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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方舟带着纪潇黎开了很远很远,远到哪些狗仔根本跟不上来。
经过一条浩荡的江边,纪潇黎突然说:“停车。”
诺方舟把车停下,纪潇黎没有下车。望着外面很亮的天光和驾驶座上司机年轻的侧脸,头一次那么认真对话地问他:
“诺方舟,你为什么来找我?”
纪潇黎从前吝于和任何司机下人对话。
可从离开酒店的拐角那一刻起,纪潇黎,似乎就已经不一样了。
年轻的司机被纪潇黎完整地喊到了名字,心脏有了些微微扩大的起伏。他纯白的手套落在漏进车窗的光线里,比外边的阳光还要亮。
“……我担心你,小姐。”
那是个不善言辞的小伙,说上一句话嘴巴都要闭上半天。
“我已经不是纪家小姐了。”
纪潇黎说,头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有着漂亮琥珀色眼睛的司机。
“……知道。”年轻的司机说,眉头皱成了小山,拢起的是两道浓墨一般的剑眉。“你在不在,都一样。”
……原来是个这么俊朗帅气的小伙啊,纪潇黎心想。从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纪潇黎靠向后座闭上眼,突然能感受到,外面阳光的温度了。
鱼清明说得对,没有了他,外面的阳光依旧明亮温暖。那份她寻觅关怀和温暖,不止他独有。
她只是经常让自己走在地铁线路里,一直沿着钢轨,在地表下层漂浮游弋漂浮,终年不见天日地停留罢了。
“我第一次和我妈吵架,是在一个地铁站里,她拖着行李箱要带着我离开,”纪潇黎突然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我在地铁站和她大吵一架,她撒气走了,我就坐在一根柱子边旁若无人地哭,眼泪都不想擦。那里路过了很多很多人,每个人都会诧异地望着我。那时候我想,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人,从前不认识,以后也见不到,我哭得再难看也没事,他们路过之后,很快就会当个新鲜事,然后忘掉我。”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因为同样的,他们谁也不会在我心里留下一丝痕迹。”纪潇黎出神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应该是那时候,我就留在那里了吧……年复一年地停在那里哭,”她喃喃道,如果当时,有个人递给她纸巾或者拉我起来……她可能,不会和阳光终年不遇。
“小姐。”
“放心。”纪潇黎微微一笑,“那只是从前。”
她凝神细想了一下,支起优美的下颚回忆,“我其实还记得,那个地铁站墙上有块广告牌,但那个时候上面还没有广告,只有一首诗……那几个字很大,当时就在我眼前,我印象很深……《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那是郝拉克利特写的。”诺方舟说,他知道这个。“那是个哲学家写的,关于流变律的诗。”
万物每一秒都在变化,一直朝前奔腾,没有一刻相同。
“所以我想跟着水流离开。”纪潇黎指着车窗外,远处那条大江轻声说。
“方舟。”
依然是头一次,纪潇黎很认真地告知下人和他商量自己的去留。“我想要离开S市,去我舅舅那边,我……再也不想蹲在那个地铁站哭了。”
诺方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我带你去。”
“我现在就想去。”纪潇黎说。“什么都不带走。”
……
“……我现在带你去。”
阳光在黑亮的车身上抛光成一道倒逆的弧,黑色的车子驶上了耸立的高架桥。朝着这座城市的边界,在上爬的建筑穹顶,如流光一样滑离而去。
纪潇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熟悉又繁华的城市,眼神最终只剩了安然和微笑。
来来去去,熙熙攘攘,每天有很多的人口涌入和流出这里,她也只不过是其中一员,步入了一场自回忆离开的迁徙。
什么也不带走,以后……再也不回来。
江上的风很大,掠起万千浮息,那些自由的东西在半空里自由地飘荡,最后会选择一个风小的温暖的地方降下。
一路上,偶尔能听见纪潇黎和年轻司机谈话的声音:
“诺方舟,你为什么会叫诺方舟?”
“嗯……”
“是根据那个诺亚方舟来的吗?”
“不是,最开始是我爸姓诺,我妈姓方……”
……
“诺方舟,我去的那座城市里,阳光很好。”
“……嗯。”
……
“诺方舟,你要陪我一起去那个城市晒太阳吗?”
“……哦,好。”
……
几天后,一家港式茶餐厅。
清脆的高跟鞋,窈窕的身姿,黑色的修身高领绒线裙,一位新来的女客人,玻璃门被门外的侍者恭敬打开。
“有预定。”
接待台,竖着台卡号码的手机后面,是一张绝对称得上美艳却冷若冰霜的脸。
接待猛一瞧见眼前女人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很快同样一句废话不说地点头微笑。“好的,您随我来。”
女子被带到一位靠近木架盆栽的桌面位置。那里已经坐着一个男士的背影了。
“您好,您预定的位置就在这。”
接待微微展手弯腰退离,女子点头,走了两步绕到对面位置,坐下。
她才一坐下,身体就猛地站起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鱼清明垂首悠然地喝着一杯伯爵红茶,脸都未抬。“看来你的相亲功课做得不太够。”
鱼清明的悠闲自得和眼前女人一脸的惊怒简直是种绝对反差。
“让我猜猜,王心宇。”鱼清明友好地从茶韵中抬起头来,“你肯定也是连我的照片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篓。”
王心宇高寒的脸上转眼一阵尴尬上温的颜色。
“猜对了。”鱼清明弯弯唇角,目光朝她的位置一比对:“坐。”
太随性了。
随性得根本没有意一丝起身为女士拉拉椅子的绅士作风。
虽然举止之间优雅得不见流痞……仍然很、没、有、风、度!
王心宇脸上颜色变了又变,咬咬牙。几度调色之后,终于将震惊,愤怒,厌恶,反感等等情绪压下,在鱼清明对面硬邦邦地坐下。
“我妈说的那个温和谦虚礼貌懂事有风度的男人就是你?!”
才一坐下,王心宇就率先发问,手指按着桌沿,语速简直不要太机关枪。
“我也没想到,我妈说的那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有质量的女人就是你。”
鱼清明声音慢条斯理的,只是按着对仗工整地将王心宇的质疑态度全数返还回来。
那么……显然。
老妈们的赞词提笔太浮夸。
“我一直觉得我妈的眼光很失败。”王心宇稳了稳心神,开口,总算把心里一股子很暴涨的情绪给按下,尽量恢复到和鱼清明同等的水平。
“哦,我是生平第一次觉得我妈的眼光很失败。”鱼清明优雅地叉起一块抹茶蛋糕。
……
这么针锋相对的相亲开场是怎么回事?居然连正常的客套都省了。
“鱼清明是么,鱼先生,你的本人,和外界描述差异未免太大。”
王心宇咬咬银牙,冷淡的神情和她的着装简直如出一辙,高寒气质。“你让我充分理解了‘见面不如闻名’这句话。”
“现在才知道相亲对象是我,你让我也有些同感。”
鱼清明的微笑不遑多让,终于开始绅士地给她拉开餐巾花。“就算不看相亲照片,王小姐也应该看看这几天的娱乐头版和你妈妈的反应。”
王心宇脸色一变再变,酒店里拿耍流氓的一吻,他还敢提!她已经几天不敢回家,家里肯定是炸了炸了好么?
“我该早点认识你么?好像你一样,当场给你留一个不想再见第二次的形象?”
王心宇冷冷哼笑一声,伸手拿起手上的坤包。“不得不说,你做的很成功。”
薄情寡性,表里不一,举止轻浮,惹人生厌……
真的很成功。
“告辞。”王心宇起身,二话不说拉开步子。
“你相亲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王心宇才走出几步,鱼清明把玩着手里的瓷杯,语调不温不火的。王心宇下意识地朝窗外望,那里,她家的司机正在那里数着手表时间虎视眈眈。
“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鱼清明朝后靠了靠,嘴角带笑,“反正我们彼此没兴趣,一些话,就不用挑得更明白了。”
谁都不想再麻烦。
王心宇于是重新回到座位。
“半个小时,聊点什么吧。”虽然对于清高,鱼清明谈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多喜欢。
然而不管什么时候,绅士风度还是有的,饭局怎么能互相坐着大眼瞪小眼地干看着呢。
王心宇:“对于一笔感情烂账还没结束就要开始另一场的人,我不觉得有什么好聊的。”
他不记梗,然而看着眼前的女人还牢牢记着几天前的事,鱼清明忍不住无奈地笑。“王小姐,你对我的成见,看样子超乎了我那天对你的冒犯。”
“你冒犯的是你对感情的态度。而我恰好对这样的男人毫无兴趣。”
看王心宇的模样,似乎恨不能下一句就说上“负分,滚粗”这样的话了,鱼清明脸上毫无变化,依旧微笑:
“真不巧,让你见笑了。”
就是这样不在意的微笑让王心宇觉得讨厌。这种时候,正常人不该是这种表情。
“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王心宇说。“一个女人为了你割腕自杀,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心肝?”
眼前的女人一张脸实在太冷了,一看就是那种平时和男人讲话不会超过三句的高冷女人。
鱼清明的微笑终于从眼底收敛了一点,面上却依旧看不出变化。他搅着勺子,忽而轻笑着问:
“你那天怎么知道,她是在里面割腕?”
那天除了进去的他,根本没有人知道纪潇黎真的拿着水果刀,人们只是根据水流流出来断定里面有了事故进行的自杀猜测。
鱼清明轻飘飘的一问,让王心宇浑身一僵。
鱼清明这么问,是在怀疑质问她,纪潇黎自杀的消息是她放出去,那些记者全是她引来的!
无怪乎鱼清明对她一点好感也无了……她觉得鱼清明戴着微笑的恶心面具的同时,鱼清明同样觉得她虚伪假清高。
“你在质疑我的人品?”王心宇问。
“你不也在质疑我的?”鱼清明反问。
是,那天是出了事,她联系的纪家的人,纪潇黎的父亲失声对她说,纪潇黎肯定在割腕,快阻止她!
可记者的事情和她无关,然而,她无从印证。
“所以,现在我们彼此的态度也很明白了。”
鱼清明笑笑,结束刚才的话题,“你讨厌我,我也不太喜欢你。你不会爱上我,也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这样很好。”
王心宇愣,随即满腹警觉,“好什么?”
感觉眼前这个讨厌又看不透的男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不得不说!王心宇似乎存留心理阴影了,看见鱼清明这么笑,她就觉得不妙。
因为上次鱼清明这么笑,她的初……吻,就被夺走了。
所以说在不情不愿的男女关系这方面,女人总是处于劣势。鱼清明看着王心宇那一脸嫌恶又警惕的神情,忍不住地又想笑了。
他眼眸挑起一阵深邃的笑意:
“王心宇,我问你,我已经被家里逼烦了,你呢?”
“……”
“既然你也烦了,那么在各自找到我们彼此的伴侣之前,我们合作一下……让耳根子边清净清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