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子幻想过无数次回家时的场景。
想着她阿爹可能独自坐在院门口,双手拿着碧玉萧,缓缓吹出无比动听的乐章,一双温暖的漂亮眸子凝视着魔界的远方,直到看见她回来,然后把她抱在怀里,热泪盈眶。
再或者,阿爹坐在院子里的小亭中,与魔君叔叔快活的下着棋,看着魔君叔叔一次又一次的悔棋,满眼无奈的摇摇头,颜如玉围着小池子一阵儿乱转,想着吃那一只鱼好呢。
又或者,院子里,阿爹安安静静的靠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闭上了眸子,陷入了美梦里,飘逸干净的衣衫在风中飞扬,划过几片光影,然后等她慢慢走近,一头扑进阿爹的怀里,笑着醒来……
她幻想过的无数次场景中,可没有一次,让她这般心慌意乱。
到了魔界,火元仙君抱着二狐早已匆匆离去。
娃子推开了院门,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门板发出的响动,以及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院里变得很荒凉,没了以前的干净舒适,娃子颤悠悠的走着,瞅着熟悉的一切,走过院子,手指发颤的推开了房门,房里安好如初,漆黑幽暗,木桌上,房梁上,积了好厚的灰。
屋内的人,似乎离去了多年。
“阿爹,阿爹……阿爹,你在哪儿……”
空旷的屋里,静得让她的声音无比清晰,静得让娃子心慌……
余音绕梁,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娃子慌了,焦急的四处寻找。
阿爹呢,为什么不在了?
他去哪儿了?
是不是不要越越了?
院子里,落霞峰,三生殿,不在,都不在。
娃子累倒在榕树下,瞅着昏暗无光的魔界天空,无措茫然的眨巴着乌黑眸子。
阿爹做事向来有条有理,从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家里,还一走就走好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娃子慢慢冷静了下来,思索着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事,魔界今日不似往常热闹,好多她熟悉的伯伯婶婶都没瞧见,三生殿里,洛泱哥哥也不在了……娃子想着,忽然听见榕树背后的草垛里传来哼哼吃吃的喘息声,挑着眉头站起身来走了去。
厚重的草垛里,一只手扒拉了出来,白皙肉乎,拼命往上拱,接着,一颗小脑瓜冒了出来,眉清目秀,白皙圆滚,嘴里叼着根青草,机灵的眸子东溜西滚,一阵乱转,这神情,与那树下偷窥着的娃子倒是神似,几坛果酒熟练的提在手里,整个人从草垛里蹦了出来。
“哈哈,榕爷爷也不知道换个地方藏酒,每次都被我找到,太没成就感了!”
这个男娃子一袭黑衣,模样俊朗,瞅得娃子热泪盈眶。
“颜如玉!”
娃子跳进草垛边,糯糯的叫声让男娃子回头愣了神,是他眼花了吗,主人不是说小主人在天界吗?
“小主人?”
“颜如玉,越越阿爹呢,他在哪儿?”
“主人,主人,主人他……对了,小主人,魔君见过你吗?”
“没有啊,颜如玉,阿爹呢?”
“呼――谢天谢地,没见过就好!”
“怎么了?”
“没事!”
娃子瞅着神神秘秘的颜如玉,眨巴着乌溜溜的眸子,两人默契的一人抱了一坛地上的果酒,边走边聊。
娃子闯破仙魔界后,陌云浪不知何故离开了魔界,不再管魔界的一切事务,临走前,在三生殿与魔君起了冲突,大打出手,毁了那朵妖花。
颜如玉提着果酒,询问起了娃子之后的事,小娃子避重就轻的讲了一些,有些事太过沉重,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颜如玉,那洛泱哥哥呢,他去了哪里,越越好久没瞧见他了!”
“小主人,少主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再靠近他了!”
颜如玉闻言,突然冷了脸色,提着果酒站在原地,一脸认真严肃的看着比他小很多的萌娃子,有些事,主人不肯告诉小主人,可他真的忍不住,那少主好狠的心,连一个他从小照顾着长大的孩子都要利用,哼,简直不是人,小主人却,还眼巴巴的挂念他!
“为什么?”
娃子第一次瞅见颜如玉这样的神情,往日的他,多是顺着她的,不会和她顶嘴吵架,可她也疑惑,洛泱哥哥怎么了,那么漂亮的美人儿,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颜如玉没有理她,提着果酒就往前方走了去。
娃子跟着他出了魔界,在那妖族翠竹深处停下了脚步。
陌云浪这些日子好生憔悴,原本就有些白发的长发里白发又增添了许多,岁月对他不曾公平,苍老了许多,他依旧一身纯色黑衣,干净深沉,只是身上酒气浓重,熏人刺鼻,娃子看着醉倒在青石板间的阿爹,手里还不忘拿着坛果酒,娃子募的红了眼眶,昔日俊美无匹的阿爹,今日怎变成了这样?
阿爹以前患有疾病,闻不得酒香,更不能喝酒,那时她和颜如玉贪喝,每回回家都见阿爹面色惨白,从此都不敢再多喝了,在娃子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见着阿爹喝酒,面色痛苦,身体卷曲在了一起。
娃子闻着酒香,是熟悉的榕爷爷酿的果酒香。
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竟能让阿爹这般痛苦,连往日不愿尝的酒也喝的津津有味。
“幽华,幽华,幽华……对不起,对不起……幽华,幽华……等……”
陌云浪紧闭着眸子,喃喃低语,一股浓烈的酒气漫延四周,娃子走向前去,乌溜溜的眸子眸子瞅见阿爹眼眶划出一滴清泪,一滴两滴,无数滴,湿润了整个面庞。
“颜如玉,阿爹他,怎么了?”
“小主人,这个……我也不知道!”
主人这个状态已经好几天了,日日饮酒独醉,醉生梦死,今日酒喝没了,才叫他去魔族寻了来。
夜里,陌云浪醒了过来,看着睡倒在他床边的萌娃子好久都回不过神来,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泛着慈爱,璀璨着点点星光,眉头也柔和了下来,陌云浪淡淡起身,轻柔的将娃子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拉下她紧攥着他衣衫的肉爪子放进温暖的被窝里,悄悄的走出了房门。
夜色漆黑,翠竹林深处,一男子白衣胜雪,似乎踏月而来,站在一片漆黑的夜里,一样的惊为天人,容颜绝世。
陌云浪看了那高雅淡漠的白衣男子一眼,捏了捏衣袖,举步坚定的走了过去。
“陌云浪见过上神!”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眉宇间一愣,幽深难测,清冷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原来是你!”教出那般聪慧的丫头,是他也不奇怪了。
“天界之上,陌云浪多谢上神对越越的照顾,那孩子顽劣,上神费心了!”
“确实!”
晚泉上神勾了勾嘴角,不知是笑还是不屑。
“上神此次前来,可是为了魔界妖花一事?”
“世间真正能入本尊眼里的智者,你是其中一个。”
“魔界妖花的事,我略知一二,不过――”
“说吧,什么要求?”
“不,不是要求,而是请求……上神,我愿用我的灵魂来作交换,求你护越越平安长大……”
我愿用我的灵魂来作交换,求你护越越平安长大!
颜如玉站在角落里,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一脸哀求的陌云浪,震惊无比,主人,主人他……
屋内,娃子睡得异常不安,耳边传来声声哭喊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可怕。
两道白光飘进屋内,突然萦绕在娃子床边,缓缓化作人形。
其中一道目光落在娃子脸上,狠狠地勾了一下嘴角,对着那沉睡的娃子吐了口气,瞬间三人消失在了屋内。
翠竹深处,陌云浪看着那白衣男子翩然离去,转身看了一眼藏在角落里的颜如玉,将他叫了出来。
他们此时都不知道,那只娃子,早已不见了。
“这件事,不要让越越知道!”
“主人,可是,可是――”
“走吧,夜深了,越越又要踢被子了!”
陌云浪没有再看颜如玉,朝着屋子的方向走了去。
颜如玉跟着走了去,他跟在主人身边已经好多年了,他也有些理解主人的心思,但是,当越越知晓一切时,要让她如何接受!
屋内,陌云浪看着空空的被窝,一股恐慌漫延全身,四周没有越越的气息。颜如玉傻了眼,明显的意识到出了大事。
陌云浪站在床边,眸子暗沉,空气凝结的厉害,眼波流转间,意外的看见散落在地上的一小截紫色布料。
“主人,小主人她,会不会有事?”
“越越她,终究是遇上了……”
那场劫难,意料之外的来的那般早……
人间,武当山。
午时,阴云密布,山中一片寂静。
镇元大仙抓了把瓜子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悠闲的嗑着瓜子,看了看跟在他身边没离开过一步的东里商星,笑眯眯的咧了咧嘴。
“小少年,不去找你的女娃子了,今日有故人前来,你玩你的去吧!”
“故人,什么故人?”
提起那只没心没肺的小娃子,东里商星冷哼一声,居然敢瞒着他偷偷回魔界,下次若在看见她,看他还理不理她!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小少年,自己出去转转吧,本大仙不能招呼你了!”
这么神秘?
东里商星起身,瞧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皱了皱眉,正识趣的往院外走去。
不料,院门外,一紫衣女子走了进来,右手执着一把紫色油纸伞,看不清面容,她正一步一步快速的走了进来。
这女子?
东里商星抿着嘴,站直了身体。
有些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