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宇轩差点给气疯了。却也没挪脚,否则以他徽山客卿实力,轻而易举就可以把这小娃娃踹进江水喂了王八。龙宇轩自诩过尽花丛片叶不沾身,与桃花扇绘有的美人们都是一场场露水姻缘,哪来的儿子!真以为这年月当个有品德有境界的采花贼很容易?需要玉树临风与满腹才学不说,除了勾搭那些个被千古奇书《头场雪》魔障了、一心想要与穷书生私奔的小家碧玉,龙宇轩还算轻松,无非是摇摇扇子吟诗作对,可那些个大家闺秀,看你腰带玉佩香囊那些个琐碎零散小件,就能看出你有几斤几两的轻重,想骑马侠客行?乖乖,一匹好马知道得多少银子吗?无底洞啊,世族门阀里的女子,眼高于顶,个个眼神毒辣刁钻得一塌糊涂,要摆豪奢门面的豪客,就得事事一掷千金,龙宇轩这些年花钱如流水,就没能攒下半颗铜钱,上次坑蒙拐骗那位郡守女儿,是一匹塞北良驹紫骝,号称一两紫骝马肉一两金,这一匹马得有多重?得多少银子?囊中羞涩的龙宇轩当然买不起,是好不容易从别州一名声名狼藉的世族子弟借来的!因此龙宇轩每次爱抚那一把把美人桃花扇,最后难免都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啊。上徽山做了末等客卿,油水不足,当初只是借这柄大伞避雨而已,如今撑伞的几位都死翘翘,大雪坪还真是名副其实,大雪白茫茫死得一干二净。据说连不可一世的老祖宗轩辕大磐都说没就没了,换成了轩辕青锋那小娘们来撑伞,她那双小手能撑多大的伞?龙宇轩见那世子殿下手段着实了得,就铁了心要跟着去北凉逍遥,传言北凉有个胭脂郡,那里的婆娘个个白嫩得能掐出水来。殊不知莫名其妙蹦出一个喊他爹的兔崽子,龙宇轩能不上火?
徐凤年与轩辕青锋有了一个眼神交汇,她摇头轻声道:“每一名客卿徽山都存有秘档,轩辕青锋一字不差记在脑中,不曾记载此人有子女。”
徐凤年对竹筏上的龙宇轩说道:“想要证明不是你儿子,简单,踹下江去,你便可以上船。”
龙宇轩愕然。
徐凤年安静等待下文,若是这人真做出这狠辣勾当,别说老剑神李淳罡可以救下溺水稚童,船上他自己和青鸟都可以做到。至于这采花贼,上不上船已经没有意义?哪怕上了船无也非是一死而已。北凉许以重金名利豢养能人异士何止几十?一座牯牛大岗在江湖上高不可攀,对于北凉这个庞然大物而言,实在不值一提,徽山客卿?丢到北凉王府,能在听潮湖砸出多少水花来?天底下如褚禄山这般及十年如一日狼心狗肺的趣人,真的不多,可褚胖子除了心狠,手段岂是一个采花贼能够媲美,襄樊城那边传来消息,一个姓陆的重瞳儿杀得兴起,给靖安王府折腾得鸡飞狗跳。
只是龙宇轩只是笑道:“与世子殿下就此别过。”
放缓撑筏速度,与大船拉开一段距离后,徐凤年蓦地瞪大眼睛,瞅见那哥们竖起一根中指,然后掉转筏头就掰命往徽山那边逃窜。
轩辕青锋微微侧过头,嘴角翘起。她原本对这龙宇轩相当不顺眼,今日所作所为,反倒确实不失真性情,让她有些刮目相看。原本采花贼龙宇轩声名极差,武功也不出众,她心中自有思量,此人对徽山而言连鸡肋都称不上,她又是女子,天生对龙宇轩所做的行当深恶痛绝,接手牯牛大岗后,本打算施舍几本不入流秘笈,打赏些金银让他卷铺盖滚出徽山,现在则改变了主意。她虽说迫于情势不得不给身边世子为虎作伥,但细枝末节上,有人能给世子殿下添堵,她十分痛快舒心!
徐凤年笑道:“有胆识,该赏。”
轩辕青锋似乎生怕这位心思深沉的世子殿下起了杀心,轻声道:“大船掉头不易,以那竹筏速度马上就可靠岸,此人窜入道教祖庭龙虎山密林,再想搜寻就难了。”
徐凤年却没有言语,只是想起了另外一个江湖,这个江湖,恐怕是连轩辕青锋无法想象的,没有两袖青蛇剑开天门的剑神,没有曹青衣王明寅,没有天象徽山老祖,更没有儒圣那陆地神仙,甚至连龙宇轩这般当下看来十分蝼蚁的下三滥客卿。有的是老仆跛马,草寇小贼,木剑游侠,外加一个草包乞丐,每日能求个温饱,不亏待肚子就算万事大吉,放个屁要是能带些肉味儿,别他娘尽是那地瓜大蒜味道,那更是万幸。他清晰记得那挎木剑装点寒酸门面的游侠儿,做得一个拿手绝活,是拿山药糯面胡麻油做成的饭食,山药捣烂后焖得软绵,糯面反复揉-搓,用草筛滤过,找个竹笼子蒸好,胡麻油炝锅,添加葱蒜,连炒带捂,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哪一次不是跟姓温的争抢得灰头土脸?好不容易狼吞虎咽积攒下来的气力都给打架打没了,完事后两个同龄人便大字型躺在地上,吹牛打屁,不亦乐乎,一起酸溜溜说昨日闹市见到的侠士也就是个花架子,一起流口水前天见到酒楼二楼那位小家碧玉的胸脯,是如何的来势汹汹。姓温的连铁剑青铜剑都买不起,与自己和老黄相遇不打不相识后,牵马饮水都喜欢往人堆里扎去,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既买得起马又养得起马的公子哥,这家伙,死要面子啊。
这也是江湖。
江湖有两座,徐凤年更喜欢有一个个温华在那活蹦乱跳的那一座。
所以徐凤年转头对轩辕青锋微笑道:“麻烦你找到这人,说本世子收他做北凉王府的客卿。”
轩辕青锋皱眉道:“当真?”
徐凤年点头道:“本世子床下说话,一口唾沫一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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