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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赵豹相比,赵丹显然就镇定得多了。
毕竟吕不韦很牛X,这是赵丹早就知道的事情,现在赵丹所要验证的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吕不韦到底是有人帮他出谋划策所以才牛X,还是他本身就是这么牛X的一个人呢?
于是赵丹不慌不忙的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以吕先生之言,则商贾之道与治国之道,颇有相通之处。既如此,以吕先生看来,这治国之道,又当如何呢?”
如果说先前的两个问题,赵丹所考校的主要是吕不韦随机应变的能力,那么这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赵丹这次考察的重点,也就是”治国方略”了。
赵丹想要看看吕不韦的治国方略,到底是什么样的。
吕不韦在回答了赵丹的前两个问题之后,看上去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更加的有自信了,而且治国方略这种东西本就是每一个有志于登上战国政治舞台的士人们所必定会去思考的问题,吕不韦自然也是胸中早有自己的一套定论,当下朝着赵丹一拱手,再次开始侃侃而谈。
“臣闻,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则天下平矣,平得以公。尝试观於上志,有得天下者众矣,其得之以公,其失之必以偏。凡主之立也,生於公。故《鸿范》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偏无颇,遵王之义。无或作好,遵王之道。无或作恶,遵王之路。’故治国之道,必贵公而去私也。”
“天道圆,地道方,圣王法之,所以立上下,有君臣。主执圆,臣执方,方圆不易,其国乃昌。故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
“明君者,非遍见万物也,明于人主之所执也,不应以人之小恶而亡人之大美也。当与得不在于君,而在于臣。古之事君者,必先服能,然后任,必反情,然后受。信贤而任之,君之能也,臣之忠也。”
“与民者,当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思致其福。太上以志,其次以事,其次以攻。使不肖以赏罚,使贤以义。如秦商君者,严罚厚赏,衰世之政也,万不可用之。于此,可瀸于民心,遂于四方。天下皆延颈举踵,四荒咸饬乎仁也。”
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吕不韦整个人长出了一口气,再度一拱手:“大王,此不韦治国之道也。”
赵丹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大赞。
在吕不韦看来,治国之道主要根据天地之道而来,天圆地方所以君圆臣方,天地各有道所以君臣也应当各司其职,君负责管理臣,而臣负责去做事,这样才能够让国家昌盛。
对于国家的子民,君王和臣子们应该行德政,以义为先,依法行事,赏罚合宜。像商鞅那样的严刑酷法只会让国家陷入衰退,是绝对不行的。只有仁德和法律双管齐下,才能够受到臣民的衷心爱戴,国家才能持续发展,最终达到大治的地步。
吕不韦所提出来的这些东西里面,其实包含了儒家、道家及其分支黄老、法家、墨家等等许多学派的思想,融合而成为自己的一套思想理论。
这就是诸子百家之中,号称“兼儒墨,合名法,于百家之道无不贯综”的杂家思想。
很显然,即便还没有真正的执掌秦国,但是吕不韦的这一套杂家理论,其实已经基本上成型了。
只不过这家伙居然敢在赵丹这个赵国国君的面前提出“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种说法,也是真够有胆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因为华夏大地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统一过,所以吕不韦这句话还能说说,但凡是后世任何一个大一统朝代的皇帝,听到有臣子敢说这么一句话,那么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家伙的脑袋砍下来。
在皇帝们看来,这天下特么全是老子的,这国家就是老子的家天下,你现在给我说天下是天下人的?死去吧你。
当然了,就算是没有统一的现在,这句话对于赵丹这种身份的国君来说,其实也是相当刺耳的了。
但赵丹当然不会因此而动怒,赵丹不但没有动怒,反而面带微笑的鼓起了掌:“吕先生,果然大才也!”
至于一旁的平阳君赵豹,这货的脸上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看向吕不韦的目光也极为灼热,终于忍不住对着赵丹道:“大王,以豹之见,吕先生如此大才,赵国不可错过也!”
这就是赵豹在举荐吕不韦当官了。
在这个没有科举的时代,举荐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提拔人才的手段,像大名鼎鼎的蔺相如就是由赵国的宦者令繆贤举荐给赵惠文王的。
赵丹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吕不韦:“寡人亦有此意,不知吕先生意下如何?”
吕不韦一阵激动,连忙道:“能得大王赏识,臣安敢不从?”
客卿这个职位就相当于是国君的幕僚,虽然是个虚职,但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官”了。
如此一来的话,吕不韦整个人的社会地位都会瞬间有一个火箭式的提升,从四等人“商”直接华丽变身为一等人“士”的一员。
再说了,虽然现在吕不韦其实已经在操作赵异人成为秦国国君的事情了,但那件事情毕竟八字还没一撇,如今吕不韦派出去的说客还在秦国之中活动,成不成还是未知之数,为自己留一条赵国客卿的后路也无不可。
而且接受这个赵国客卿的位置,说不定还能够对那事有所助益。
所以吕不韦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赵丹哈哈大笑:“很好,既然如此,那么吕先生从今天起,就是我赵国客卿!”
吕不韦长身而起,迈步出席,朝着赵丹行了一个隆重无比的臣子礼节:“臣吕不韦,见过大王!”
双方之间的君臣名分,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赵丹眯起了眼睛,心情也是颇为舒畅。哼哼,看看吕不韦这样的牛人,还不是被我赵丹招揽到了麾下?
当然了,赵丹的心中也很清楚,双方的这种君臣名分其实只是暂时的,并不能算得上十分牢靠。
战国时期的士人们其实并没有那种根深蒂固的忠君观念,今天为这个国家和国君效忠,明天觉得这里不好了也可以分分钟跳槽到别的国家去效忠别的国君。
他们更像是后世的那些打工者,国家和君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公司和老板,一辈子忠君爱国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少之又少。
当然了,这种跳槽的做法如果从士人本身的立场来说其实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人往高处走嘛。但对于赵丹这样相当于后世公司老板的国君来说,自己国家的人才跳槽到别国显然就是一件不能被允许的事情了。
既然决定要拉拢吕不韦,那么就应该把吕不韦牢牢的绑在赵国的这辆战车上,这样一来赵国得到了一位良臣,秦国则永久的失去了一位名相,损秦而益赵,岂不妙哉?
这挖墙脚看来是势在必行啊。
但是——该怎么挖呢?
赵丹看了一眼身边的赵豹,想了一想之后,便微笑的对着下首正激动着的吕不韦说道:“寡人听人所言,吕先生曾有一言,提及那秦国质子赵异人,实乃奇货可居也。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吕不韦闻言身体猛的一震,整个人好像瞬间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奇货可居”,指的正是那吕不韦想要立赵异人为秦国国君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