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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剧烈的抽搐在党含紫的腹内发生,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哀鸣。同时,杨成山发出一声更大的更为凄厉的哀鸣。在昏倒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并且看到他双膝弯曲扑通着跪在她的面前。
醒过来时,党含紫第一眼看到的是妇产科主任吴素素那张亲切的脸。她拉住她的手开始数落,说怀孕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幸亏摔得还不算重,要不然肚子里的孩子真保不住了。
这个老畜生,又在撒谎!党含紫在心头恨恨地想着,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绝对不能把孩子生下!
这时,一个老女人出现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见到党含紫后,她马上惊喜地说,含紫!
见到这个老女人,党含紫急忙欠身,说妈,你怎么来了?
含紫妈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把袋子放到铺头柜上,坐到病铺上,拉起女儿的手,摩挲着说,亲家翁说你病了,派车接我来照顾你几天。
原来是杨成山告诉了妈妈!党含紫急忙强装笑脸,说妈,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伤了一身体。
含紫妈撩起她的衣服看了一下肚子,见上面有青紫的痕迹,急忙说,这段时间你可要千万小心,万万不能在摔跤。要是动了胎气,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那可不得了啊!
党含紫只得强忍痛苦,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医生说没多大问题。
含紫妈放心多了,脸露喜色,说多亏了亲家翁,你学哥哥的工作工作搞好了,九月份可以到朗市一中上班。还有啊,你丹妹妹下学期可以进城北中学读初三,也是多亏了亲家翁。等我抱上外孙,我就来这里,好好地帮你带孩子。
学哥哥,丹妹妹,党含紫知道妈妈说的是继父的儿子和女儿。杨成山虽然不是教育局局长,可他肯定和教育局范局长关系密切,是利益共同体。郎市一中是省规范化高中,最优秀的老师进那里也得走关系送人民币,更何况水平一般般的继父儿子?还有,城北中学有郎市的小清华之称,城里人乡里人都把自己的小孩往那里塞,人满为患,逼于无奈,教育局只得扩大规模,又办了两个分校,形成一校三址的格局。但还是不能解决问题,要想进城北中学读书,也得走关系送人民币走后门。
因为杨成山的关系,继父的儿子进了最好的学校当老师,继父的女儿进了做好的学校读初三。对于含紫妈妈来说,那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她能不对杨成山感恩戴德?
看着母亲一脸的幸福,党含紫怎忍心让她遭受痛苦?她默默地听着她的唠叨,不时还露出尽是虚伪的笑容。她知道,这一次又只能屈服于杨成山,为他充当繁殖的工具。接下来,她要想的,就是如何让母亲不去杨成山的家,避免看到她的弱智女婿。
抽个空隙,党含紫给杨成山打了个电话,说我答应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妈要住几天,你把小雷送走,不要让我妈妈知道她有个弱智女婿。
接电话的时候,杨成山正在办公室和许建设说事。听到媳妇的要求,他又喜又悲,喜的是含紫终于答应把孩子生下来,悲的是弱智儿子见不得岳母娘。不过,现在最大的事情是保住含紫肚子里的孩子,其它问题都不是重要问题。
见局长的脸色不好,许建设关切说,局长,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成山急忙掩饰,说可能是累了吧,一想到全局七百多号人的绩效工资的落实,我就有压力。
许建设安慰说,您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这又不是您个人的事,是政府的事。您歇息一下,我忙事去了。
等许建设离开办公室,两行老泪,从杨成山脸上滚下来。他没有去抹,任由泪水流进嘴里,带给他咸咸的苦涩的味道。过了好久,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许多,才打电话告诉办公室主任朱杰,要他马上坐他的专车去他家,把小雷送到人民医院,安排高干房住下。
为了照顾好小雷,杨成山又特意打电话回家,叮嘱老保姆跟着一起去,在医院照顾的期间工资翻倍。在家里是照顾,在医院也是照顾,老保姆当然乐意。小雷是一副病态,自然不会引起她任何怀疑。
下午五点,杨成山坐着专车,来到城关镇医院,去接含紫和她妈妈。当然,他没有下车,是让司机小王上去的。
下了小车,看到眼前这栋气派而又精致的别墅,含紫妈妈不由自主地挽着女儿的手,说儿啊,你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做妈妈的算是放心了。我住一晚,明天我就得回去。
党含紫是酸甜苦辣,全部滋味都有。她强装着笑脸,一边搀着她娘一边走着说,妈,你才来,怎么就惦记着要回去,我请两天假,好好陪你游一下城区。
听到女儿要请假陪她,含紫娘哪里会依从,忙说,那不要,那不要,等你生孩子了,妈妈自然会来照顾。
进了客厅,含紫娘说,他呢,还没下班?
党含紫知道妈妈讲谁,忙说,小雷昨天出差去了,还要过几天才能回。
单位的人出差,在含紫娘看来,这是美事。她虽有点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捋起衣袖,问含紫米、菜在哪里,她要搞饭菜。说实在的,米、菜在哪里,党含紫真不知道,也无须知道。
听妈妈问这些东西,党含紫笑笑,说妈,你就闲着吧,我们家请了一个一级厨师,专门搞饭菜的,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吃就是了。
平时做惯了,一下子闲下来,含紫娘哪里习惯。估莫着那间房子是女儿的卧室,她走了进去。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张铺,而且没有大镜子。闺房里面,怎么会没有镜子,肯定不是女儿的房间!她急忙退了出来,问含紫的卧室是哪间。
党含紫愣了一下,说就这间啊,见你来了,开了一个铺,我们娘儿两个睡一间房。
哦,是这样的。含紫娘应了一声,说里面怎么不挂一块大镜子,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照镜子了。
照镜子的习惯,似乎一嫁到杨家就没了。党含紫紫支吾着,说卧室里不兴挂镜子,我包里头有小镜子,也可以照呢。听女儿这么解释,含紫娘无话可说了。
杨成山送她们母女回家之后就出去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没回来,就回了个电话,说自己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党含紫知道,这是杨成山故意避开,让她们母女好好聊聊。一大桌子菜,就两个人吃,太可惜了。平时厨师老王和老保姆都是在厨房里吃,老保姆和小雷都不在,党含紫就把老王叫了出来,一起吃饭。
老王有些拘谨地坐在桌子前,很少动筷子夹菜。
含紫娘说,老王,我闺女多亏你照顾了,以后啊,你多炖一些汤给她喝,让她补补身子,到时候生个胖小子,我好好感谢你。
老王说,这个不用您叮嘱了,杨局长早就说过了。
含紫娘说,我这亲家翁,就是心细,连这样的事都想到了。有这样的亲家翁,我就放心了。现在的年轻人啦,没经历世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老一辈的人照顾。哎呀,要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在了,看你们怎么生小孩!
炖汤是事,主人是叮嘱过,可他没说是女主人怀了孕。小雷那个样子,居然也能让女人怀上孩子?老王确实有些纳闷,不过,他暂时很难想象出党含紫怀的孩子是杨成山的。听老太太这么说,他不由一笑,说老人家,你就放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在,他们照样活得好好的。
含紫娘说,那是,那是,唉,上次结婚我没有来,这次来了又没见上我女婿,下次来,我提前来个电话,免得他又出差,见不上面……
再说下去,老王肯定会说漏嘴。党含紫急忙阻止她娘说,好啦,妈,你吃完了吗?坐车辛苦了,歇一会儿,洗个澡。明天我八点前得赶到单位,你得早些起铺,我好在八点前送你到南站。
含紫娘说,不用你送,家门口有辆长途客车,每天清早跑省城,中午11点经过南站,到时候你帮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就可以了。
要中午才能走,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妈妈发现了什么破绽,那多不好!可是,又没有其它办法。党含紫想了想,觉得只要把老王放假了,让妈妈一个人呆在家里,就不会出事的。想到这,她说,也好,明天早上我先上班,10点半的时候我回来,再送你去南站。
深夜,依然躺在小铺上的党含紫还睁着眼睛,睡不着觉;而大u上的母亲,已经发出了熟睡时的那种很重的呼吸声。杨成山早就回了别墅,虽然动静很小,党含紫还是能够听出来。
第二天早上,党含紫醒来,发现已经快八点钟了。她急忙爬起铺,手忙脚乱地搞好洗涮。冲到客厅,她发现妈妈正在吃早餐。老王放假不会来,哪个搞的早餐?
党含紫拿起桌上的早餐,一边吃一边说,妈,你搞的早餐?
含紫娘说,哪是我,是你公爹搞的!哎呀,你是上辈子做了好事,这辈子让你享福来了。连公爹都对你这么好,我放心啦!
因为急着要搞绩效工资,党含紫一进会计核算中心,就组织所有会计统计全局干职工的工资的基本情况。
安排好这个事情,时间到了10点。因为身心具疲,党含紫回到自己的主任办公室,坐到椅子上,想歇息一会。办事人员小周马上拿起她桌子上的专用茶杯,给她泡了一杯茶。
还没坐稳,下面交管站上的出纳轮流赶到,都是他们单位上要报账领钱的发飘。自从成立会计核算中心后,杨成山在全局干职工大会上宣布,交通局系统所有发飘的报账都须经过会计核算中心主任党含紫的签字同意,否则不予报账。
显然,这是一个繁重而又啰嗦的手续,当然也是一个让人眼红的手续。没有她党含紫的签字同意,任何一个人都领不到钱,这可是代理一把手的财金审批权。
刚开始,党含紫确实有些厌烦,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地喜欢上这个岗位了。因为下面的领导私下里报账的时候,总忘不了给她一些好处,比如说留几张衣卡、裤卡、购物卡、美容卡之类的东西。一个月不到,她就收到了十多张这样的卡。
等挤在办公室的最后一个等待签字的人走了,党含紫才抽出时间,喝了口水。一看时间,快十点了。她急忙整理东西,叮嘱小周说,我有事去了,如果有人来找,你就说我在开会,下午再来找我。
等有出门,一男一非男进来,问党主任是哪一位。党含紫抬眼一看,是一对青年男女,便懒得理,径直出了门。在回家途中,她收到一条短信。短信说:党主任,我是宁市长的侄儿宁凤鸣,就我爱人调动的事,我叔叔要我与您交流,能见个面吗?
什么宁市长,什么调动的事?党含紫看得莫名其妙,判断应该是别人搞错了对象,不小心发给了她。只是,她有点纳闷,因为短信上的称呼似乎没有搞错。她没有理睬,坐在的士上,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手机在震动,不是短信讯号,而是有电话打进。党含紫以为是那个叫什么宁凤鸣的人搞错了,便没有理睬。可是,手机继续震动不停,大有不接誓不罢休的味道。她只得掏出手机,拿起一看,居然是杨成山的号码。
含紫,小雷不见了,小雷不见了!杨成山的语气很急促,而且带有哭音。
党含紫懒洋洋地说,什么小雷不见了?
杨成山说,昨天下午,我把小雷送人民医院了,刚才医院打来电话,说小雷不见了。我去医院找了,小雷确实不在,不知道他哪去了。小雷从来没有出过门,这下怎么得了……
说着说着,杨成山哭出了声。
小雷是自己要杨成山送走的,现在他不见了,不是和自己有关吗?想到小雷毕竟是个傻子,现在不见了,不知道情况如何,党含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忙安慰说,我去找找,我去找找!说完,她要的士司机掉转车头,奔向人民医院。
找遍了人民医院附近的大街小巷,党含紫还是没有发现小雷。小雷是无辜的,要是小雷出现了不测,自己的良心岂不会受到谴责?杨成山也打来电话,说他找遍了医院附近的水沟和涵洞,也没有发现小雷。
隐隐地,党含紫不安起来。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党含紫才想起她妈妈在家里等她,只得先把找小雷的事搁下,急匆匆赶回金果园别墅。她拖着极为疲惫的身体,把钥匙进锁孔,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门拧开。刚推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居然是小雷!
想到这么辛苦找他,他居然在家里,一股无名火起冒上心头,党含紫气得眼睛冒火,真想一拳头过去,狠揍他一下。但还是忍着,她没有伸出拳头,而是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雷似乎没有感知,弯下腰,很费力找到党含紫的那双家用拖鞋,放到她的脚前,说姐姐,你的鞋子!姐姐,你的鞋子!
每当党含紫回家,小雷都会很主动地走到门前,给她找换穿的拖鞋。整个家里,他就给党含紫找,就连他的父亲也不帮他找。这段时间,他已经对她产生了很深的依恋。
因为生气,也因为当着妈妈的面,党含紫不但没有换,反而把那双拖鞋一脚踢开。
小雷不明白,很笨重地站直身子,委屈地说姐姐,今天我好干净的,我没有搞脏衣服,你看,你看。然后,他拖着微胖的身体走到他的书房,从里面拿了一张画,举起来给党含紫看,还大声嚷嚷,说姐姐,这是我画的,你看好不好看?
纸上画着一个小女孩的头像,小女孩的头发扎着两根小辫子,上面还有花。
小雷是无辜的,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待他?党含紫鼻子一酸,说小雷,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回了?
小雷哪里知道回答,甚至连这个问题问什么他都无法理解。见含紫没那么凶了,他显得很高兴,又拖着肥胖的身体自顾自地回到他的书房,又画画去了。
含紫娘在一旁说,是两个警察送来的。
警察怎么知道小雷住这里?党含紫就是一惊,忙说,警察都说了些什么?
含紫娘说,警察说他们认识这个傻大个,是交通局杨局长的儿子,上次结婚的场面很大,看到他做了新郎,还说他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叫党含紫。
妈妈——党含紫一声长嚎,哭倒在她娘的怀里。
含紫娘哭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十岁不到,你爸爸就死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原想你能好好读书,有个出息,你却不学好,跟着一个有妇之夫跑了,把我的心的都击碎了……
党含紫扑通跪到母亲面前,说妈,我错了,我想跟你回去,我想跟你回去!
含紫娘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说不、不,你这样子回去,不会被邻里笑话?还有,你哥哥的工作,你妹妹的读书,不都会泡汤?你起来吧!说着,含紫娘把她拉起来,继续说道,话又说回来,男人啦,最宝贵的品质是老实,老实就可靠,就可以托付终身,气他什么才华啦,相貌啦,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女儿这个样子,做母亲的还能说什么啊?真让含紫回去,不仅是扫了党家的脸面,还会造成更大的恶劣影响。她以这样的破鞋身份,还能找个怎样的男人?只要有人知道她的事,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男人,谁会要她?小雷虽然是个傻子,可是,含紫可以不愁吃不愁穿,还可以照顾家里,退一万步来讲,能这样过一辈子,也是一个女人的福分了。
想着想着,含紫娘的思想通了许多,反过来做女儿的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