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驱想说的是这个,让-保罗,索讷神父听见白马的尸体时面色大变肯定也是这个原因。为今晚的案件赋予不祥的色彩的,无一例外地,都是来源自清洁派和约翰启示录的神秘暗号。明明有很多更适合的道具,凶手却选了这个石球做凶器,是因为石球上雕刻着约翰。然后,明明没有必要,凶手却用弓箭把尸体又杀了一次,是弓和箭啊,让-保罗。那名幻影般的凶手,为了让自己有马可乘而选择了那匹白马。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马杀死。启示录的骑士所乘的马,不可以是人世间的马。”
“石头上的约翰、弓箭、白马……可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卡萨尔队长仿佛受惊不浅,反复沉吟着。
“即使貌似荒诞,可是这名几近偏执的凶手,花费了莫大的努力,想留下的就是这么一个信息。”驱接下了我的话茬儿,“除此以外我们找不出别的理由。为什么要用这种石球行凶,为什么非得往尸体的心脏再射一箭,为什么特意去马厩把白马杀死……对这些疯狂错乱的谜一般的行为,我们再也找不出多少带有合理性的解释了。”
“有这等蠢事。”让-保罗发出了呻吟。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我想起了恐吓信上的话语,启示录的诅咒,还有“四骑士”这个不祥的署名。我一边对自己说,哪有这种荒唐的事,一边却不可抑制地冒着冷汗,脊背都浸湿了。在幻影之中,一名骑着白马的骑士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穿行,他身穿银色的甲胄,本应是面孔的部位只露出一团可怕的空虚,他臂弯中抱着十字弓,一支尚未离弦的利箭向前突出着凶悍而尖锐的箭头。这时,启示录之兽用几可震裂耳膜的声音呼唤“你来”。白马在黑暗中纵身一跃,仿佛在回应那呼声……
我醒来时,时间已是上午十点。我看了一眼枕头边的闹钟,忍不住咋舌。我跟吉赛尔约好了下午在埃斯克拉芒庄见面。不过也难怪,昨晚我跟驱回到沙德伊村时已过午夜零时,驱还去找让-保罗,问了他在埃斯克拉芒庄没有时间问的对相关人员的询问结果,让我等了很久,之后两人才简单地吃了顿夜宵。昨晚到头来,让-保罗也没有回来睡。我也是上床之后,一直到接近天明时才入睡的,理由不仅是案件造成的兴奋。我躺在床上,一连好几个小时地翻阅保琳借给我的《圣经》。有份不祥的想象紧紧地攫住我,让我没法挣脱——倒在埃斯克拉芒庄资料室里的尸体,不会是本案的最后一具……
在骑着白马、暗示战争的启示录第一骑士之后,还有三名骑士相继登场。我反复阅读的是下面的这一节。
揭开第二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二个活物说,你来。就另有匹马出来,是红的。有权柄给了那骑马的,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又有一把大刀赐给他。
揭开第三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三个活物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黑马。骑在马上的手里拿着天平。我听见在四活物中,似乎有声音说,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和酒不可糟蹋。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我听见第四个活物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着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死亡、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白马的骑士只是启示录四骑士里的先行者,紧跟其后的,有红马的骑士,暗示内乱;黑马的骑士,暗示饥馑;最后是灰马的骑士,暗示疫病。那封恐吓信的签名也是“四骑士”。这么说来,我们不得不去考虑这么一种可能性:继杀死德国古董商人沃尔特·费斯托的第一名骑士之后,还会有三名不吉的骑土登场,夺走三名牺牲者的性命。让我苦恼的还不止这一份可怕的预感。不知名的凶手杀害沃尔特·费斯托的方法也还不是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打碎玻璃呢?只要我能弄清楚这个理由,让-保罗和卡萨尔队长就再也没有必要硬是将让·诺迪埃一口咬定为凶手了。凶手明明没有必要还打碎了玻璃,这份理由我已经隐隐约约找到了点儿端绪,只要今天再去详加调查,应该就能水落石出。让我烦恼的不是杀人手法,而是杀人动机。
我们的确收到了一封恐吓信。可是恐吓的对象只是窥觊清洁派财宝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七百年前的异端派暗杀结社在现代复苏,然后给我们送来了这么一封恐吓信。不过可以确定,写信人出于某种原因对财宝感兴趣。从这一点来说,最有嫌疑的要算西蒙娜·卢米埃和她那一派人。出于其政治主张的一环,他们强烈反对他人调查发掘清洁派的遗址。其次是让·诺迪埃,这人为了寻宝,疯了般在蒙塞居尔到处乱挖,他一定觉得,别的组织计划对清洁派遗址展开发掘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威胁。要是发掘计划的幕后人是跟他在十年前结下了特殊恩怨的罗什福尔一家,就更雪上加霜了。写恐吓信的人要么是西蒙娜一派,要么是诺迪埃,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是不管是西蒙娜他们还是诺迪埃,写封恶作剧式的恐吓信还有可能,但很难想象他们真的有下手杀人的动机。不止如此,恐吓者的目标难道不该是发掘计划的中心人物西尔万或罗什福尔吗?要假设恐吓者就是杀死沃尔特·费斯托的凶手的话,就要假设费斯托是能“威胁”到清洁派财宝的人物,而关于这一点,现阶段还没有发现充分的证据。可是,我也不是对其完全没有头绪。
沃尔特·费斯托的公文包里装的不是什么古书,而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这点从现场情况可以推断出来。费斯托在资料室待了一个小时,这时间他什么都没做吗,不可能的。那么,就像罗什福尔所说,他是在资料室里查找与清洁派有关的收藏品吗?这种场合,他在查看的书籍就该掉到地板上。受到袭击、旋即被害的他不会有时间将资料放回书柜。可是尸体周围却一本书也没掉。另一方面公文包的盖子却已打开,既然打开了,就说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取了出来。之后盖子没关上,说明取出来的东西没有放回包里。而且不管取出来的是书还是文件,类似的东西都没有在杀人现场被发现。以上几点不都指向一个事实吗?
沃尔特·费斯托一个人待在资料室,从他自己带来的公文包里取出、阅读某种书籍或资料(除此以外的可能性就不得而知了)。这书籍或资料则被袭击费斯托的某人夺走,我认为只得这么一种解释了。从此出发,还能导出两种假设:第一,凶手的主要目的是抢夺费斯托公文包中的物件,杀死费斯托只为达到这一目的:第二,这个假设可能就略带冒险性了,费斯托跟罗什福尔会谈的真正目的,也许是跟包中的物件有关。罗什福尔这么说,他跟费斯托商谈到一半时来了其他客人,改为在晚饭后继续谈,把费斯托带到了资料室。他在接受警官询问时也回答说,两人商谈的是古董买卖的事,但事实与其大相径庭,实际上,是罗什福尔要秘密买下费斯托所持的某种物件。会谈从四点到五点持续了一个小时,双方都未对条件达成共识,决定留一些时间思考,晚餐后再详谈并做决定。费斯托被带到资料室后,取出公文包中的物件重新检阅,为晚上再开的会谈做准备……
这么一想,公文包里被抢夺的物件,应该就是罗什福尔想从费斯托那里买走的东西、我倾向于往这个方向考虑了。这个假设要以几点现阶段未能实证的,相当有飞跃性的假设为前提,但我还是想往这个方向思考、罗什福尔得知费斯托被杀时,他的态度中是不是带有点儿被人从旁插了一脚的遗憾呢?他叮嘱让-保罗注意现场保存,是不是考虑到公文包里的东西可能会被夺走了呢?
我之所以执着于这个推测,是因为我相信这里面有一条细线,能把写恐吓信的人和杀死德国人的凶手连接起来。费斯托的存在会对写恐吓信的人造成威胁,是不是因为他所持有的某种东西,某种一旦落入罗什福尔之手,就会对清洁派的秘密造成威胁的东西……凶手自称清洁派财宝的守卫者,为了不让这东西交到罗什福尔,也就是发掘计划的关系者之手,杀死了费斯托,夺走了包中的东西。
罗什福尔大概在刻意隐瞒着什么,隐瞒某个对解明本案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事物。只要能从他的嘴里套出正确的证言,我推理中的大部分就能得到确认,但是,面对这个对警官也够胆撒谎的罗什福尔,我想不出能有什么合适的办法让他吐出真心话。现阶段只能忽略动机,从犯罪手法方面追究凶手了吧。跟罗什福尔的对决要放在那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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