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军突然渡过黄河,立刻打破了敌对双方的力量平衡,陕西战局形势突变。
宋哲元的五十师摆在铜川,守卫汉中平原的北大门,除了少量的地方部队,整个陕北再无可战之兵。荣臻和曲南杰会师之后,却集中了一支三万余人的大军,安所到之处,守军无不望风而逃,连克安塞、洛川等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纠缠,一路顺利向南杀去,抵达铜川。
安的兵力明显占优,以三万人马对一个师的守军,连番压迫攻击之下,冲破西北军数道防御阵地,铜川一时岌岌可危。
但在最后一道外围防线前,担任主攻的绿脚兵突然放缓了前进的脚步,荣臻不由得心急如焚,亲临绿脚兵前沿指挥部与曲南杰磋商。
安五十五师师部内,曲南杰和荣臻正在争执不下。
荣臻的军阶高,说话的声音也大,两人刚一见面,就一连串地斥责着曲南杰。
“曲师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铜川之战的意义。五十五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拿下何家铺子十七军的将士都在流血拼命,贵部却进展如此缓慢,严重影响了整个战斗的进程”
何家铺子是铜川最后一道外围阵地的关键据点,只要拿下这里,就能对铜川市区展开进攻,绿脚兵迟迟不能得手,十七军有劲使不上,只好在一旁观战。
也难怪荣臻上火生气,铜川正在岌岌可危之中。如果绿脚兵能再凶猛一些,西北军的防线也许已经崩溃了。八百里秦川就可任意驰骋。
任由荣臻如何发火,曲南杰的态度都非常好,不急不躁的解释着:“没办法的,何家铺子的守敌很顽固,进攻部队的伤亡太大,我估计最少还得一天才能拿下。”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安孤军深入,离后方太远,如果伤亡过大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碰上硬仗死仗留三分余力。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算畏战。
但现在军情如火,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眼看绿脚兵算计得如此精细,荣臻心里实在憋气的不行,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哼哼。真是可笑,一个小小的何家铺子,竟然拦住了三万大军五十五师要是不行,就让开由我们十七军主攻”急于杀进富庶的汉中平原,荣臻无心和曲南杰纠缠扯皮,准备赤膊上阵。
“那可不行,荣军长不要隔着门缝看人”
曲南杰也变了脸色,反唇相讥道:“我五十五师自成军之后,死守兴隆。血战平地泉,飞夺天镇,巧取归绥,哪一仗曾经落于人后让我们退出何家铺子,这是对五十五师的侮辱”
荣臻和曲南杰都是精明干练之人,虽然彼此之间不对路。,但大家正在合作的时候,也不能真的闹崩。曲南杰这一发脾气,荣臻立刻就软了下来。
“好吧,我再给你24小时,如果还是拿不下何家铺子,看你到时有什么话说”
“不管谁来打何家铺子,我建议都要放缓节奏,把敌人压得太狠,反而不利于下一步行动。”
要和十七军配合作战,曲南杰多少要露些口风:“荣军长稍安勿躁,十七军作战勇猛有目共睹,兄弟我也非常佩服,不过用兵之道在于正奇相辅,一味蛮干并不是上策。”
曲南杰说着话来到地图前面,伸手点指:“宋哲元将三个师分别摆在铜川、西安和潼关,好比三个铁核桃,缩成一团。我军如果在铜川消耗过大,哪怕能够进入汉中平原,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绝难染指西安,等到西北军的援兵赶到,只有撤军一条路可走。”
和别的城市不同,西安的城墙高大雄伟,上面可以行驶汽车,只要守军将城门一关,守上两三个月不成问题。安远道而来,基本没有携带重武器,根本不可能攻克这座坚城。
西安不克,陕西不定。随着铜川吃紧,冯玉祥已派出嫡系部队石友三、韩复渠部回兵来救,几日后就可赶到潼关。敌人的援兵源源不断,安却远离后方补给困难,如果不能迅速打开局面,自身反而有危险。
荣臻没好气地接过话头:“我也不想和五十师死拼,但时间不等人西北军的援兵就要到了,咱们再不解决铜川之敌,会陷入被动的。”
曲南杰淡淡一笑:“石友三和韩复渠还在千里之外,赶到西安还要几天,不用着急。全力猛攻拿下铜川不难,却会打草惊蛇引起敌人的警惕,失去夺取西安的机会,不如保持对铜川的压力,把西安的五十二师调出来。”
这个年代陇海铁路刚刚修到开封,陕西境内没有火车,韩复渠和石友三的援兵只能靠两条腿走回西安。驻守西安的五十二师本来就是陕西防务的预备队,如果铜川压力过大,冯玉祥无兵可用,免不了要调五十二师支援。
荣臻的眼珠来回转动着,明显有些心动,口中却仍在质疑:“调出五十二师有什么用咱们都被拦在铜川,西安哪怕是一座空城,也是干着急使不上劲。”
“我军远来是客,何必与西北军在铜川死磕依我之见,不如另分一军走蒲城,下渭南,从东侧夹击西安。”真正的杀招是李虎臣和田玉洁,此时却不便明说,曲南杰只是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包抄西安的建议。
荣臻沉吟不已,考虑着其中的风险和机会,好半天才缓缓说道:“从东边绕到渭南,虽然避开了铜川守敌,却距离潼关太近,风险也不小;蒲城还有陕军李虎臣部防守,兵力雄厚。万一被敌人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之下。搞不好会全军覆没的。”
曲南杰傲然说道:“潼关是出陕门户,位置重要。宋哲元未必敢于出城追击我军,至于李虎臣所部不过是地方杂牌部队,战斗力有限。我愿率领五十五师东进蒲城,与荣军长成铁钳夹击之势,共取西安。”
没想到曲南杰勇挑重担,荣臻的脸色终于变得和蔼:“南杰,难得你有这份气概,我也不拦着你了。不过你可要想好了,李虎臣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到底有四个师的部队。万一被咬住了很难脱身。”
连捧带激。荣臻敲钉转角,要推着绿脚兵东进蒲城。在他看来,以绿脚兵区区一个师的兵力,想要打败李虎臣的四个师,再攻下城高墙厚的西安。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这对十七军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绿脚兵战斗力不弱,有曲南杰迂回策应,西北军必然被其调动,荣臻就可以从容消灭铜川守军,甚至趁机攻占西安。
曲南杰脸上的傲气更重:“请荣军长放心,我观李虎臣不过是土鸡瓦狗,我军此去必然得胜”
“好,荣臻静候曲师长佳音”荣臻脸上的笑意也更浓。心中却充满了鄙视。曲南杰虽然当上少将师长,终归改变不了土匪出身的浅薄,气度见识都有限的很,随便用一招激将法,稀里糊涂的就被自己当枪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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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曲南杰的坚持下,绿脚兵五十五师西进蒲城。另寻道路进入汉中平原,很快和李虎臣的部队发生战斗,陕西一时间战火连天。
陕西是西北军的大本营,却被安搅得翻了天,冯玉祥再也坐不住了,不断催促石友三和韩复榘加快行军,尽快赶到陕西。
不料屋漏偏逢连阴雨,盘踞在豫西的樊钟秀突然宣布起兵倒冯,率领所部五万余人进袭洛阳、巩县。洛阳是河南的钱袋子,巩县兵工厂是西北军的武器来源,这两处地方都不容有失,石友三和韩复榘只好停下脚步,转头对付樊钟秀。
一时之间没有援兵可派,铜川却流水般发来求援电报,无奈之下,冯玉祥只好电令五十二师自西安北上,支援铜川。
铜川刚刚稳住形势,蒲城方面又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阵地上杀声整天,枪炮声响成了一片,绿脚兵纷纷跳出战壕,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陕军阵地。陕军阵地上的枪声却非常稀薄,根本不能拦住绿脚兵冲锋的脚步,随着第一个绿脚兵跳过战壕,陕军士兵终于停止了抵抗,发生喊一起转身向后逃去。
绿脚兵只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就从陕军阵地中间打开了一道突破面,直接杀到守军侧后,陕军防线分崩离析,崩溃在即。
前沿指挥部中,李虎臣啪地将望远镜摔在桌子上,转身对白富生大发雷霆。
“白参谋,你搞的什么鬼说好的大家演场戏,你们怎么真打呀”眼看着手下士兵像兔子一样被绿脚兵撵得乱窜,李虎臣不由得火冒三丈。要不是过于相信白富生,他也不会疏于防守,被绿脚兵如此轻易突破防线。
“李将军误会了。”白富生连忙小心安抚,耐心解释:“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军团以下将领都不知道咱们合作的秘密,基层部队一时打顺了手,难免有些误伤。这都是为了贵部的安全,还请李将军海涵。”
“误伤误伤打垮了我整整一个师你们到底有没有合作的诚意”
李虎臣仍然愤怒不已,按照白富生的说法,绿脚兵也太强悍了,难道自己手下的部队都是面团捏的绿脚兵在战场上如此凶悍,令他心生警惕,难道说,对方只是在欺骗自己,就是为了麻痹陕军的警惕性
“李将军请放心,我军绝无恶意请看。”白富生从桌上拿起望远镜,递到李虎臣手中。
李虎臣将信将疑地举起望远镜,向前方阵地看去。
远处的阵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绿脚兵并没有乘胜包歼混乱的陕军,反而停下了追击的脚步。陕军趁机蜂拥而逃,暂时摆脱了被消灭的危险。
“李将军,冯玉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军绝不会食言。一定配合贵部夺取西安。”
事实摆在眼前,胜于一切雄辩。陕军一个师的部队已经被打散编制,乱作一团,如果绿脚兵真的居心叵测,绝不会放过这个消灭敌人的大好机会。
李虎臣长出了一口气,强压怒火平静下来。既然选择和绿脚兵合作,暗中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前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阴差阳错演了这么一场苦肉计,冯玉祥肯定不会再怀疑李将军。巧取西安又多了几分把握。”白富生淡然从容。客观分析。
“嗯这件事就算啦以后咱们就是友军,再不能出现这样的失误了”李虎臣仍在抱怨,声音中的怨气却小了许多,部队打散了可以重新收容,损失其实并不大。
白富生微微一笑。建议道:“硬碰硬打上这么一仗,李将军足可以对各方交待,不用继续坚守蒲城了。如今汉中平原里非常空虚,我建议贵军立刻向西安方向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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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脚兵突破蒲城防线后,陕军李虎臣部一路溃败,向着省城西安退却,绿脚兵紧紧追在后面,两支部队如同赛跑一般,不等各方有何反应。已经先后跨过灞河,抵达西安城下。
五十二师被调往铜川,和荣臻十七军纠缠在一起,此时的西安城内,冯玉祥嫡系部队只有一个团。
不过冯玉祥早有严令,不许陕军随便入城。眼看陕军三个师蜂拥而至,后面还跟着一个师的绿脚兵,西安城内的守军连忙关上城门,全城戒严。
一路撤到西安东郊,浐河与灞河交界处,李虎臣停下脚步,收拢部队,开始进行夺取西安的准备。
他的计划很简单,先趁着城内兵力不足,以增援的名义赚取城池,只要打开城门,城内一个团的守军肯定无法阻挡陕军入城。如果赚城失败,则与绿脚兵联手强攻西安,以双方共计三四万人马,哪怕有城墙作为保护,西安城内的守军也坚持不了几天。
不过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虽然早和绿脚兵达成了协议,但手下的部队一直都蒙在鼓中,现在该挑明这一切了
四月三十日中午,李虎臣突然召集全军,在灞河边召开誓师倒冯大会。
四月底的关中已有些燥热,高台之上,李虎臣对着麦克风侃侃而谈,声音激昂而富含感情。
“乡党们,弟兄们,陕西是我们陕西人的家乡,理应由我们陕西人治理。冯玉祥本是个安徽人,来到我们陕西后称王称霸,扶持亲信,排斥异己,广收苛捐杂税,吸食民脂民膏,为一己之私利发动战争,驱使陕西子弟为军阀卖命”
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高级将领,台下的将士们都非常意外,没想到司令竟然敢造反,敢和冯玉祥扯旗放炮地对着干
虽然有些害怕,数万陕军将士却更感兴奋和激动,被冯玉祥的嫡系部队一直骑在头上,陕军将士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既然有司令带着大家造反,就放开手拼上这一回
冯玉祥属于过江龙,凭借实力强行夺取了陕西地盘,陕西原籍的大小军阀都受到打压和排挤,缺饷少粮,日子过得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
高台之上,李虎臣仍在滔滔不绝:“冯玉祥连年穷兵黩武征战不休,横征暴敛变本加厉,三秦父老不堪重负,已然引起天怒人怨除了本司令以外,河南的樊钟秀已经发动了倒冯战争,十一军总司令田玉洁将在宝鸡起兵,绥远的绿脚兵也已是我军同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次反冯战争必然取得胜利,陕人治陕的目标一定会实现”
台下一片欢声雷动的掌声,白富生面露微笑,军心可用,民心可用,西安之战可期。
入陕之前,肖林交待得非常明白,此次对西北军作战,不求攻城掠地,但求尽可能地打击敌人,尽可能地扩大影响,以牵制冯玉祥的主力,从侧后支援直隶战场。西安是陕西的首府,一旦占领,影响巨大,冯玉祥也必将从直隶战场撤军,可以说是撬动整个战局的杠杆。
一切都为了胜利服务,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了对抗冯玉祥,肖林不惜培植陕西本地军阀。
白富生不知道的是,在真实的历史上,陕军多次发起倒冯战争,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都被冯玉祥打败,李虎臣下野寓居上海,田玉洁
“本司令此次反冯,不求为个人谋求任何私利,只愿解救人民于水火,不成功便成仁,誓以鲜血维护陕人利益”
随着李虎臣最后一句话,场中响起了一片震天的口号声。
“把西北军赶出陕西”
“陕人治陕”
军心已定,李虎臣一声令下,陕军分成三路跨过灞河,向西安城进发。
在他们身后,绿脚兵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