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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图室厚厚的窗帘被风吹开一指宽的缝隙,一条细细的光线越过窗台,笔直地爬过地面,一直映到七杀身上。小鲛女跪行几步,将窗帘拉好,然后跪行回到门边坐好,目光炯炯地看着正在讨论如何从幕府将军手里获取海沉木的七杀和铜雀。后者侃侃而谈,面色如常,看样子他是不想将自己手上也有海沉木的事告诉七杀。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会有去佛岛看看的冲动,看看则天皇后追寻的梦幻之岛,究竟是怎样的所在。”正在和铜雀聊天的七杀,忽然向好久没有说话的建文发问。“不过太子爷,我在这阿夏号也算阅人无数,多少人都是在我这里花光最后一个铜板,然后了无牵挂的去复仇。我并没有在你眼中看到复仇者那种厌世的眼神,你真的那么想复仇吗?”
“我?”建文没想到七杀会问自己。他十指交叉,咬着嘴唇认真想了想,回答说:“听说我抓周时,父皇让几位外臣每人在地上放了样东西,我直接抓了郑提督的贝壳,父皇说我未来必能开拓万里波涛,扬大明国威于万国。父皇说,郑提督是环绕在紫微星周边的武曲星,等他百年之后还要让郑提督继续辅佐我……谁知道……这奸佞之徒竟杀了父皇……”
话说到这里,只听门边上的小鲛女“呵”的冷笑了一声,七杀轻轻敲了下地毯,小鲛女赶紧把后面嘲笑的话忍了回去。
建文没有在意小鲛女,他的思绪正奔驰在回忆的路上。他想到少年时自己与郑提督亦师亦友的情义,郑提督每次从海外远洋归来都要给自己带来好玩的礼物,在宫中的方砖地上摊开好大好大的航海地图,给自己讲解海外万邦的新鲜事。
郑提督是个特别会讲故事的人,他讲到战斗危机时刻总要顿一顿,看到小建文屏住呼吸专注地看着自己,就会突然把手下挥,做个决断的姿势:“有赖皇上洪福,官兵奋勇作战,我命令战士们炮火全开,那怪物遭到近距离射击,一下子就潜进海里没影了。被我们解救的外国船只上的人们齐声欢呼,赞颂大明威德。”听到这里,小建文才会长舒口气。
记得就是几年前的那次出海前,小建文还拉着右公公跑去天后宫给郑提督求来了保佑航行平安的护身符,郑提督说他会一直带在身边。谁知道就在那次,他弑杀了父皇……
建文思绪翻腾,他讲故事的能力也毫不逊于郑提督,海图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格外认真。他继续说道:
“后来我在海淘斋做朝奉,晚上睡在柜台下面,有时会梦到自己躺在宫里温暖的大床上,右公公正拍着我入睡。忽然,郑提督提着带血的剑冲进来,一剑捅死右公公,又朝我砍来。我陡然睁眼醒来,夜雨淅淅沥沥地在店外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店里只有我自己,后背的衣服被汗浸透,那时心里就只剩下了报仇。可是前日之战,在我的策划下死了近百人,他们与我无冤无仇,也都有父母妻儿要养活,只因为他们是郑提督手下就白白丢掉性命。我要杀郑提督为父皇报仇,他们的儿女是不是也要杀我为他们的父亲报仇?我这两天,越发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难道杀了郑提督我真的会满足?真的会快乐?”
说到这里,建文轻叹一声,眼睛看向地面。小鲛女没有再嘲笑他,似乎也在专注地听着,七杀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是想去佛岛寻找答案吗?自己无法得到答案,所以欺骗自己说,到了佛岛就可以得到那个答案对不对?佛岛对你来讲,只是个逃避的目标,过去想着到了佛岛可以报仇,现在想的是到了佛岛可以解开心结。你只是不敢自己去想去做,果然像七里说的,你是个懦弱、纠结、没主见的滥好人。”七杀轻蔑地冷笑了一下,转过脸对铜雀说:“铜雀老先生,这单生意我看你是亏了,投资到这小子身上,只怕要血本无归呢。”
铜雀跟着笑了几声,胯下那只铜雀不知何时早到了手里盘着:“尊主大人此言差矣,看人和赌石是一样的,从外表的光鲜亮丽或者朴实无华,都难以看透里面蕴藏的究竟是顽石还是美玉。巨龟寺的长老也很看中太子爷,他或许真的会是解开佛岛千年之谜的那把钥匙也不一定哦。”
七杀在阿夏号冷眼旁观了来来往往多少众生,对人性的观察可谓一针见血。这种毫不留情的讥讽,让建文感到如坐针毡。待铜雀表完态,他有些不服气地反问起来:“我承认自己没种。可是,我所受的苦楚,七杀大人你又如何能懂?我看你的眼里也只有钱而已,你到了佛岛又会如何?”
“你说我们不懂?”七杀翘着小指摆弄着从金冠两边垂下的红色头巾尾端,长长的睫毛略一翻,脸色异常平静地看着建文:“你对我们这些眼中只有钱的商人又了解多少?”
“公子不要乱说,尊主大人绝不是你想的那样……”铜雀看七杀摆弄头巾,吓得差点站起来。七杀只有特别不爽时才会下意识的摆弄头巾,这动作通常代表她感到不耐烦要杀人了。
“好了好了,铜雀老先生,我不杀他。”七杀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吓到了铜雀,忙放开头巾,又恢复笑盈盈的表情问道:“太子爷,你说我不懂你的苦,那你对我又了解多少?”
建文听了顿时哑然,他确实不了解七杀,除了觉得她很美,知道她很爱钱,其他一无所知。
七杀手又指着铜雀说:“你对他又了解多少?”
“这……”
铜雀仿佛受到很大冲击,忽然换了副严肃的表情,放下手里的铜雀。七杀盯着他,指着他的手指也没有放下,看来是非要他自己说这段不愿提及的过往不可。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老夫的祖先,是百济大将鬼室福信。”
“百济?”建文在头脑中搜索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他终于想起是在《旧唐书》上看到过这个小国的名字,忙说道:“是高丽三国之一的百济吗?后来为大唐和新罗夹击所灭的古国,算起来到现在灭国有快八百年了。”
“正是这个百济国。八百年前,我的祖国被大唐和新罗所灭,我们鬼室一族奋起复国,我祖鬼室福新忠心为国,却被自己拥立的昏君扶余丰所杀,百济再次灭亡,何其悲哉。在那之后,我们鬼室一族从贵族沦为流民,成为没有祖国的海上商人。”说到这里,铜雀摇摇头。
建文万万没想到老奸巨猾的铜雀竟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家世,之前他口中的“祖国”并非高丽那么简单。忍不住问道:“那么,你就没想过复仇吗?”
“复仇?祖先建立骑鲸商之初也是想积累实力,以期东山再起。快八百年了,大唐和新罗都已沦亡,高丽也被李家夺取。王朝往复更替,我们连复仇的目标都已失去,还复仇做什么?再说百济就算再次复国,难道还能跨越八百年时光活到今日?”
“又是则天皇后吗……”建文小声说道,百济灭国的时间正是在则天皇后还未称帝前,那时则天皇后还被人们称为天后,百济灭国正是她功业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建文头脑中又是一闪,他想起阿夏号上圣坛昼夜不息燃烧的火焰,以及七杀不经意间提起过自己是波斯王族的后人。他立即屈伸向前,问七杀:“七杀大人,你的祖先之一莫不是波斯的俾路斯王子?”
“聪明。”七杀略一颔首,表示了对建文头脑敏捷的赞许。
俾路斯是萨珊波斯王国的末代王子,他的祖国被阿拉伯人入侵,于是辗转千里来到长安向大唐求救。此时大唐实际的主政者也是尚未称帝的则天皇后,她没有出兵帮助波斯复国,波斯王国就此沦亡,俾路斯王子只是被封了波斯王的空名客死长安。假若这七杀真是俾路斯王子之后的话……
“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也讲讲自己的故事。”
还没等建文发问,七杀就幽幽地讲起来,她似乎很想让建文知道,建文是这房间中四个人里唯一不知道她故事的人——
七杀的幼年记忆都是在山野里,族人从小告诉她,她是骄傲的大波斯阿尔达希尔大帝的后代,是拜火教的圣女。她的祖先在波斯灭国后躲入深山,在一些支持旧王部落的支持下,作为拜火教祭司家族继续存活。她没有同龄的朋友,人们对她顶礼膜拜,竭尽所能供养她。
每当节日来临,族人们都会用装饰华丽的辇轿抬着被金银首饰打扮起来的她接受百姓朝贺,女人向她身上撒花,男人跪地礼拜,只有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被允许亲吻她的脚面。
波斯的新统治者并不愿容忍汗国边境地带还苟延残喘着旧国的王族,他们要将这些异教危险分子斩草除根。
敌人杀进山里,他们先用金钱收买了最不坚定的葛禄洛部落,接着其他部落也陆续背叛,她仅存的族人被困在山谷中。人们做了最后一次祈祷,亲吻她的手和脚面道别,然后杀死妻儿去和敌人决一死战。一名最强壮忠诚的女武士被委派背着圣女以及藏在炭盒里的圣火逃出去。武士背着她徒步逃了七天,翻过七座山,趟过七条河,才突出了重围。
女武士和她伪称母女在各地游走,白天女武士带她在街市上跳舞谋生,晚上教授她武艺和祖先的文字、历史,诵读哲人经典。
在她十四岁那年,女武士拥有了自己的海盗船,之后的岁月,她都是在海盗船上度过的。这个在山里长大的女孩,和大海结下不解之缘,她乘坐着海盗船游历四海,海上暴烈的日光将她肌肤晒成小麦色,她几乎忘记了在山里曾经钟爱插花与音乐,现在只有刀铳才是她的挚爱。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女武士的海盗船只募集女性,船帆上代表拜火教的火焰纹章成为她们的标志。在她十六岁那年,女武士为她举行了成人礼,并传授她只有成年圣女才能习得的香料调制秘术。“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而他们又是最好被利用的,仅仅靠女人的香气,就能把他们变成你的工具。”女武士在传授她秘术时如是说。
由于长期以海为家,她逐渐学会了从水母身上获得她制造香料的一切成分,并学会用香料操纵水母的技术。
但幸福总是短暂的,不幸才是人生主流。那艘海盗船遭遇风暴,搁浅在了不知名的岛礁。岛礁上没有食物和淡水,四面都是茫茫的大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耗尽食物和水的船员们逐渐死去,女武士将属于自己份额的食物和淡水留给她,自己也死去了。
靠着女武士留给自己的那点食物和淡水又熬过十天,她终于熬到帆影出现在海面的那一刻。那是艘小小的海盗船,船上只有区区几个年轻人,自称船长的是个身穿婆罗门服饰、稚气未脱的少年。那是个来自南亚次大陆、喜欢夸夸其谈的家伙,自称南海第一大海盗,还指着船中间光溜溜的桅杆说,这东西叫人头柱,他要在上面印满人脸。在将她放在最近的港口后,少年说要去寻找传说中的海藏珠,还放话说等他只要获得海藏珠的能力就来娶她。
当然,她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干净,花了三年时间重建舰队,并很快在海上建立威名,并在积累巨大资金后金盆洗手,利用广阔的人脉,在海上建立起南洋第一销金窝——阿夏号船城。她给阿夏号定了只收留流落海上孤女的规矩,自然也和这样的人生经历有关。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讲完了,建文终于找到机会插嘴:“那夸夸其谈的少年莫非是贪狼?他不知道拜火教圣女是终生不能结婚的吗?”
“除了他还有谁?后来他果然取得海藏珠,手变成那恶心样子,跑来阿夏号非要我履行什么当年的盟约,谁和他说定了?”七杀耸耸肩,一脸嫌弃:“我教他怎么从墨鱼里提炼永不褪色的墨汁,也算两清了。谁知道他还不肯死心,隔三差五抢到宝贝都觍着脸送来想取悦我——包括你们这几个绝世奇珍呢。”
建文脸一红:“那你为何不拒绝他的礼物?”
“谁会和钱过不去?”
建文顿时语塞,脑海里出现了贪狼拿活人喂鲨鱼时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想到这家伙还有如此痴痴傻傻的一面。
“如果你要问我要是有机会上佛岛想得到什么,那么告诉你,我想知道吸引着则天皇后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样的。”七杀看着海图,露出神往的样子。
没想到七杀会有如此柔软的内心,建文难以抑制的怜悯之心泛滥,搜肠刮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
“铜雀老先生,”七杀笑着拿起地毯上的茶壶,给铜雀慢慢斟上一杯浓茶:“为了这个小太子,你也看到我付出了多少。且不说阿夏号移动期间耽误多少生意,光是我贿赂王参将那四皮囊银币、两箱子金币和两柄墨玉如意,我就亏大了。当然,为了朋友这都不打紧,只是骑鲸商团忍心让我白白损失?”
“哈哈哈!”铜雀端起茶杯,只见里面几根茶叶打着旋飘着,他苦笑几声,这真是平生喝过最贵的茶:“好好好,我管我管,哪会让你白破费。”
“都是老朋友,呐,三分利好啦,就当是你和我借的,会给你拉出账单的。再有啊,我给你提供那么多佛岛的信息,可都是我多年辛苦收集来的,佛岛的宝藏是不是也该算我一份?”七杀脸上露出奸商的狡诈神情。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啊……”建文念及此处,刚刚燃起的火焰一下子熄灭了。
灰蒙蒙的大雾笼罩着海面,三艘明军鹰船在阿夏号原先停泊的锚地转圈,带队的千总挥舞令旗下令:“用小炮射击,我船太小,不要直接冲突。”
得到命令的炮兵点燃信药,信药发出“呲呲”的声音从火门燃烧到内部,炮膛随之发出“嗵嗵”的闷响,圆形炮弹旋转着飞出,穿越海上的浓雾,在大山般的黑色舰影不远处激起几道白色水柱。千总捏住令旗瞪大眼看黑色舰影的反应,对方船大炮重,如果还击的话,这三艘侦查用的鹰船只有被击沉的命运。
还好,黑色舰影显然不想和他们缠斗,只是对峙。三艘鹰船背后的海雾中突然显现出大量战船,数量多到几乎难以计数,当中一艘宝船上飘扬着驺虞旗,悬挂九盏青色犀角灯。黑色舰影大约是认为没必要啃这块硬骨头,转头开始下沉,巨大的船上建筑很快被海面吞没,只在水面留下许多气泡。
“万幸!还好主力赶上了。”千总大有捡条命的感觉,随即命令:“立即向帅船靠拢,禀告敌情。”
宝船上的一切都是巨大的,光一把舵就有中等船只大小,甲板宽阔到可以令骑兵纵马奔驰,船中的会议厅自然也是大得不像话,全舰队的参将、指挥使、游击都集中到这厅里,依旧还会显得空荡荡的。
郑提督听了带队侦查的千总叙述,眉头紧锁,面部表情像岩石般僵硬。长桌两边与会的上百名高级军官都知道,提督现在很烦恼,由于这场不知哪来的大雾,青龙船再次从指缝里溜走不说,前方又遭遇身份不明的敌人。
一名负责情报的参将小心翼翼地进言:“提督大人,从我军掌握的情报看来,甲板以上是近似天守阁的巨型建筑,只怕是在泉州惹过事的那艘倭船火山丸。”说着他命人将根据泉州海战参与军官描述的火山丸的绘图挂起来,带队侦查的千总连连说:“是是,看着有八九分是它。”
“倭人来这里做什么?今日刚和我们交过手,这是要和我大明撕破脸不成?”军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会议厅里充斥着军官们身穿铠甲甲片碰撞的“哗啦哗啦”声,以及低语声。
“下次再见到,立即击沉。”郑提督的手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然后对中军官说:“散会吧。”
中军官大声宣布散会,上百高级军官一起行着军礼,恭送郑提督先离席,然后才三三两两的各自回舰。王参将身体肥胖,等众将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座船。没等他出门,中军官将他拦住:“王参将,郑提督请你去下更衣室,有话要讲。”
王参将心里忐忑,不知郑提督单独叫他有何事,手里盘蜜蜡串的速度也加快了。
等到了更衣室,只见郑提督已褪去官服,换了身日常穿的绿色常服,光着头只插根白玉龙首簪子,正背着手看墙上挂着的坤舆万国全图。见王参将进来,他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行礼,王参将在旁边绣墩坐了。
“本帅要听听你前日海战的详情,给本帅讲讲吧。”郑提督看着坤舆万国全图说道。
王参将赶紧眉飞色舞地讲起前日海战事,当然这战事并非实情,完全和他之前呈献的捷报一个样。从如何遭遇海盗船队,我船如何奋勇出击,双方如何激战,他王参将如何感念皇上厚德天恩,以忠义激励士兵奋战,自己还亲冒矢石斩了两个海盗,终成大功云云。
王参将眉飞色舞正说的起劲,只听中军进来回禀:“吴游击到了。”
话音未落,吴游击走进来,一撩甲裙单膝跪倒:“末将参见提督大人。”
“拿下!”郑提督面目平静,操着沙哑的嗓音低声厉喝,两边壁衣冲出四个亲兵,吴游击惊见事变,还想要拔剑反抗,四个亲兵四把刀同时砍下来,将他砍翻。亲兵们还怕他不死,又是一顿乱砍,直到吴游击彻底不动才停手。
王参将吓坏了,赶紧从绣墩上滚落地上,不住告饶。
“吴游击被收买了,姓胡的让他来监视我的行动,你们在阿夏号袭击青龙船的事他写了密信想要上报,被我截获。”说着,郑提督打开抽屉,将一封皱巴巴的桑纸蜡丸信扔在桌面上。
王参将知道事情败露,哪还敢去看信,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四个亲兵拉着吴游击的四肢将他的尸体拖出去处理,又有亲兵拿着抹布和水桶进来擦拭地上的血迹,不一会儿清理干净痕迹,杀人的事就好似没发生一样。
即便如此,血腥气还在一个劲往鼻孔里钻,王参将体似筛糠,不知该如何说话。
郑提督在太师椅上坐好,命擦地的亲兵退出屋带好门,这才问王参军:“你见到那个人了?”
“正是,小将亲眼得见。”王参将还是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很好。”郑提督只说了两个字,王参将的心理防线却彻底崩溃了。
见郑提督洞若观火,王参将也不敢再有隐瞒,将过程原原本本都讲了一遍。
郑提督听完面沉似水,朝着王参将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王参将如同得了大赦,赶紧爬起来行礼,倒退着出去。待出了门他想跑,中军官在后面把他叫住,王参军以为郑提督改了主意,哭丧着脸转过身,只见中军官手里拿着串黄色的蜜蜡手串,他这才发现,平时不离身的手串不知何时掉到地上,自己竟然没发现。
更衣室,郑提督打开抽屉,看到抽屉角落里躺着一只天后宫的平安符,他冷漠地看了眼,从旁边取出火镰火石将桑皮纸密信点燃。密信在手里烧得只剩个角时,他松开手,纸角继续燃烧着飘落,等落到地上,早已变成一坨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