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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刀被再一次高速掷出,切割空气发出一声尖啸,随后准确命中了一人的咽喉。
所有敌人转身察看的动作都被放慢,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一点点驱动浑身的肌肉缓缓举高手中的武器。姜伯楠一脚踹飞眼前的持枪者,面露嫌弃地接住被甩飞的手枪,随后堵着一只耳朵冲着最近的几人连续射击,然后回身将打空弹夹的手枪用力砸到了正在尝试接近韩越的一名敌人的脸上,顺便冲着奄奄一息的韩越做了个鬼脸。
如果不是因为折断的半截刀刃正巧插进了腹部,看着这一切的韩越简直想要捂着脸笑出声来。
姜伯楠飞快地倒退着拔出沾满血的断刀,回身的瞬间将它送进了另一个人的胸口,紧接着借着一个正跪地痛呼的人的肩膀起跳,同时利落的解开装饰衬衫的丝带蝴蝶结,再借着重力将看上去最有压制力的大高个勒倒在地,自己也顺势贴着地利落地滚了一圈,起身时拾起了一把明显不太称手的长刀,皱着眉头在空中左右挥舞了两下,最后猛得回头将一列敌人手中枪都整齐地斩为两半。
如果韩越此时手里有一台摄像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将这一幕录下来,然后天天在学校广场上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
仅仅凭借自己的这点三脚猫功夫,居然已经能在如今的学校里被人当做冷兵器战的标杆,真是受之有愧。每当他应邀与许多自命不凡的前辈切磋后轻易取胜的时候,韩越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略微膨胀一会儿,然后赶紧去师父那里讨点苦吃以体验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
如果那些每天起早贪黑辛苦练习的普通人看到这一幕,大概能够在完美诠释“目瞪口呆”之后,痛哭流涕地上前像个小粉丝似的求着她指点一二,或是传授一下学习经验吧?
可是他们只会在被一招秒杀后得到一个嫌弃的眼神,或者被告知“啊我没什么特别的经验啊就随便练练呗,我以前在师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出了名的”这种会把心态不好的人直接气得吐血三升的回答。
冷汗顺着眉骨的弧度流进了眼睛里,韩越只能徒劳地眨一眨,继续用力压着伤口以阻止自己大量失血。
他突然想起和姜伯楠曾经进行过的一段无厘头的学术讨论,关于男女对于伤痛承受能力的比较。姜伯楠坚持认为女性在小规模冲突中更有价值,因为很多女性早已习惯于每月一次还多半伴随疼痛的大出血,体脂率也相对较高,从生理上来说就比较抗揍。韩越随即反驳战场上能够抗揍有什么用呢,力量更强明明才是王道,战场自古以来便是男人的天下。
姜伯楠当时只是一愣,接着便随口岔开了话题,韩越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说服了,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她会得出这样明显不符合客观事实的结论的原因是把自己当做了女性的“范本”。而她的力量的确原本就不逊色与男性,所以压根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她曾经调侃地说过,要是自己可以永远保持这种让周围的人都被“放慢”的状态,可能就是天下无敌了。韩越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往由于大量毛细血管破裂,而显得有些吓人的手臂上擦香味呛人的护手霜。
这位真正的天才并不是没有弱点,只不过多数人用尽浑身解数也撑不到她露出疲态的时候。
对于世界来说,时间或许才刚刚过去两分钟,但对于韩越眼前这片只能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倒地翻滚的敌人来说,大概已经被一阵抓不住的风虐待了大半个钟头。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下手很黑。
“喂喂,撑着点。”姜伯楠随意地将手中抢来的刀一扔,在他脸上拍了拍,接着大概是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才语气认真地说,“本来我是想给你直接拔了,然后学着电影里扯根头发随便缝缝之类的……现在看来还好我没有手快直接给你拔了,不然血会直接往我脸上招呼,我会忍不住再给你把刀塞回去堵上的。”
“师父,我……”韩越本来酝酿了好一会儿,结果看着她一如既往明媚中透露出一丝嫌弃的眼睛又卡住了,半晌回过神来,轻声问到,“……我的,组员怎么样了?”
“哦,有一个很成功的跑路了,正面撞上了我,你才有机会得救的。我看他伤的不算重,身上又没别的东西给他,就给他塞了一袋饼干意思了一下……估计跑得够快的话现在已经和你们大部队联系上了,你再稍微坚持一下。”姜伯楠总能理直气壮地做出种种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又开始喋喋不休,“至于另一个嘛……唉,已经没气儿了,躺着的位置离你不远,你的第一次外出实习的结果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嘛,你得学着接受它。不过你要是非要我找地儿帮你把他埋了,我是会拒绝的。人死如灯灭,我是不相信人死后要是没能好好安葬就会化作冤魂厉鬼在世界上转悠这一套的,况且对于你我这种公认‘超越平均水平’的来说,迟早要习惯这种感觉……另外,挖泥巴也太脏了,我可不干。你要是实在是心里难受,等你挪得动的时候可以来师父我宽广的怀抱里嗷嗷哭一会儿。”
这个人的语言风格就是如此独树一帜,韩越心中涌起一股略带无语的感觉。他其实一直很想郑重地跟她解释自己好歹也是大家族出来的人,成为她的徒弟之前就经历过不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大风大浪了,别总是把他当成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儿好么。
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眼前的世界渐渐爬满了黑色的斑块,就像是蛀虫正在啃食名画。他下意识的挥了挥手,想要把它们从姜伯楠的身边驱逐出去,手腕却被用了点力逮住了。
“撑着点啊徒弟弟,这次眼睛一闭就可能再也睁不开了。”姜伯楠难得正经起来,“说话,快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我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说。”韩越努力睁大眼睛,“还有,不闭眼睛是不可能的吧……我总要眨一眨。”
到这种时候还能努力活跃气氛,或许自己早已经被她同化了。
“说的也有道理……喂喂真的别睡,眨眼也给我眨快点,否则我马上下手把刀片拔了,疼死你丫的。”姜伯楠的语速不比她挥刀的速度慢多少,韩越听得迷迷糊糊的,“别死啊,你死了我就不好意思一个人点两人份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劝你多吃点来着,又怕你跟着我吃好了,以后回到你那个破家族里又不习惯,由奢入俭难嘛……真的不是我想剥削你来着。”
“哦……”韩越勉强应声。
“是要你说话不是要你听我说话啦。”姜伯楠似乎叹了口气,“好吧,我换一个严肃一点的话题。韩越呀,如果你真的死在了这里,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我没想过,你能不能换一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韩越觉得自己已经不太能够感受得到腹部的伤口了。
“只有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好好想想答案。”姜伯楠顿了一下,“其实那些人打算塞一个徒弟给我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就像我也从来不憧憬喂养什么猫猫狗狗一样,花了那么多心血的小东西死在我前头,多让人难过啊。”
“你……可以试试……养一只乌龟。”此时的韩越觉得自己已经发挥了毕生的搞笑潜能。
“你一直有一种潜在的自我毁灭的愿望,不知道你家里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或者说,咱们军队里有些人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姜伯楠突然说。
“什么……意思?”韩越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可爱的徒弟呀。”姜伯楠的口气头一回那么亲切,就像是耐心教导孩子的长辈,“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现在就站起来,仔细看看就在你身边惨死的组员,或是七零八落死在我们几个手下的敌人,再或者回忆一下那些从我们这些幸存者的人生中匆匆路过然后就只剩下刻在石碑上名字的同伴们……你会感受到什么?悲伤?荣耀?惋惜?负罪感?”
韩越已经没有力量再回答了。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生命的最后听到这样一篇意义不明的长篇大论。
“仅仅是‘死亡’,纯粹的‘死亡’,时常被有些居心不良的人在你耳边美化的‘死亡’。”姜伯楠大概是知道他的情况,很体贴的贴在他耳边说,“他们会告诉你恐惧死亡是可耻的,而我们中的大多数居然就这么相信了,屁颠屁颠地就去老老实实卖命。”
作为退役的军人,现任军校的老师,你可不能说出这种话啊。韩越想。
“我一直觉得,教唆别人去死的都是魔鬼,而被成功教唆的人都是笨蛋。”姜伯楠的声音好像正离他越来越远,“我觉得你还不算是完全的笨蛋,所以顺便救救你而已……勇敢的活下来,然后回去向你家那些老家伙们好好展示,自己活得有多好。”
意识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前,韩越觉得自己似乎正被搬运到一张硬邦邦的担架上。身边围绕着重重人影,似乎有人正在大声叫骂着什么,而那个熟悉的女声却一直在笑。
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了解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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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姓姜的退役军人?”莫允涵问。
“是的,听说如果不是她碰巧出现在任务地点的话,第一次被送出去实习的几个小组就要全灭了。注意,韩越正是因为她而得救的幸存者。”汤雨澈接过元岁递来的水,也随意地坐在了地板上,“后来又有说法是,这位姜……姜前辈,正是韩越的老师之一,也是几年以前的风云人物。她借此也重回大众视线,被警察方面破例聘请为特别外援,加上韩越渐渐在军队里崭露头角,那段时间可能是警察和军人之间整体关系最好的时候。”
“那位姜前辈,那个时候多少岁?”莫允涵掰着手指,明显是在算辈分。
“至少比我大十五届以上,也就是说,差不多比韩越大十岁。”
“是如今的姜医生的亲戚之类的吗?”莫允涵喃喃自语。姜仲妍明显比她还要小一些。
“但是几年安生的日子之后……突然有了不太好的传闻。”
“我好像真的有点懂了。”元岁眨了眨眼睛,“忘年恋之类的吗?如果是越哥的话还不算奇怪,我觉得他一向不太在意这些。”
“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我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