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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落地的一瞬间被人抓住了肩膀。
不是吧……眼前两个侍卫打扮的彪形大汉,显然不是我能搞定的类型,而他们身后,邓公公索性敛去了虚情假意的笑容,冷冷道:“杨女官,走吧!”
我被押送着向思齐殿走,一路上目光不断左顾右盼,希望能碰见个熟人替我通风报信去,然整个东宫仿佛被坚壁清野一般,竟一个人都见不到,让我感慨太子妃要除掉我之用心良苦。
思齐殿,太子妃张小姐坐在胖子惯常坐的书案前,垂首看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眼中毕露的寒光,令我我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臣女杨清月,拜见太子妃娘娘。”
“你可知罪?”
连客套都省了……我心中冷笑,“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勾引太子,秽乱东宫,还敢狡辩说无罪?”
好大一顶黑锅,“娘娘怕是误会了,臣女自恃无姿无容、相貌鄙陋,如何能得太子殿下青睐?”
我话刚说完,便见眼前一双大红高足凤头鞋,太子妃已来到我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捏了我下颌,目光锋芒毕露,“本宫也不解,你一个乡野丑女,殿下为何会留意你?”我心中一惊:“医女不懂娘娘的意思。”
她霍地站起身来,“本宫知道你是谁,也很清楚你煞费苦心地进宫,所为何来。”
我一时心惊:难道,太子妃知晓我易容之事?
却听她咬牙恨恨道:“宫内宫外皆传,太子在民间有一红颜知己。你如今趁着宫中挑选女官混进宫来,无非就是想求个正式名分……哼,这点小小心思伎俩,以为能瞒得过本宫?”
我不禁暗舒一口气:傻白甜的张小姐,我还真是高看了你,“娘娘容禀,臣女也听说过殿下的红颜知己,然听说那女子乃是金陵人士,生得相貌极美又聪明伶俐,故而能得殿下高看一二。”
姑娘我不动声色地夸了自己几句,随即做出个无奈状:“然臣女济南府人士,父亲是济南府布政使司都事杨焱,臣女家世背景清清楚楚,皆可查证,与那位红颜知己实在无甚相似之处,还请娘娘明鉴!”
这一番话说得无辜,但见太子妃脸上掠过些迷茫,口中喃喃自语:“你竟不是她,那殿下为何……”随即觉得这个问题太深奥,超出了她的智商范围,索性不再去想,恢复个蛇蝎般的冷笑,“你身为东宫女官,却无故缺勤三日,又作何解释?”
我暗自咬牙:我缺勤三日,还不是拜你和你兄长张威所赐!真是贼喊捉贼!
却听她问身边的老宫女:“宫女旷勤,该作何处置?”
她身后老宫女随即满脸狞笑:“旷勤一日,依例杖二十!”
杖二十?!宫中的廷杖猫腻,我在前世的宫斗剧中早已有幸领略,一杖下去打轻打重,皆在施杖者的拿捏之中,若有心放水,则不过皮开肉绽不会伤筋动骨;但若有心打重,十下八下便筋骨尽断,要人半条命去。
以我如今的处境,只怕这帮人会往死里下手。我望一眼满脸褶子堆积,正带了几个宫女从四面围过来要将我拿下的老宫女:你莫不是姓容吧?
然此刻,姑娘我没心思跟你计较那劳什子的宫规,保住一条小命要紧,眼见“容嬷嬷”向我逼近,抬脚冲着她小腹便是一记飞踹。
“哎呦!杀人了!”
要杀人的明明是你……我顾不上管她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口中杀猪般的嚎叫,在起脚将左右两个宫女皆踹了出去,又顺势一记过肩摔,将我身后突袭的小太监扔了出去。
“反了反了!”太子妃脸上青白一片,却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抓着身边刚爬起来的宫女叫到:“去!给我叫侍卫来!把这无法无天的野丫头给我一刀砍了!”
那小宫女显然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腿脚发软,哪里动得一步?
我毫不避讳地冲气得瑟瑟发抖的太子妃翻个白眼,抬脚向门口跑了出去。
须臾才听太子妃气急败坏喊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追啊!”
幸而我日日在思齐殿值守,与守殿门的侍卫混得相熟,此刻他们见我急急忙忙跑出来,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拦住他们!”我边跑边冲侍卫喊道,果然听见身后一片推搡喧哗。
能拖延一时是一时,我边跑边想:如今与太子妃撕破脸,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要找个人救我才是。
胖子去了坤宁宫……我脚下一转,冲坤宁宫方向跑去。
“烦劳通报……我……我是东宫的女官,有十万火急之事找太子殿下!”
坤宁宫门口,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被门口的小太监告知:“殿下一炷香之前已离开,往乾清宫去了。”
我瞬间沮丧:乾清宫,可不是能擅闯的地方,“皇后娘娘可在?”
“娘娘在佛堂念经……哎?你!”
不等他说完,我瞥见身后追兵不远,索性一把推开他冲了进去。
于是,身后又多了坤宁宫的追兵。
被两伙人追着,生生将我追出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毅然决然,眼见佛堂就在不远处,我加快速度奔过去,在佛堂门口双膝一跪,口中大声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冷松无一物,径殊惹尘埃!”
我四句诗念完,便觉后颈别人重重一压,按倒在地。
我脸贴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索性闭了双眼:事到如今,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了!
幸而这一世老天爷始终对我颇多眷顾,那声“且慢”在头顶响起,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方才的四句诗,你从何处得来?”
我扭了扭被按痛的脖颈,抬头答徐皇后道:“回禀娘娘,臣女不但知道这四句诗,还知道此诗题于一柄折扇之上。”
“那扇子如今何处?”
“供于臣女家佛堂之上。”
我略微抬手,见徐皇后一只握着佛珠的手骤然紧了紧,不自觉地颤抖。
坤宁宫偏殿。
徐皇后屏退了左右,将安分跪在她面前的我打量了许久,方悠悠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我便郑重叩首下去:“小女子罪该万死,先前迫于情势欺瞒了皇后娘娘。小女子名叫冷心月,家父,冷松年。”
此语一出,我感到眼前的徐皇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是他女儿?”她脸上满是震惊,随即又有些警觉,“本宫何以信你?”
“小女子还知,那折扇上绘得是菩提梵境,诗的落款,乃是‘临别题赠徐贤弟,兄镜台’。”我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家父将那折扇视若至宝,几十年来,无一日不睹物思人,还时常对着扇子喃喃自语,情到深处甚至潸然泪下。”
这话委实夸张了些,不过老爹常常把玩那把扇子是真的,那怅然若失的模样让姑娘我一直以为,老爹曾有位唤作“徐贤弟”的好基友。
直至那日见了徐皇后,刻意打探得知她闺名唤作“徐靖淑”,又听说她年轻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飒爽女子,喜欢作男子装束出门,终算是解开了这位“徐贤弟”的身份之谜。
听我此言,徐皇后怔怔地愣了片刻,一双明眸中满是凄然苦楚,过了许久,方颤声道:“你父亲,如今可好?”
“托娘娘的福,家父身体安泰。”想想老爹每日醉眼迷离的样子,我不禁十分想念,“只是,依旧有睹物思人、借酒浇愁的习惯。”
“无酒不欢,还和年少时一个样。”徐皇后缓缓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你且平身罢。你家还有些什么人?”
“回娘娘,我母亲早在十六年前,诞下我弟弟不久便病逝了。”我又刻意补上一句,“如今家中除了我爹,还有一弟一妹。”
“你爹他……便没再续弦?”
“没有。我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已负了我娘一生,不愿再耽误旁人。”
徐皇后听闻,面露苦涩地摇了摇头“一别几十年,他又是何苦……”
我着实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娘娘曾与我爹相识?”
“是啊。”徐皇后目光望向窗棂外的一片日光,显然陷入了回忆,“我那时不过及笄之年,心无城府,常常扮成个少年模样到市井间去玩耍,也是机缘巧合,便遇见了你爹。
我看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便每每起了戏弄他的心思,熟料我不管如何费尽心机,冷兄却总是不愠不恼的样子。
冷兄那时,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我扮作个少年模样,与他称兄道弟,看他装帧书册,听他吟诗作对,还曾豪情大发,与他拼过酒。冷兄酒到酣处,还曾抚琴高歌一曲,那歌声真是要人命……”
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唱歌跑调,也是会遗传的。
“那柄扇子,曾是冷兄绘了送我,又被我退了回去。只因那时,他已堪破我的女儿身。而我,已与今上,当时的燕王订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