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上京。四王爷府前,门庭若市,直到深夜,仍有装饰豪华的马车往来不绝,再凛冽的寒风也挡不住这些人的热情,自从四王爷被加封为辅国大将军后,昔日比较冷清的王爷府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只要是能与四王府攀上一点点关系的,打破头都要挤着上门来为李逍庆贺一番,更有一些昔日根本就与李逍没有任何交集的官员,有事没事便到李逍所居住的这条大街上来回逛两圈,说不定便能与炙手可热的四爷邂逅,从而攀上这棵大树呢。
虽然心中有些厌烦,但是李逍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人,用他的首席谋士崔一夫的说法就是,这些人成事虽然不足,但败事却是有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四爷一旦离开了京城,前线打仗,要钱要粮要军械,这些小鬼们要是从中作一下梗,只消拖延两天,便可能大军造成重大损失。
“冯将军,如你所言,我们到达潭州之后,还是应当尽量避免与蒙军野战,而是要以坚城为据,交通为线,坚堡为点,构织一道锁链,利用我们充裕的兵力,后勤,来慢慢地消磨蒙军的实力。冯将军,我们大越军队难道当真不能与蒙军面对面地打上一仗吗”此时已经过了午夜,但李逍却是毫无倦意,他现在见得可不是来打酱油的官员,而是这一次他出征的重要伙伴,军队的指挥官三品云麾将军冯从义。
“不是不能打”冯从义看着李逍英气勃勃的面孔,此时浮现的神色却是有些怀疑,有些恼火。显然,对于冯从义的想法,他有不同的意见。
冯从义理了理思路。这几年退了下来,种了两年田,又突然得到皇帝的重用,转眼之间,便从一个狗不理变成了热门人选,一下子让他看透了很多,也懂得了许多,从边境回来之后,交往的官员之中。对于边境之上的蒙人,还停留在对方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映象当中,数十年前的那一场胜仗更是让大越的中高级官员们对蒙人不屑一顾,但他知道,今天的大越已不是当年的大越,而今天的蒙人也不是昔日的蒙人了。四爷想堂堂正正地与对手打一场大仗。并且战而胜之,以此来为他迈向最高处的那把椅子砌上一道坚实的阶梯。如果抱了这种心思,上了前线,那就危险了。而且如果他与自己的作战方略相左,那么便极有可能在前线形成将不和,各敲各的锣,各唱各的调。所以他在百忙之中,仍是抽出了时间奔到上京来与李逍沟通。这些事情,必须在出发之前就理清。
“不是不能打,只是四爷,我们此次带出去的只是左右武卫。武卫的确是大越精锐,但却只有两万余人,而各地镇军,请恕我直言,能与蒙军正面对阵的只怕找不出几支,而蒙军现在投入战场的便多达二十万人,而且有其极为精锐的大帐兵。如果四爷能够带上两千陌刀队出战,我倒是真有信心与他们打一场大仗。”
李逍摇摇头,“父皇不会同意的,冯将军,我也不用瞒你,陌刀队原有一万人的编制,但符合陌刀队的士兵太难招,现在陌刀队已经锐减到不足七千人,其中超过四十的老兵便有二千余人,这支军队现在是父皇的镇国之器,岂会同意我一下子带走几千人。”
这个消息冯从义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由讶道:“陌刀队的士兵虽然要求高,但大越人丁亿兆,岂会招不满员”
“这其中一言难尽”李逍摇头道:“我们不谈这个,你就说说,这些蒙人就这么厉害么”
“他们对我们而言,我天生的优势,蒙人铁骑,集群冲锋的时候,当真是地动山摇,天地变色。”冯从义提取了一些战例,细细地讲与李逍听取,随着冯从义慢慢地剖析,李逍的脸色也不由有些变了。他从父辈那里听到的都是大越军人如何英勇善战,将蒙人杀得丧胆落魂,但在冯从义这里,却听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版本,原来以前的那些胜利,都是有成千上万的大越军人有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李逍变色道。
冯从义笑道:“也不是这么说。”看着李逍有些胆寒,冯从义不由有些搬起石头砸起了自己脚的感觉,要是让这位最高指挥者就此缩手缩脚,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事可没有半点好处。
门轻轻一响,念云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四爷,王妃亲自熬了两碗燕窝过来给王爷消夜,王妃说四爷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还请四爷早点歇息。”
“我知道了,冯将军不是别人,我们在说正事。你回去告诉王妃,我今天就在书房歇下了。”
“是”念云点点头,将燕窝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碗。
“请,冯将军”端起燕窝,李逍喝了一口。
“多谢四爷”冯从义还是不脱军人本色,端起燕窝,稀里哗啦两口便喝了个干净。将碗放在面前,正襟危坐,等着李逍吃完。
李逍吃了两口,突地想起一事,转头看着念云,“念云,你也是从卢城来的,你说说,蒙人真得很可怕么”
念云脸色一变,咬着牙,半晌才道:“也不见得便如何可怕,挨一刀,照样得死,我就看到过有人轻而易举地击败过蒙人。”
李逍点点头,心里头倒是舒服了不少,一边的冯从义却讶异地看着念云:“这位姑娘,你是从卢城来的”
念云看了一眼李逍,没有做声。李逍笑了笑,挥挥手,“念云,你去陪王妃吧”
念云点点头,收起两个空碗,走了出去,轻轻地掩上房门。
“她来自卢城,说起出身,倒有些奇特,几句话说不完,冯将军不是外人,知道念云来自卢城的人现在不超过五个人,加上冯将军你,可就是六个人了,其余的都”李逍笑了笑,没有接着说下去。
冯从义却立刻明白了李逍没有说完的话,心中不由立刻警觉起来,既然这个女子来历不凡,李逍却又毫不避讳地告诉自己,拉拢自己的意思已十分明显,这是将自己当成心腹来对待了,但对于他自己而言,他只想好好地打赢这一仗,对于现在上京的这场龙争虎斗,他毫无参与的心思。李逍不说,他也就住嘴不问。
看到冯从义丝毫没有接嘴的意思,李逍也明白对方的心意,看着冯从义,李逍不由在心底里笑了起来,其实从皇帝的诏命下来之后,冯从义便已与自己绑在了一辆战车之上,岂会以他的意愿为转移,随着时间的推移,冯从义迟早会明白这一点,自己倒也不用这么早便捅破。时间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冯将军,你接着说,我们的胜机在哪里”李逍问道。
冯从义点点头:“老天爷给了蒙人战马,给了他们弓箭,让他们可以组成让人望而生畏的铁骑,但是却给了我们丰富的资源,坚固的城墙,而蒙人战略资源的缺乏让他们无法应对长期的战争,所以,蒙人打仗都是三板斧,只要顶住他们前斯的猛攻,将战事拖进相持阶段,胜利的天平就会向我们倾斜。”
“这就是说,我们这一场战役短时间内不可能结束。”李逍道。
“不错,不过这要看蒙人这一次作战的战略意图是什么是劫掠一把就走,还是占据我们的边境地区,还是真得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南下中原,进军上京对方不同的战略意图将决定这场战役的时间。”
“何解”
“如果是第一条,那么这场战事将会很快结束,也许还不等我们赶到边关,他们已经退走。如果是第二条,我们就要在潭州与他们形成相恃,如果想要收复失地,肯定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如果是最后一条,那就难说了。”冯从义沉吟道,在他的心中,也不太相信蒙人有南下中原,直叩上京的意思。
“恐怕他们这一次是想做你说的第二条,冯将军,这么说来,这场战事至少要拖上几年时间”李逍问道。
冯从义点点头,“对于两个国家的战争来说,打上几年并不稀奇。纵贯史实,两国之间打上几十年上百年也是有的。”
李逍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却等不起,他需要一场胜利来为自己增光添彩,而且长期远离中枢对他也是不利的。
“四爷,请恕我直言,想要速胜,除非有什么奇迹出现。”冯从义正色道。
“我明白了。”李逍感觉到腮帮子都有些疼了起来。如果是其它的人这么说,李逍定然是以为对方怯战,但冯从义在卢城呆了二十年,自然不在这些人之列,从他此里说出来,可信度自然就高了,自己也许太小看了这场战事。“我争取向父皇多要一些帮助,冯将军,这场战事,怎么打有你定,我决不干涉,我只替你做好后勤,管好后院,绝不让其它的事情干扰到你,而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场胜利,而且越快越好。”
“多谢四爷的信任,从义一定竭尽所能”冯从义躬身道。