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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看的凤眸中噙了世间最温柔的笑意:“是啊,我来娶你。”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幸福撞在心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骤然红了一张脸,看他衣袂翩跹、发丝轻扬,向我款款而来,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离我越来越近……
却骤然变成了骇人的赤红色!
我大惊,只觉那与我近在咫尺的眼眸如火焰般灼热,将我双眸烧得生疼。
我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去,却发现自己身后便是船舷,下面是湍急的江水,退无可退。
“别……别过来!”
我口中惊叫着,却觉脚下一滑,人已向滚滚的江水中仰去……
扑通!
板凳倒地的一声脆响,终于将我从美梦变噩梦的梦魇中惊醒,却发现自己竟没有仰倒在地,而是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落在了某人怀里。
头顶,那清糯的声音传来:“某姑娘信誓旦旦地说,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让我不必操心。可方才若不是我正好赶来,你便要被油灯烧了半边头发去,还免不了跌一跤……这样照顾自己,如何让我不操心?”
我脸蓦地一红,低声狡辩道:“这不是想着事儿睡着了,又做了噩梦么。”
“梦见了什么?”
我老实回答:“梦见你了。”
某人唇角一扯:“梦见我算噩梦……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哪有哪有,不是的不是的!”我呵呵尬笑两声,伸手抚上他俊朗的侧脸,“我不待见谁,也不能不待见你呀。”
秦朗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盯了我,幽幽道:“你应该除了我,其他男人都不待见才行。”
“好好好,都不待见。”我哄孩子似的,从他怀里挣扎起来,“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今日跟着殿下忙了一天方闲下来,想到你昨夜受了惊吓,放心不下便来看看你。”
“哦……”真是幸福像花儿一样,恋爱的时光真美好。“我没事的。”摆出一脸傲娇豪迈状,“姑娘我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区区一个女鬼,还不至于吓着我。”何况,还有你在我身边么。
想到他忙碌一天还要穿过大半个金陵来看我,我起身将他按在椅子上,十分体贴地绕到身后替他捏肩,“昨夜那红衣女子的案子,可查到什么线索?”
他闻言轻笑道,“其实呢,查案子主要是应天府的工作。不过据我所知,应天府的捕快搜查了红衣女子出没一带,又发现了一具男尸。”
“男尸?”我正捏肩的双手一僵,“死因是?”
“从死状上看,应是被那发狂的红衣女一口咬在脖颈上,血流过多而死。”他抚慰地拍了拍我的手,“且已验明正身,死者是金陵城惠安坊的一名书生。”
这就有些古怪了:昨晚我们所在的地方,也算是人迹罕至,一个文弱书生,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堪堪撞上女鬼,被一口咬死了?
这也太悲催了。
对于这个悲催书生的出现,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将他放下,重新思忖绿绮和红箩之事。
从今日在簪花馆得知的消息来看,中秋之夜,红箩姑娘本应与绿绮一起在花船上弹唱献艺,临上船却不见了踪影。老鸨遍寻她不着,便去问跟她关系颇好的绿绮姑娘,而绿绮姑娘应是知道红箩的行踪却不愿透露,惹得老鸨不快,招致了一通责骂。
也就是说,若非临阵逃脱,红箩和绿绮,都应该在那艘花船之上。
那便有种可能:有人想要花船上某人的性命,而绿绮和红箩,不过是用来杀人的刀……
“借刀杀人?”我口中喃喃念道。
“你说什么?”
我便圈住秦朗的脖颈,将今日簪花馆中打探到的关于绿绮和红箩的消息跟他分享了。
他握着我的手僵了僵,脸色也冷了几分:“你今晚,去了秦淮河畔?”
他骤然散发出的冷意令我一颗小心脏愈发忐忑:“我是为了调查取证么……”
“只去了簪花馆,没去别的地方?”
“是……啊。”看他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眸,我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一个姑娘家,还能真去逛青楼不成?”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方幽幽叹气道,“你啊,真不让人省心。”
“某人可是说过不怕麻烦的,”看他不打算深究,我便嘟起嘴撒个娇,“又想反悔了?”
他无奈道:“我哪里是想反悔,只是秦淮河那样的地方,你第一次去被灌得不省人事,险些清白不保,第二次去又路遇歹人差点儿遭人劫持,是觉得教训还不够深刻?”
经他这么一提点,我才觉得:秦淮河、花船什么的,果然跟姑娘我命中相克八字不合,“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看他眼角还藏着些许不满,我心中暗自嘀咕:这恋爱中的直男,怎么比个姑娘还难哄?无奈,只好祭出个大招了。
我便堆起个含羞带媚的笑容,绕到秦朗面前,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大半夜的赶着来看我,我心里十分感动,”边说,边将脸凑到他面前,“所以,我决定……”
我刻意放慢了语调,冲他眉梢一挑,看着某人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喉结也似不经意地滚动一下,只觉他这副青涩少年般欲拒还迎的样子,十分的撩人。
“送你个礼物。”
我轻笑一声,放开呆若木鸡的直男,从梳妆台里取出个小木匣子。
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面刻有“锦衣卫北镇抚司奎木狼”的暗金色虎头铜牌。
“你当初明知我偷了你的腰牌,为何不来找我要?”我将那铜牌掂在手里,轻抚着问道。
他却若有所思地笑道,“若不给你留个念想,怕你忘了我。”
我做个恍然状:“原来你从那会儿就惦记我了!”遂美滋滋地牵了他的手,将那腰牌放到他手心,“还给你。”
他略有些惊讶:“某姑娘不还指着这个招摇撞骗呢么?”
“谁招摇撞骗了?”我刚反驳一句,便想起姑娘我似乎还真干过这个事儿,却面不改色道,“还是算了,冒充锦衣卫二十八宿,心理压力有点儿大。”
见他依旧不明不白的样子,我伸手按了一下铜牌侧面的机关。
根据我日日摩挲的发现,这铜牌其实是个能够打开的小小铜盒。
此刻,这小铜盒里面,正躺着一缕用红丝线束着的青丝秀发。
他眼中划过一抹明明白白的惊喜,“你的?”
我颔首笑而不语,将那铜牌拿起,用红丝络穿了,挂在他脖颈之上。
那铜牌滑入他衣襟,发出“叮”的一声轻吟。
善藏青丝,早结白头。
“好好当护身符带着,”我顺手帮他理了理胸前的衣襟,亦学他的语调,“若敢私自摘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话未说完,一双手已被他合在掌心,放在唇边吻了吻,“姑娘一片真心,岂敢相负。”
“我记得,冷姑娘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此番为何对市井传闻的闹鬼之事感兴趣?”
翌日,潘公子家的花厅里,他摇着玉骨扇颇有兴致地问我。
“这个……”我呷了口茶,有些语塞。
其实,我此番登门拜访,本就是个不太好意思的事儿。
我是来还弗朗机的。
当初湖匪劫花船之时,这宝贝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一命,却不幸随我一道落水,坠入了湖中。
后来,还是我央求箕水豹派了水性好的弟兄,在湖底足足打捞了两日,才把这宝贝捞了回来。
只是火器灌了水,自然是毁了。
彼时,我捧着变成一块铁坨坨的宝贝弗朗机,简直欲哭无泪,深觉对潘公子不起。
回到金陵后,我也曾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和小树鼓捣研究了多日,想要将它修好,却遗憾地以失败告终。
姑娘我深以为,以这支弗朗机举世无双的价值,我便是倾家荡产再将自己卖了,只怕都赔它不起,索性主动承认错误,争取个宽大处理。
当我一脸局促地将弗朗机交还到潘公子手上,垂了头准备挨骂之时,潘公子却云淡风轻地将其搁置一边,转眸吩咐下人看茶。
“它……坏了。”我只得实话实说。
“我知道。”潘公子望了我轻笑道,“它能救了姑娘一命,坏了也是值得的。”
“可是……”
见我依旧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潘公子明眸带笑地用扇柄轻敲我额头,“傻丫头,再贵的东西,哪有你重要。”
一句话说得我心中流过融融暖意,“总觉得对不住你嘛。”
潘公子只得反过来安慰我:“不过进了水而已,待我寻个西洋巧匠,理应能修好的。”
后来,潘公子果然费尽周折,找到随三保太监的船队来到大明的一位欧洲人,花费颇巨才将弗朗机修好,这是后话。
至于为何要对闹鬼之事感兴趣……我思忖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将我自己便是目击者,且险些变成受害者的事说出来。毕竟,我很难给自己中秋之夜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个合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