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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回到清风阁,去了白苏住着的抱厦。她正在收拾屋子里的物什。景秀目光闪烁地道:“这是做什么?”
白苏往门口望去,看着景秀瘦削的身子站在门口背光处,脸被阴暗沉埋,看不明神色。
景秀见白苏站在那里面无表情,适才轻脚踏进去,握着她的手坐下,镇定的吐气道:“不许轻言放弃。我都坚持过来了,你有什么理由放弃?你亲眼看到,为了回府我不惜向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每每看到他苍白的脸,我就好痛恨自己的狠心。如今回了府,我以为事情会像我想的那样简单,可却发现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刃上,一不小心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太太的屡次不信任和试探,让我每一天都过的胆战心惊。当得知她要把我嫁给邓睿时,我也很害怕,害怕的一整晚睡不着,害怕的咳出血来。可我只能笑着答应,甚至感激涕零,但是我绝不会屈服。现在她要把我送进宫里,你知道吗?刚才我差点就把自己的脸毁了……”
白苏听到这里,震惊的抬眼看着景秀,那双闪闪发亮的目光里透着不屈的坚毅。
“还有些日子,你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怎么做?”景秀拍着白苏的手背。
白苏郑重的点头,噙着泪带笑道:“我比你还长三岁,却凡事要你来开通我,真是……唉!”
景秀听她这样说,打趣笑道:“我是破罐子破摔了!”
见白苏笑开了眼,景秀才问道:“身边的这些人你可都了解清楚,哪些是值得信任的,哪些又是该设防的?”
白苏想了想道:“听春、解秋与我都在太太屋里待过,两人脾性我都摸得清。暗地里也观察过一阵子,听春是个老实本份的,没什么心眼,解秋大大咧咧惯了,也还好。至于两位妈妈,本就是远香堂里不受器重的婆妇子,凭她们也翻不出大浪。只是以为六小姐你好性子,平日在分例里捞点油水,这些事每个屋里头都有,我也警告过,没什么大事。那些个年纪轻的小丫鬟,资历尚且,每日担心着不做错事不受罚,只管安稳的过日子,暂且没发现别的心思。”看景秀还蹙着眉头,她不由道:“六小姐放心,既然我是这清风阁里的管事丫鬟,会多看管着她们,再说还有巧娘帮衬我,这里的事不用太操心。”
景秀舒缓了口气,看着白苏会心一笑,庆幸一直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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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氏和傅景荣去了远香堂,看傅景荣气色良好,心情舒缓道:“怎么去看你六妹妹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这躺了太久,身子骨还没全复原,得多休息下才好,这就下地不是惹母亲担心吗?”
傅景荣端起面前盛着松萝茶的铃铛杯,喝下口茶,慢慢道:“母亲操持着内宅的事务,忙里忙外,我病好了怎么还好要母亲烦心。”又细细品尝了松萝茶,赞道:“很久不来远香堂,母亲这儿的茶还是那熟悉的味道,都有多久没喝过了。”
霍氏听了难过:“你也真是,说的是茶,却是在说多久没来远香堂。日后要来就尽管来,母亲不拦着你就是了。若喜欢喝松萝,这屋里多的是。”
傅景荣笑笑不应。
霍氏嘱咐道:“这几日就把自己的病养好,我估摸着远房的表亲戚都在来的路上,他们每个月都给我写信惦记着你,难得你身子大好,别整得没个精神让他们担心。很早之前就给你说了门亲事,致仕的贺阁老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贺阁老就说你聪明,会学问,将来是个有大作为的人,口头上还和我们订下了姻亲。今年他们也会来,那贺家小姐有十六岁,都说她知书达理,能干贤惠,与你正当匹配。等她来了,我多看看,要是不错,咱们趁早下聘,把她娶回来孝敬我,我都盼了多少年了……”
傅景荣苦笑一声:“我这个样子,贺小姐怎么会看得上?”
“胡说!”霍氏板着脸色道:“你什么样子?只是小病了一场,现在都全好了,哪个家的闺女敢瞧不上你,母亲都不会放过她。这门亲事虽只是口头承诺,但贺阁老是讲道理的读书人,就该信守承诺。”
“母亲别恼。”傅景荣劝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娶哪家小姐我都没有意见,只要母亲喜欢,她能孝顺就行了。”
霍氏这才展颜笑道:“荣儿,母亲最最心疼的就是你,婚事上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一定要给你挑个中意的好姑娘。”
傅景荣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
傅正礼踏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他迟缓了脚步,突然想到了如眉,如果她看到这幕该是怎样的伤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嫡母如此孝顺。
他叹息了一声,霍氏听到这声叹息,往门口望去,看到傅正礼站在那里不动,她起身喊道:“老爷来了怎么也不张个声,丫鬟们也没传话的?”
傅正礼敛色踏进屋,边道:“里里外外都在为你生辰宴的事忙,没要她们通传。”坐下来,看着傅景荣道:“身子才刚好,怎么就来了内院?”
“我也正要说他,这么大个人还要我们担心。”霍氏笑的宠溺。
傅景荣道:“儿子知错了。”
“你呀你呀!就是在老爷跟前才这么听话。”霍氏指着傅景荣笑的慈祥。
傅景荣开朗笑了起来,见傅正礼只是捧着茶不多说话,他站起来道:“儿子这就听母亲的话,回去休息了。”
霍氏也看出傅正礼的沉重,不多挽留道:“要陈丰家的给你置顶轿子来,回去好好歇着,要身边的下人也都勤快点照顾你,母亲这两日都会忙,不能常去照顾你饮食,记得那些补品都吃完……”
总之,如同交代孩子似得话没停。
傅景荣在旁也只是笑笑,霍氏交代一句就听一句,没有半分不耐。
傅正礼放下茶杯道:“太太,景荣十八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个念叨不停?”
霍氏失笑的摇了摇头:“儿子大了不在身边,做母亲的难免话多了些。这不都是为荣儿好吗?”
“母亲的话儿子时刻都记在心里呢?”傅景荣笑道,朝着傅正礼和霍氏弯腰行礼,这才往外面去。
看着傅景荣离开的背影,霍氏就埋怨地道:“老爷是怎么了?荣儿还在这里,你脸色也这么难看,教他看到怎么好想?”
傅正礼道:“今日邵谦去了衙门找我,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是为这件事,霍氏看了眼屋子里的下人,白蜜、白芷看到眼里,当即领着其他丫鬟退下去。
霍氏才道:“我都知道了。他说他调查过,景秀是庶出,姨娘出身风尘,是上个月被接回府,记在我名下成了嫡女。庶出的身份入不了宫。如果我不肯割爱沫儿,那就选其房的嫡女。”
傅正礼听了不虞,直视霍氏道:“他突然妥协是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霍氏被问的语塞,看傅正礼怀疑的目光,她不满地道:“老爷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堂堂一个执掌朝政的左都督,那想法是我能左右的。他都可以左右今上的心思,就算给我百个心眼我也动不得他啊!”
傅正礼想想也是,皱起眉头似是应景感叹:“他做了让步,那就是说还是要景月入宫,可二弟妹不肯答应……”
“老爷放心好了。”霍氏笑着打断道:“方才我把景月送回了二房。她犯了错事在这府里颜面无光,回二房怕是也不好过。二弟妹那里用不着我们去劝说,景月知道做什么选择对她有利。二弟妹一直愧疚于景月,我们说一百句也顶不过景月一句话。”
傅正礼心头虽有一松,但面色一派肃然:“太太真是……”事事都算计的分毫不差,这些年内院的事他从不管,也不去管霍氏用了什么手段,只是看着府里相继太平,妻妾和睦,子女孝顺,他就觉得霍氏这贤妻做的一直都很好。
只是这次他发现对于二十年的枕边人,他从来没深入了解过。
霍氏听他没有多说话,软和了面色道:“我知道老爷是觉得我心狠了,景月毕竟是养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当然是舍不得她,可沫儿才是我怀胎十月,细心教养的骨肉啊,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宫,还不如就……就让我闭眼好了……”
说着便有些激动,眼泪已在眶中打转,傅正礼忙安慰道:“太太你也别激动,我什么都没说。”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霍氏泪生生落了下来:“这么多年,我苦心经营这个家是为了什么,难不成都是为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过的安逸?老爷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说,跟着你二十年,你们傅氏一族哪一件事我没有操心的,就说二弟要和二弟妹和离那件事,是我从中周旋安抚了二弟妹娘家人,才没闹出丑剧。还有二弟在海上经商出事,也是我找人去贸易口交易,保他平安回来。三弟呢,我给他找了个懂世故会经商的妻子,把娘家管事调派给他用,就是教他如何经商致富,帮他一步步拓展海上丝绸贸易,他才成了苏州首富。还有族亲里的大小事,不是这个找我,就是那个托我办事,我不说一句推脱之词。我扪心自问,嫁进你们傅家,没有一桩对不起傅氏一族的人,都是一家子骨肉,我也从来不厚此薄彼亏待了他们……”
说着,泪越流越多,傅正礼一时情急站起来,安抚地拍着霍氏后背道:“我知道,我知道。太太,这些年难为你了。为了我们傅氏,太太你的辛苦我都记在心里,我绝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霍氏听后才稍稍泄气,伏在傅正礼怀里,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