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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许韵没有回家。
新闻大楼前后的各路人马把前后门堵得水泄不通。
小李取钱回来之后,她便召集公司所有员工开会,让他们提前离开公司。
一直到深夜,她从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里往楼下看,才看到蹲守的记者陆续离开。
窗外天色一片漆黑,街边亮起霓虹闪烁的路灯,偶尔有卖小吃的摊贩提高声调吵价还价。
许韵看着桌上摊开的一摞摞人民币,想到黄毛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凌晨三点,A市国际机场。
可这样显眼的一手提包现金,难道他真的会自己拎着离开中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更加靠近凌晨。
时针指向一点的时候,许韵铤而走险,用公司电话再次打通了小李的私人手机。
那头小李正睡的迷糊,忽然被电话吵醒,整个人都是蒙的。
看到手机来电上的号码,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连忙接起电话。
“喂,许韵姐,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吗?”
“对,你现在来公司,帮我个忙。”
许韵语气缓了缓,解释道,“我现在在公司,楼下有记者,出不去。”
“但我想回家取点换洗的衣服,所以需要你帮忙。”
“你也知道,其他人住的离公司太远,我不好打扰他们。”
“你过来的话,还是算加班,给三倍工资。”
“要是没空,我就再找找别人。”
小李抹了把脸上惊出来的冷汗,想到自己那点可怜的工资,果断答应了。
“我有,有空的。许韵姐你等着,我十分钟就过来啊。”
“好。”
挂了电话,许韵把桌上的现金全部装进黑色手提包。
手提包破旧沾灰,远远看去,倒像是装了一台老版厚重的笔记本电脑。
清理完现金,关了电脑,许韵重新打开办公室的监控摄像,坐在椅子上等小李来。
一边等,她一边翻开今天下午一位自称律师的人寄来的许建国立的遗嘱。
遗嘱很简短,只交代了要把他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全部继承给她,其他什么都没有说。
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这些遗嘱,刚好立在许韵离开公司去西北之后。
许韵想起自己被绑架后打给许建国的那个电话。
他后来没有再回过来,一定是听懂了自己的暗示。
那他到底有没有出去藏身避难呢?
死亡报告上说,许建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导致的抑郁症自杀而亡。
可为什么她找遍了家里和办公室所有的角落,都没有发现抗抑郁的治疗药?
这一个个谜团像薄雾一样层层叠叠铺在眼前,许韵想找到答案,可怎么也想不出点头绪。
她本以为,吴宗被抓,这件事终于看到头绪和光明。
可现在却在迷雾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指间的圆珠笔越转越快,许韵无意识的咬着下唇飞速思考。
夜深人静的夜晚好像生来就适合思考。
可她还没缕清那些疑惑,小李就拎着一个和她手边相同的手提包敲开了办公室紧闭的大门。
把需要的衣服和洗护用品告诉小李,等他离开之后,许韵拎着手提包去了洗手间旁边的杂物间。
杂物间里除了堆放着保洁上班用的清扫工具,还有下班后保洁扔在这里闲置的蓝灰色工作服。
许韵挑了一套合适的衣服套在身上,挽起头发,带上保洁帽,本来想拎着手提包直接下楼。可想了想,又回头推上了垃圾清理车。
月高风黑,新闻办公楼下的夜市已经收摊。
虽然大部分记者也陆续离开,可仍然还有几个不死心的扛着摄像机蹲在车里死等。
他们以为,许韵无论如何也不会走正门。
因此当那些守在正门的记者离开之后,后面的人压根没有想挪过去的想法。
却没想到许韵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推着垃圾车里的手提包光明正大离开了新闻大楼。
离开大楼,拐进新闻大楼对面的一条十字街后,许韵手脚麻利的褪下蓝灰色工装丢进垃圾车,正要打车离开,就被身后忽然出现的季栾川伸手拦住。
“你要去哪儿?”
他皱眉看着她,手上禁锢的力气很大,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特有的芬芳。
许韵抬头去看,他黝黑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像是刚洗了头。
她心头一刺,低头神色如常的挣脱他宽大的手掌。
“你松手,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她的神色很平静,平静中透着几分令人心慌的冰冷。
季栾川想起他刚才忙完打开手机看到的那些新闻,眼眸微沉,把她的攥的胳膊更紧。
“那是误会,我可以跟你解释。”
“好,你解释。”许韵直视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掐着时间说,“我现在很困,给你五分钟。”
“如果你五分钟之内,能解释清楚我所有的疑惑,我们有问题再谈。”
“如果没有,你别再来找我。”
“行吗?”
她的语气淡而决然。
季栾川心里莫名烦躁和慌乱。
他伸手松了松领带,下意识皱了皱眉。
许韵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还剩四分四十八秒。”
“许韵。”
“四十七。”
“你今天是不是吃炸药了?恩?”警告的压迫被忽视,季栾川烦躁的忽然将许韵摁在身后的灯柱上,黑沉沉的眼眸俯身看着她。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不懂事。”
“呵,不懂事。”许韵忽然嗤笑一声,长如蝶翼的睫毛扑闪在眼前。
她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怎么样算懂事,怎么又不算?”
“是我默默无闻心甘情愿的做你和齐悦背后的小三还要我发现疑点时把自己当成瞎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算懂事?”
心里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蹂躏五脏六腑,许韵四肢百骸都在痛。
可她仍然没在脸上表露出一丝一毫。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啊。
在西北,在尼泊尔。
齐悦出现前后,她委屈过,难过过,也明确表达过那是横亘在心头的一根刺,让他做出取舍。
可如今,他竟然能理直气壮的说,你能不能懂事点儿?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他冰冷的不耐烦更让人心寒。
是她不该一次又一次抱有那些可笑的幻想。
还以为沉默和退步会换来他的心疼和愧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许韵攥了攥手,尖锐的指甲刺的掌心的疼痛越发清晰。
她听见自己说,“如果你指的是这样,那我学不会。”
“好,就算你说你跟齐悦是场误会。”
“我信。”
“那我问你,除了这件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还剩三分二十秒。”
“你想,我就站这儿陪你等着。”
“但你如果还是不想说,那我们就到这儿结束。”
许韵说完,退后一步甩开他的手,神色淡漠的看向远方。
其实远处她什么都看不清。
眼前的风景和霓虹闪烁的街灯,在她眼里,仿佛都变幻成了虚幻的背影。
她努力想看清,可怎么也看不清。
眼前雾蒙蒙一片,时间一分一秒从指间流逝。
季栾川烦躁的咬了根烟点燃,吸了两口又碾灭在地。
许韵也拎着手提包时不时搓搓冰冷的双臂。
她在逼他,逼他妥协,逼他让步。
许韵知道,季栾川也知道。
可他们谁都不愿意再让一步。
这段感情好像已经走到尽头,走进一个死胡同。
不管里面的人再怎么努力,都撞不开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堵墙。
那堵墙不是隐瞒,不是利用,也不是突如其来的齐悦。
那堵墙是他的不信任,是许韵从始至终都格外介意的抗拒。
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在做什么,他总有自己的想法,总有自己的计划。
却从没想过,把她也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