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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娄三爷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大胆,竟然去摸他大哥的手,伸出胳膊一把将夏衿的手拂开,叫道,“喂,你这女人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么?”
夏衿拿脉极快,这几息功夫的时间,就把病人的病情摸得差不多了,如何救治这人,她心里也有了数。
但她恼这姓娄的男人说话难听,将脸一沉,道:“医者父母心。我是因为这是一条人命,才不顾清誉出来治病。既然你不信我,我父亲不在家,我师兄没把握,还请你们将病人抬出去,另请高明。”
说着,她又对旁观的众人行了一礼:“请各位作个见证,这位是不信我们,并不是我们不治。如他家病人有什么事,与我杏霖堂无关。”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走。
屋里的人俱都面面相觑。
原来大家也是跟娄三爷一样的想法,就觉得这么个小姑娘,怕是连字都不识几个,却跑到这里来装模作样地给人看病,简直是草菅人命。
可现在听夏衿说的话,以及她这通身的气质和气场,稳重自信,说的话条理分明,极有水平,倒叫他们将信将疑起来。
“你……你真的能治好我大哥的病?”娄三爷急了,追着夏衿的背影问道。
夏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淡淡道:“我可不敢打包票。”
“好。”娄三爷看看自家兄长脸已经变得茄紫色,眼睛翻白,眼看就要不行了,他一咬牙,抱拳拱手,“还请姑娘给我兄长治病。如能治好,我不但厚礼相谢,更为我刚才言语上的冒犯,给姑娘磕头赔罪。”
夏衿不再理他,走过来对邢庆生道:“我说,你下针。”
邢庆生早在娄三爷跟夏衿说话的当口,就把刚才下的针给拔出来了。此时听到夏衿的话,他没有丝毫犹疑,拿着针做好了下针的准备。
“俞府、天突、膻中、肺俞、三里、中脘。”
夏衿说得快,这边邢庆生的手也不慢,两人一个说一个找准穴位下针,片刻功夫,几个穴位上就扎上了银针。
夏衿微点了点头。
难怪夏正谦这么喜欢这个徒弟,邢庆生确实有几分本事。刚才这几针,下得极准,而且下针的手法既快又稳,很是不错。
“景和,点香。”她转头吩咐道。
古代常以香来计时,这医馆里,倒也备有这东西。景和飞快地找出香来点燃,放到旁边的桌上。
夏衿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对邢庆生道:“每一柱香捻转行针一次。现在可以捻了。”
邢庆生赶紧去捻转行针。
夏衿看旁边案上放有笔墨纸砚,走了过去。菖蒲赶紧上前倒水磨墨。夏衿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景和:“去抓药。”
景和接过方子便去了隔壁药铺。
而这边,在景和捻转了三次针后,那气喘病人的脸色似乎慢慢好转起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没那么响了。邢庆生放开捻针的手,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
他虽听说小师妹爱看药书,但学医岂是那么容易的?他跟着师父学了十年,也不过是刚刚入门,懂些皮毛,所以他根本不相信师妹真的懂医。而且夏衿出手救治病人,冒的风险太大——
不治,即便对杏霖堂的声誉有碍,那也不是大问题。以后多治好几例疑难杂症,名声便又回来了。至少杏霖堂对病人不用负什么责任。可要是任由夏衿出手去治,万一治坏了,一个沽名钓誉、草菅人命的罪名是跑不掉的,没准还要吃官司。如果那样,杏霖堂就真的完了。
但刚才那情形,却容不得他说什么,双方都在话赶话。他要是劝师妹别治,如果娄大老爷就此死了,这拒诊的后果,也不比师妹出手把人治死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只好执行命令。
好在情况没他想象的那么糟。师妹竟然会医术,而且病人在她的救治下,眼看着有好转的迹象。
“看,快看,他的脸色好转了,气也没喘得那么急了。”旁边的病人看到娄大老爷情况越来越好,也高兴万分,议论之余,都将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心里感慨:没想到夏郎中的女儿医术也如此高明。
夏衿却对这些人的目光置若罔闻,专注地看着病人的变化。过了一会儿,她对邢庆生道:“准备针,再扎。”
此时邢庆生对夏衿的信心已大增,连忙从针盒里将针拿出来,全神贯注作好扎针准备。
“膏肓、气海、关元、乳根。”夏衿道。
邢庆生手中的针再次准确地扎到病人身上。
这些针扎完,又捻转两次后,病人的情形再一次得到缓解,整个脸色已恢复正常,喘气的频率也大大降低,喉咙里的声音也渐渐没有了。
“醒了醒了。”大家看病人睁开眼,惊喜地叫了起来。
“大哥,大哥……”娄三爷激动地上前想要抱住哥哥。夏衿急喝一声:“拦住他。”邢庆生眼疾手快,连忙将娄三爷拉住。
夏衿不愉的看了娄三爷一眼。她最烦这种一激动就坏事的患者家属。
娄三爷也知道自己鲁莽了。现在还在行针中,大哥身上扎满了针。要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根针,岂不是要影响大哥的救治?
他羞愧得满脸通红,嘴里连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
夏衿看着病人,见他呼吸顺畅,危机已过,便吩咐邢庆生:“可以起针了。”
邢庆生将银针一一拔了出来。
娄三爷这一次没有再鲁莽,待问过夏衿他是否可以上前,这才走到娄大老爷身边,轻唤道:“大哥,你怎样?”
病人刚才喉部痉挛,哪里就能马上说话?他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弟弟。
景和在夏衿的示意下,将抓好的药拿过来,连同药方递到娄三爷面前。
“谢谢,谢谢。”娄三爷接过药方,嘴里没口子的称谢,折起来的时候顺便瞥了那药方一眼。
“这、这个……”他愣了一愣,指着药方看向景和,“小哥儿,这药方你是不是拿错了?”
景和刚才就只抓这一张方子的药,而且他为人细致,到了隔壁,是看着那边伙计抓的药,药方也没离了眼,绝不会弄错的。
稳妥起见,他接过药方,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方子。”
“可是、可是……”娄三爷结结巴巴地转过头来,看向夏衿。
“你可是觉得这方子不对?”夏衿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跟、跟我哥平时吃的药完全不一样,没有一味止咳的药。”娄三爷虽然觉得羞愧,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他开始就怀疑人家,结果人家把自己大哥从死神手里给救回来了。他的头还没磕呢,这就又怀疑上人家开的药方不对了。
只要想想他就觉得万分不好意思。
但这关系到大哥的性命,再不好意思他也得把话说清楚了。
有两个好事的病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凑到娄三爷身边,看了看他手中的药方。
那方子很简单,用极飘逸的楷书写着几味药:茯苓、甘草、半夏、干姜、细辛、橘皮、桂枝、砂仁。
这些人久病成良医,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药理。看这药方,确实没有一样止咳药,顶多说橘皮能有点作用,跟一般郎中开的止咳止喘药方完全不同。
夏衿也不理娄三爷,转向娄大老爷,问道:“你这病,是不是秋天和冬天的时候特别容易犯,一犯起病来,先是开始打喷嚏,然后流出鼻涕,再接着就感觉喉咙发堵,然后就开始喘?”
娄大老爷睁大了眼睛望着夏衿,然后猛地连连点头。
“你是不是常常觉得腹胀,有时候还呕吐?”
娄大老爷又是点头不已。
“你这病,是被吓出来的?”
这一回,娄大老爷不再点头了,反而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夏衿,像是见了鬼一样。
“可不是被吓的。”娄三爷见夏衿什么都说中了,激动得什么似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那时候我还小,我哥吃了饭刚出房门,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黑猫房檐上掉下来,掉到我哥身上,把他吓一跳,从此他就作下病了,那日起就不敢吃晚饭。如果夜里被冷风吹到了,或者碰到了阴雨天,或者白天吃多了些,都要犯病,一发作就是两三天,有的时候还要八九天,二十几天才好,现在已经病了十二年了,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说到这里,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虽叫三爷,家里却只有两兄弟,排行第二的那个一出生就夭折了。父母又去世得早,兄弟俩相依为命,感情极好。为了大哥这个病,这些年来折腾不休,四处求医,家里慢慢陷入了困顿。
夏衿点点头:“那就对了。你如信我,就给他服这药。如不信,把药给景和退了就是。”
“信,我信,绝对信。”娄三爷忙道。
这么些年,吃那些药都没好。现在眼前这姑娘既然把病症说得这么准,甚至连病因都说中了,她开的方子,很有可能能治好大哥的病。
想到这里,他走过去“呯”地一声跪到夏衿前面,二话不说就要给夏衿磕头。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