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趁热打铁,第三日上席府拜访了席幕德,将打算将镇西军旧部调到京城的想法说了出来,席幕德并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思考了其中的利弊之后才道:“此事关系重大,依我二人之力恐不好办,需要慢慢从长计议”。
易寒心知肚明,故意问道:“席大人,依你的看法该如何是好”。
席幕德思索道:“若是别人来与我说这件事,我定是毫不犹豫的回绝,你可以想象,连我都持反对意见,别人岂会轻易应允下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我们不应该只是拘束于旧制,局势不一样应该有所变通,只是朝中人人自私,岂是人人都是这么深明大义,而且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来辩回此事,这样吧,我先与杨、周两位大人通通口风,听听他们的意见,事后你再亲自登门拜访以示尊重,你看如何”
易寒大喜,连忙道谢,起身就要道别。
席幕德挽留道:“中天,夜阑正在院子里操练那支娘子军,你可以去指导她一下”。
易寒莞尔一笑,依席夜阑的性子岂容别人对她指手划脚,他这段时间对男女情感畏之如虎,旧爱未了,岂敢再添新爱,他连淑德府都不敢回去,一想到自己与脱俗在享受相聚之乐,梦真却在受苦,拂樱是那么孤单,他内心就涌起一个强烈的内疚感,既然如此,就干脆都不见,至少能落得心安。
他是个风流之人却是一个痴情的人,不够绝情绝义是没有资格风流的,如今他已经深刻的明白这个问题。
接着闲暇时间,去御前侍卫营走一趟,这是他的习惯,隔几日就返回这里看一下,毕竟御前侍卫营还是归他统管,侍卫们见了他都表现的很尊重,那夜京城大乱乃是殿前兵马一声齐呼引起,早就传遍所有的人耳中,让人感慨这易总管连一支几万人的兵马都管的服服帖帖的,几百人的御前侍卫营在他眼中更是小菜一碟,而且这个上司可是大有来头,手握京城禁军大权。
易寒远远的就看去乔梦郎带着几个侍卫在清扫积雪,这就是易寒安排给乔梦郎的闲职,本来只是想治治他桀傲不逊的性格,却没有想到起到奇效,整个营地干净,屋舍明亮,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易寒笑了笑,这乔梦郎老给他惹麻烦,这不正经的事情却料理的条条有序,难道他是当后勤部长的料。
乔梦郎看见易中天出现,一脸欣喜,安排属下继续,不要怠慢,自己却匆匆跑到林薄暮的房间里,生生将熟睡的林薄暮给叫醒起来。
林薄暮昨夜当值,今早才回营,没睡多少时辰,被人叫醒显然非常不悦,冷着脸瞪着一脸欣喜的乔梦郎。
乔梦郎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林薄暮一脸不悦,自个高兴道:“薄暮,快将我绑起来,我要想易总管负荆请罪”。
林薄暮来了精神,讶异道:“你何罪之有”
乔梦郎一边脱衣服,一边笑道:“不要理会那么多,尽管绑就是,我自有说辞”,他连绳索也随便好了,扔到林薄暮跟前,催道:“绑的越紧越好”。
林薄暮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将他绑了起来,又回床上躺下,他实在是太困了,自从易中天给乔梦郎闲职,他每夜晚上都要进宫当值,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几百个侍卫,大小事务均归他一人负责,林薄暮都不禁怀疑到底是在罚乔梦郎还是在罚自己。
乔梦郎却不打算让他睡下,吼道:“起来,大白天睡什么睡,这事少了你不成”。
林薄暮无可奈何,只好起床穿衣,押着五花大绑的乔梦郎走出房间,被人绑着得乔梦郎却笑开了花,让林薄暮无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易寒视察营地,这地方清洁整齐也让人心情不错,突然看见乔梦郎赤裸上身,背后还有荆条,人被五花大绑起来,林薄暮尾随其后,心中讶异,这乔梦郎到底又犯了什么错,刚刚还见他好好的,这会的功夫又闹事了,这林薄暮竟敢将他捆绑,不管因为什么林薄暮敢这么做,都让他欣赏,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却怎么也猜想不到,乃是乔梦郎负荆请罪,主要是乔梦郎留给易寒的印象是那种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来。
两人来到易寒的跟前,乔梦郎突然主动双膝跪在刚刚扫干净积雪的地面上,朗声道:“属下乔梦郎负荆向易总管请罪”。
易寒讶异,负荆请罪,这乔梦郎又想搞什么把戏,天寒地冻,他赤裸上身,背后被荆
条磨的一道道鲜红的伤痕,他为人阔达,也没多想他在搞什么把戏,问道:“你犯了什么罪,为何要负荆请罪”。
乔梦郎朗声道:“以下犯上,不服从命令”。
这罪名说大很大说小很小,就看当事人什么态度,易寒微笑道:“你既已知错,我也就不再追究”,说着亲手将他扶起,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见他赤裸着上身,解开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乔梦郎什么话也没有,眼神坚毅的看着易寒,身后的林薄暮微微露出笑容,这自傲的乔梦郎终于对别人服气了。
易寒朗声道:“全营听着,好男儿有错就要认错,切不可隐瞒逃避酿成大祸,男子汉应该有所担当,你们应该以乔副总管为榜样”。
全营齐声回应,乔梦郎道:“易总管,请回屋内去,属下有话要说”。
易寒笑着看着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乔梦郎到底想干什么。
三人回到屋内,乔梦郎关上门窗,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易寒从容的坐下,莫非两人想借机杀了自己不成,全营士兵都看见他们在一起,这乔梦郎该不会这么愚蠢吧。
只见乔梦郎关好门,转过身来,突然变得十分严肃,那表情丝毫真的有点打算动手的样子,易寒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的看着他,心里却暗暗提防。
猛然乔梦郎却跪了下来,“乔梦郎见过麒麟将军”。
易寒顿时错愕,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惊讶神色一闪即逝,哈哈笑道:“梦郎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虽姓易,却是易中天可不是天下闻名的易寒”。
乔梦郎坚决道:“将军不必瞒我,梦郎对将军的死一直就抱有疑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多次打听将军被虏的过程经历,发现其中疑点重重,梦郎还从西夏商人那里打听到,有关于新上位的西夏狼主的一切有关蹊跷事件,所以梦郎大胆的做了一个假设,苍狼念将军之才,不忍杀害想占为己有”。
易寒脸无表情一直挂着微笑听着乔梦郎讲述。
乔梦郎又道:“在刚开始的时候,梦郎还未发觉将军就是梦郎心中崇拜的麒麟将军,还是薄暮提醒了我”,说着看了看旁边的林薄暮一样,“将军晋升之快实属稀有,背后没有强大的支撑是绝对做不到了,梦郎又借以此线索,调查将军的出身来历,将军竟是平民出身,只因豫州驻军表现突出,才得到庄老的举荐进入席府,豫州驻军最高指挥乃是易元帅的旧部,远在天边之外的庄老却为何认识你,且破例举荐呢,种种,让属下坚信易中天就是易寒,也就是闻名天下的麒麟将军”。
说着乔梦郎睁大眼睛凝视着易寒,易寒沉吟良久,突然叹息道:“皇上已经不再让我用易寒之名”,两人敢在他面前大胆的指出他的真实身份来,自然也不会心存对他不利,假如他要对付自己,大可以将此事大肆宣扬,又何必多次一举,他又何不大大方方的承认。
乔梦郎顿时大喜,站了起来,对着林薄暮道:“薄暮,你听见了没有,他果然就是麒麟,麒麟果真没有死”,由于太高兴,他直言直语,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尊重。
林薄暮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欣喜,脸上却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却朝易寒跪下,“林薄暮愿誓死追随易元帅”。
乔梦郎也跪着下来,两人看着易寒目光坚定,一脸期盼等待易寒的回应。
易寒本来就是个真性情的人,这些尔虞我诈本来就是被迫的,看到两人热切的眼神举止,他岂能连两人都不如,连相信他们的这点魄力都没有,对他们不相信耍着心机,又如何让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追随自己,他站了起来,将两人扶起,“谢谢两位如此看的起易寒。”
林薄暮问道:“易总管就难道不担心我们两人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易寒微笑道:“信任是彼此之间,并不是单方面的,宁可别人负我,我也不负别人,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你们呢”
两人感慨,这才是大将之风,也就是这种胸襟广阔的人才值得他们誓死追随。
乔梦郎当场发誓,他会将此事守口如瓶,假如他将易寒的真实身份泄露,不得好死。
易寒却没有放在心上,乔梦郎能从寻找出破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难保别人也能看的出来,任何事情都有破绽,他渐渐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这件事情被揭穿是迟早的事情,易寒原来就没有打算一辈子隐瞒身份,当别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那日,生米煮成熟饭,手握大权,想扳倒他可要掂量掂量。
两人大喜,站在易寒的身边,一直打量着他全身上下,希望能看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一个仰慕已久的人就站在自己身边,这种喜悦全身浸在阳光下那般痛快淋漓。
易寒笑道:“我们三人还没同席,不如今日畅饮一番可好”。
乔梦郎喜道:“那是自然”。
易寒笑道:“这一次你可不能摔桌子了”。
乔梦郎哈哈大笑:“属下没有这个胆子了”,他们敬重易寒,乃是敬重他的那份情操,仕途难迈,他却一心报国。
三人坐在一起,畅饮起来,经过此事,易寒也了解到了乔梦郎并不似表面上那般鲁莽,他是那种胆大心细的人。
当中易寒好几次想向他打听乔梦真的情况,犹豫良久终是没有开口,自己向属下打听李家的媳妇成像什么话,岂不成了贪花好色之徒,让人联想到下流不耻之事。
直至天黑,三人这才散去,易寒心情不错,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有的人一瞬间就能成为至交好友,有的人相处一辈子也成为不了朋友,易寒潜意识里对两人有种莫名的信任,或许是林毅岳和乔梦真的原因。
他想延续这种好心情,并没有返回殿前兵马大营,而是半醉半醒的游逛在街市之上,心头那种人生惬意非常又蔓上心头,他又成了那个放诞不羁的公子,他从那群姑娘包围中逃了出来,又吃了一碗面,那个老板依然认真这位公子,他很热情的招待一番,还是那个小男孩给他端来面,一切似乎时光在倒流,什么也没有变。
易寒心中的快乐要找人分享,他的畅快需要挥洒,而关系不明不白的宁霜就是最好的去处,他更想在拂樱的面前,可是他不敢,恐怕能英雄豪杰心生畏惧的就是那些儿女情长吧,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出现在同福楼的后门口,敲了敲,就连敲门声也变得如此悦耳动听。
摆满了破碎瓷器的房间内,袅袅薄烟缭绕,宁霜坐在桌子之前,透过那红润的烛光,一脸严肃的看着手上的那封信。
这是一封没有称谓,没有落款的信,信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刺杀殿前兵马都指挥使”,宁霜苦笑一声,“你为何要如此张扬,还是你天生就是如此张扬”,她将那封移动到烛焰之上,直到这份信化为灰烬,皇帝赦殿前司为天子亲师,赐番号“龙吟,此事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西王感觉到威胁,他要绝了将来的后患,西王爷也许并不算聪明,但他身边有一个聪明的军师,师傅的聪明在于她将潜在的危险都扼杀在萌芽之中,到底要与师傅反目还是杀了易寒,宁霜到了必须决定的时刻,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也许在以前她能毫不犹豫的杀了易寒,可是如今却让她变得如此矛盾。
立于栏杆之上,同福楼繁华热闹尽收眼底,然而她的视角只有“六道仙馆”前冷清的院子。
悲哉冬来而春遥不可及,入眼,草木摇霜,白雪铺地,征鸿已过,惟黄.菊犹存酡颜却近乎苍老,腊梅独放幽香却无人共丽,宁霜将手中薄酒一饮而尽,可惜神色更显憔悴无奈,什么也不做,只是站立着,凝望“六道仙馆”前并不摇曳的孤灯,为什么没有风,难道预示着平静之后的狂风吗将来如何,过去又如何都是那么遥远,也许此刻在以后也会变成遥远。
望着同福楼的华丽,那些只不过颓败,一戳即破的薄纸而已,心底能恒久不忘的是那曾经被温暖爱护的时刻。
几只游萤在炫耀着自己最后的生命,这让宁霜是多么眷恋不舍,然而又让她如此不安,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并不深刻却也不虚无缥缈。
宁霜感觉自己置身于千年古坟之中,那些繁华的喧闹声充耳不闻,周围只有空寂无声,她感觉是那么的孤单没有人可以诉说作伴,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恐惧,想像小时候紧紧的缩在被窝之中,宁霜很痛恨这种感觉,她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希望打破这残梦非梦的意境。
她忽然嗅到那件在易寒身上停留过的外套,她闻到了属于男子年轻身体散发出来的气味,这顾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味对她来说是那么特殊,仿佛一切就心定了,这悲戚的残梦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宁霜内心被温暖浸透着,这让她疲惫的就想这样睡下。
宁霜想起易寒来,她的目光她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在男子身上停留过,然而这些天她却时不时会想起这个男子来,想想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性情处境,又想想自己,他那边是银河泻银,自己这边却是狂风骤雨,怎么想都无法联系在一起,看来都是命。
强行将心头的影子抹去,集中精神看着眼前繁华,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看着这所以属于自己可以随意差使的奴仆,心却反而如古井一般,波澜不兴,再没有以往洒脱豪放,指点江山的畅快淋漓。
宁霜沉浸在诗情画意的意境之中,丝丝缕缕的哀婉,凄凉从胸臆透出,融进这平静的夜色之中,天地失色,芳心似灰,真的有那么一瞬,宁霜想从这六道仙馆前往下跳。
如今她已再不是以前的宁霜,原来她骨子里也是个女子,只是这一些隐藏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一个男子出现来证明她只是一个女子而已,不是阴谋家也不是指点江山的英雄豪杰。
夜色渐浓,起风了,风声啾啾,似乎呢喃着如约而至,天上一月如环,苍茫凄迷正是世人口中的伤心色,尽管宁霜此刻孤独无奈之极,还是渴望冷霜化雨并和着屋檐落下奏起音符,就像易寒弹奏曲子一般。
有风徐来,是冷风,但愿今夜无梦
就在宁霜回身要入屋的时候,一道身影映入她的眼幕,宁霜心头一颤,永远也无法想象他对自己的影响力竟是如此之大,他的到来,夜月白风清,整个天地弥漫着清爽的氤氲之气,她默默的看着那个身影阔步走进“六道仙馆”,她立即转身看着楼梯口,等待这个绝对会出现的一幕,却好久好久,那踩在楼梯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打她的心房。
易寒出现了,他懒洋洋的,走了两步才发现,宁霜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四目接触,他立即停下脚步,这一刻就好像定住了,两人仿佛都知道,这一刻难能可贵,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一幕了,有这样的情韵了。
宁霜突然露出微笑,这丝微笑与她以前漫不经心的微笑不一样,是温婉的微笑,易寒走了过去,自然而然的亲吻她挂着温婉的微笑的嘴唇,她的唇柔软湿润,洋溢着女性的丁香,甜甜的荡入心头,他难道忘记了上一次的教训吗这个女子不准他亲吻她,然后有什么让变得放诞不羁的易寒不敢做的事情,就算再来一次利剑抵脖,他甚至没有思考过后果。
宁霜一动也不动任他放肆着,就算他尝试要品尝她的舌头,宁霜也没有反应。
易寒得手之后,脑袋一拍,“我忘记了你的警告了,因为你实在太美了”,这无赖的言语,是他习惯性自嘲缓和气氛的手段,让一切变得自然而然。
宁霜却用她那双深黑深黑的眸子凝视着易寒,她一言不发,这让她凭添了几分肃穆。
易寒手掌摸着她比男子还要英俊的脸,嬉皮笑脸道:“不要崩着脸,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宁霜那柔软的嘴唇优美的颤动着,“我不舍得让你死”。
易寒眯着眼看着她,他将宁霜这句话当初她习惯威胁的口吻,却无法与她情绪心境上达成共鸣,他放.荡不羁的时候是让人感觉可喜又可恨的。
“你要让我改变主意吗”宁霜又问道。
这让易寒一头雾水,他佯装深沉道:“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宁霜立即传来斩钉截铁的话音:“不能,你必须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