喟叹一声,又打起精神鼻孔朝天,想入非非地说,“等拿到这笔巨款,我就往我妈面前一搁,然后跟她老人家说,您瞅见没?整整五万块,您闺女不是不能挣,只是不想挣。”
寇正夕还真没问过她诋毁自己形象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嫉妒呗?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她的理由虽是简单粗暴,但是他很难推翻她的想法,因为他已经成功了,所以不管说什么,在她心里都会转化成炫耀。
唉,出师不利。
“差苹……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这回自当练手,下次帮我写?我出双倍价格?”
“当然不行!我妈误认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赚你的钱,我妈肯定会说,别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还不是人家寇正夕变相关照你。紧接着,重头戏就来了,我妈先是balabala夸你一顿,然后拿我跟你做比较,把我从头到脚数落一遍,” 差苹环抱自己摇摇头,“这画面我太熟悉,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怎么,钟姨这么喜欢我?”他的表情很微妙。
差苹垮下肩膀,“喜欢,喜欢得很,恨不得和你们寇家换孩子。”
她在开玩笑,他回答得也像开玩笑,但是态度和语气都很认真,“钟姨的愿望不难实现,两家变一家不就行了?”
这句话要是从聂哲云的口中说出来,她非得不会感到尴尬,还得骂他一句不要脸,但是寇正夕就不同了,她向来摸不准他的脉,也不敢乱接话。“啊,你有没有想吃的零食?我这有一大箱子。”
她蹲在纸箱旁边,挑着零食傻笑。寇正夕侧头观察她的表情,果然订零食是对的。
“有哪些是你不爱吃的,我记下来省得再买。”
差苹愣住,“咦?这,这……是你给我订的?”
寇正夕思考着不让她签合同的办法,不以为意地应了声。
差苹一琢磨也是。她当时一定是饿得头晕眼花了,才会以为这箱零食与聂哲云有关。聂哲云简直无耻到极点,她说谢谢,他就接着?
此时此刻,桌上放着寇正夕特意帮她买的烫伤药,箱子里是她最爱的零食,也是他买的。书上说,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好,不要听他嘴上说了多少,而是要看他为你做了多少。
她看向寇正夕。他手举合同,浓眉紧蹙,好似还在为合同的事情发愁。差苹忽然感到些许惭愧,较比寇正夕的细心,她粗枝大叶得根本不像女人。相处这么久了,她不知道他的兴趣爱好,不清楚他喜欢吃什么,更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好,我听你的。”她没头没尾地说。
“嗯?什么听我的?”
她坐到他的对面,笃定地说,“你不让我签,我就不签了。”
她的转变突如其来,寇正夕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
“你在说笑,还是认真的?”他确认。
“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我。明天一大早我就告诉聂哲云,这合同我不签。”
她的全然信任,反而让他感到尴尬。正因为寇正夕存有私心,所以才难以开口。他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虽然聂哲云追求你的原因,是为了报复我,但朝夕相处下来,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真的爱上你?对,就因为这一个理由,我不想让聂哲云借助合同纠缠你。
“可以告诉我,你改变主意的原因吗?”
“哎哟喂,你这么聪明,也有想不到的东西?” 差苹比划胜利的手势,“我就不告诉你,自己想去。”
“好,那我回去了。”他站起身,看向她的小腿,“记得擦药。还有,明天你回家吗?如果回去的话,我让老陈来接你。”
他凝视着她,站在门前等待回应。他的关心无处不在,差苹蓦地想通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严肃地问,“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讲实话。你怎么知道我去丰家村采访的时候,坐的是聂哲云的车?”
寇正夕长吁一口气,“虽然你当晚再三拒绝,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坐长途,所以安排老陈去接你,当他抵达杂志社的时候,聂哲云的车刚开走。”
“那你赶去丰家村,是不是为了拆穿我的谎言?”
“我有那么无聊?聂哲云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怕他为难你。” 寇正夕上前一步,沉了沉气,又说,“许多事我不愿细说,是不想让你卷入我和他之间的争斗,关于商场上那些的恩怨,我可以处理,也处理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更不希望,你在做某一个决定之前,还要把我和他的矛盾考虑进去。其实,只要你开心,即便做出错误的决定,我也不会怪你。”
悠悠地,她也上前一步,道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自小我妈就跟我说,朋友是用来互相帮助的,朋友开心的时候,你可以不陪,但是朋友难过的时候,挤出时间也要陪,否则就算不上朋友。如果你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就不能替你减轻丝毫的压力,这种感觉很不好,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怎么可以说是可有可无?见到你就是解压。” 他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差苹,至少不够全面,难道他错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讲出这番话的她,看上去真体贴,又是说不出的可爱。
情不自禁地,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拂过她湿漉漉的长发。他谨慎地,轻轻地托起她的下颌……
他俯下头,渐渐靠近。差苹的神经立即崩成一条线,下意识地攥紧衣角,他这是要吻自己吗?
躲开还是……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