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车轮平稳着地,飞一般地向前冲去。
清淼的心脏归位,可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恐怕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她心情复杂地看向傅少骞,那人却出奇的淡定,仿若泰山崩于前的面不改色,又像是到达巅峰极乐后的寂寥,唯有漆黑眼眸依旧凌厉如锋。
最后,车子平稳地冲出了终点线。
欢呼声瞬间响起,震耳欲聋,一群人蜂拥上来,围住布加迪。
敞篷降下,傅少骞单手轻轻一撑,两条大长腿落地,动作洒脱又不羁。
清淼呢,是被人扶出来的,脸色纸一样的苍白。
布加迪交给手下人去保养,傅少骞把清淼塞进另一辆跑车,他发动车子直冲出赛道,向场外驶去。
半小时后,到达附近的山顶。
傅少骞打开天窗,凉风灌进来。
清淼呼吸到新鲜空气,重新活了过来。
一弯橘瓣儿似的淡月,悬挂在宝蓝色夜空中,满天星子似钻石般闪闪发光。
好美。
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鼻尖嗅到傅少骞身上,散发着好闻的琥珀香味,类似龙涎香,性感又诱huò。
闷骚的男人。
傅少骞突然倾过身,眨眼间,他的唇就贴到了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
他的唇,凉而软,吻,很轻,像冬日雪花飘落在脸上,轻盈,又浪漫。
清淼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睁圆双眼,一脸戒备地问:“你要干嘛?”
傅少骞浓眉微扬,伸出修长手指,轻轻地,掸了掸她的衣领,眼神玩味,凝视着她,语气轻佻地问:“你说呢?”
清淼一怔,突然反应过来了,右手迅速拉开包包拉链,从里面摸出手术刀,护在胸前,瞪着他说:“你不能碰我!”
傅少骞眯了眯眸,盯着清淼颤抖的手指,诡异地笑了,“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让我失望?沐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
清淼刚要开口,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手夺过她手上的手术刀,手一扬,扔了出去。
右手迅速扣住她的两只手腕,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信不信,我直接在这里干了你!”
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凌厉的眼神牢牢地盯着她,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狠劲。
清淼双手被他紧紧扣住,腿也被他牢牢压住,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山风一吹,身上的寒毛全张开了,一种无力、恐惧的感觉悄然袭来,让她觉得特别难受,特别压抑。
好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她也曾这样无力过。
那种被人强迫的恶心感,像粘在皮肤上一样,怎么洗都洗不掉。
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要吐。
傅少骞见她脸上的痛苦,不像假的。
蹙了蹙眉,松开她,手挪到她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说:“想吐下去吐,别弄脏了我的车。”
沐沐清淼甩开他的手,头趴到车窗上,捂着脖子就开始吐,干呕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吐出来。
傅少骞拿了瓶水递给她。
沐沐清淼接过,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半瓶,喝完后抚着胸口顺顺气,突然打了个嗝,她尴尬地捂住嘴。
傅少骞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忽然笑了,“原来是个纸老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先前的阴沉、冰冷一扫而光,这会儿又像换了个人似的。
沐沐清淼闷闷地瞪了他一眼。
傅少骞早已没了任何兴致,说:“报地址,送你回去。”发动了车子。
沐沐清淼留了个心眼,说的地址,离她家有一里路之距。
途中,沐沐清淼的手悄悄伸进包里,摸索着用针管抽出药水,万一他再有什么越轨的举动,直接上麻药。傅少骞虽然看着前方,却像早就猜到她在搞什么,淡淡地说:“小动作收起来吧,对我没用。”
沐沐清淼无声地扁了扁嘴。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傅少骞并没有做什么,一直斯斯文文地开着车,脸上又恢复成初见时的那种骄矜和清贵劲儿。
典型的斯文败类。
下山后,傅少骞随手打开音乐,疯狂的重金属摇滚乐轰然炸开。
沐沐清淼的脑子嗡嗡直响,她轻轻皱了皱眉。
傅少琛垂眸,看她一眼,挑了张碟重新换上。
轻柔、凄美的熟悉旋律响起,是沐沐清淼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怀旧老歌《ScarboroughFair》。
婉转梦幻的曲调,轻吟低诉的唱词,让她的心情渐渐舒缓。
余光落到方向盘上,看到傅少骞闲闲地搭在上面的手。
这男人,不仅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还长了双出奇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干净利落。
衬衫袖子卷起,露出来的小半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很有力量的样子。
事实上,确实也有劲。
沐沐清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到现在还红红的。
她沉默不语。
两人一路无话。
到目的地后,沐沐清淼下车,刚要走,傅少骞突然打开车窗,扔给她一个纸袋,“你身上的消毒水味太冲了。”
言语间满是赤裸裸的嫌弃。
沐沐清淼下意识地接住,冲着绝尘而去的车子,不服气地说:“消毒水味再冲,也比你身上的禽shòu味儿好闻。”
打开纸袋看了看,是Givenchy的禁忌香水,适合羞涩外表下有一颗放làng不羁的内心的人,呵。
回到家,沐沐清淼轻手轻脚地爬到顶楼,她的房间。
草草洗漱了一下,扑到床上,头一挨到枕头就睡沉了。
梦里,她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瘦瘦小小的她,穿着很多层纱纱的公主裙,躺在灰紫色的天鹅绒沙发上。
一双男人的手,悄悄地伸过来,掀起她的裙子,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好似怎么也掀不完。
没多久,男人失去耐心,一双手,用力地去扯那些纱纱。
粗鲁地压了上去。
难受、窒息、压抑、恶心,纷至沓来。
清淼惊恐地睁开双眼,张开嘴喊救命,可,嗓子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她拼命地挣扎,挥动四肢,想去推开他,可,手脚压根就不听使唤。
她一动也不能动,一动也不能动。
突然,迎上了一双眼。
那眸子,漆黑阴沉,像千尺幽潭,神秘难测;又似万年寒冰,冷寒彻骨。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信不信,我直接在这里,干了你!
清淼忽地睁开眼,瞪着天花板。
原来是个梦。
幸好是个梦!
许久,她抬手擦去悄然划落的泪。
……
次日,黄昏。
贺之扬的看护麻嫂,打来电话,“沐小姐,贺先生和贺太太出国了,说要给之扬找寻名医。”
清淼说:“好,我马上过去。”
她去鲜花店买了束百合,提了个果篮,去了贺之扬所在医院。
进入病房后,麻嫂接过鲜花插入花瓶,感激地说:“谢谢你帮我外甥女做的六指切除手术,她恢复得很好。”
清淼说:“我要感谢你一直细心地照顾之扬才对。”
麻嫂看着越发清瘦的清淼,忍不住劝道:“沐小姐,事情都过去了三年了,你也该放下了,活着的人总要好好地活下去。之扬如果知道你这么伤心,肯定会难过的。”
清淼黯然,有的人很容易就能放下,可有的人却不能。
贺之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接满管子,靠昂贵的费用提供各种营养,维持生命。
他闭着双眼,脸色安详。
清淼走到床边,坐下,望着那张熟悉的脸,说不出的心酸。
她和贺之扬是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那年她16岁,他18岁。
以前的她内向、孤傲、消极悲观,而贺之扬正好相反,外向、随和、积极乐观。
两人都喜欢去图书馆看书,日久,互生情愫。
相恋三年的时光里,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宠爱她,像阳光一样照亮了她晦暗人生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期间也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摩擦,但因为彼此珍爱,相互包容,感情一直稳定。
两人约好毕业后就结婚。
趁假期,贺之扬带她见了贺父、贺母,清淼自然也要带他回沐家。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因此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